那一晚我在出租屋，不明人員的猛烈敲門聲，讓我心驚膽戰

講述：阿偉

整理：明豪兄

圖片：來源于網絡侵删

九十年代的珠三角地區，經濟蓬勃發展，一片欣欣向榮，無數年輕人懷揣夢想南下打工淘金，尋求改變命運的機會。那時候，有條件的工廠包食宿，對剛來的身上沒錢的打工人有吸引力；沒條件的工廠會補助一點錢，打工人自己解決食宿問題。這樣，面對打工人的出租屋和餐飲店應運而生，遍地開花。

那是一個炎熱的夏天，我剛來這個小鎮打工不久，我租住在一幢舊出租屋的三樓，沒有電梯，隻有樓梯步行上下，走廊窄小深長，一個積滿灰塵的白熾燈泡長期點着，發出昏暗的燈光；一堆沒來得及收拾的垃圾，引來蒼蠅飛舞，成為它們的樂園。整條走廊陰暗潮濕，大白天感覺陰森森的，有一種恐怖片的即視感。我租住的房間狹窄緊湊，床占了一大邊，沒有什麼活動空間，人在裡面轉不開身。沒辦法，這就是打工人的苦逼生活，早出晚歸，要求不高，晚上能有個地方栖身即可。

有一天晚上，大約12點鐘，我正在熟睡，因為白天工作較累，所以睡得很死。迷迷糊糊之間，我被一陣叫嚷聲、敲門聲吵醒。我從來沒有遇到這種情況，聽到外面不明人員的嘈雜聲、怒吼聲、踢門聲，還有小孩的哭泣聲，有點心驚膽戰，手足無措，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起來了，起來了，查房了，快開門。”我的房間門“咚咚咚”被敲了幾下，一個兇神惡煞的聲音同時響起。我猶豫着要不要開門，但敲門聲越來越響，不得已，隻好打開房門，一探究竟。

幾個穿着保安服的男人站在我門口，一個人拿手電筒照着我，一個問話：“查房，把你身分證拿出來看下。”我一下子睜不開眼睛，用手擋了擋手電筒的燈光，驚恐地從行李包裡摸出身分證，遞給他們。他們掃了我一眼，又看下身分證，說道：“有沒有暫住證？”

我唯唯諾諾地解釋，剛來這裡不久，進這個廠打工，還沒來得及去辦暫住證。其中一個人開口說道：“穿好衣服，跟我們走一趟吧。”

我有些害怕：“去哪裡呀？我沒犯法吧？”

“少廢話，叫你走就走，去治保會，了解下你的情況，近段時間坑蒙拐騙、偷雞摸狗的事情太多。”一個人很大聲吼道。

我不想去，就說：“有什麼事就在這裡說啊，有問題就在這裡問啊，深更半夜不能睡覺，明天還要上班呢。”而且我有點懷疑他們的身份，誰知道是不是冒充假扮、坑人錢财。那幾個人發火了，覺得我是個刺頭，看我很不順眼，我胳膊擰不過大腿，心想，自己就是一個底層打工人，又沒做違法的事，怕什麼，那就走一趟吧。

和我一起去的，還有租住在另一間房的一個年輕人，也是沒有暫住證。到了地方，他們把我們兩個帶進一個小屋，也沒問什麼，也不管我們，他們自己去另一個房間，吃宵夜聊天去了。我們兩人都有些着急，這要耗到什麼時候，我大聲說：“什麼意思嘛，把我們晾在這裡，不管也不問，沒什麼事我們就走了，明天還要上班。”突然沖進來兩個人，掏出兩個手铐，把我們分别铐在兩個椅子上，嘴裡罵罵咧咧：“這兩個家夥，不服從管理，讓他們長點記性。”我們隻能被铐着手，蹲在地上。我感到巨大的屈辱和卑微，邊掙紮邊說：“我們也沒犯法，你們這樣铐着我們，我們要投訴。”

沒有人理我們，我們呆在悶熱的小屋子裡，受着蚊子的叮咬，蹲也不是，站也不是。經曆了痛苦難熬的幾個小時後，到了淩晨六點鐘左右，進來一個人，打開了我們的手铐，對我們說：“你們走吧，沒事了，回去盡快辦暫住證，下次也長點記性。”對我們象犯人一樣被铐幾個小時，他們好像認為理所當然，也沒有作出解釋。

那幾天，憤怒的情緒一直在我心中蔓延，我很想去哪個上級部門，或者寫信給哪個報紙刊物，曝光投訴這件事情。但終究是普通底層打工仔一個，沒完沒了的上班加班，為生活的疲于奔命，耗盡了我所有的精力，哪裡還有時間和閑心來東奔西走，事情不了了之。這也是普通底層人的悲哀。

我很快辦好了暫住證，不想再惹這個麻煩。此後的歲月，經曆過多次查房，我從開始的謹小慎微，到後來的平常面對。我也從别人那裡學習到一個經驗，就是裝作房間裡沒人，即使我的房門被敲破了，我也不起來開門，也不說話，好像裡面沒人一樣，他們後來也隻能悻悻而走，也不可能有膽量撬開我的房門。不是我不配合他們的工作，作為一個底層打工人，白天辛苦一天，身心疲憊，晚上睡覺老是被打擾，真的很心煩。人性都是自私的，誰優先考慮的都是自己的利益，大道理對一個底層打工人去講，是沒什麼用的。

我後來了解到，在當時那個年代，治保會這種群衆性的組織，雖有上級部門領導，但裡面的人員素質良莠不齊，有很多社會上的閑散人員，甚至自己本身就是二流子，他們混進了這個組織，對待底層打工人和普通百姓，采取了一些不合适的方式，也敗壞了他們的聲譽。這也是社會發展初期的正常現象。

随着社會和經濟的發展，人員素質的提高，管理方式的提高，這種半夜查房、驚擾百姓的方式也基本絕迹了。他們這些基層管理人員，和普通百姓、底層打工人，在人格上都是平等的，沒有尊卑之分，而且可以說都是打工的，隻是打工的單位不同而已。

甚至碰到蠻不講理的狠角色，他們還要退讓三分。曾經見過，一個膀大腰圓的醉漢，對幾個治保人員，指着鼻子罵娘，罵祖宗八代；他們受盡羞辱，無奈苦笑，避之不及。還曾經發生過一件事，有治保人員故意刁難謾罵底層打工仔，打工仔懷恨在心，伺機報複，釀成血案。教訓不可謂不深刻，那就是，每一個卑微的人都是社會的一份子，都要受到尊重；要友善對待每一個卑微的人，尊重他們，關愛他們，這對社會的和諧和穩定都有重要意義。

多年以後，我還和一個治保人員成為好友，在酒桌上談起過往經曆，令人唏噓。那位朋友還慨歎，和自己一起出來的夥伴，很多人開廠開店早已發财，自己還在幹這一行，感覺自卑。我安慰他，什麼工作都要人做，社會分工不同，他們為社區的和諧、百姓安居樂業，作出了很大貢獻，值得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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