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韓國導演金大宇拍攝了一部很高票房的電影《人間中毒》。1969年韓國的(越戰)已婚軍官金鎮平愛上了下屬的妻子,其經曆了從密愛、狂愛再到公開求愛的發展過程,但最後金鎮平卻沒能如願得到自己想要的真愛,身敗名裂的他選擇遠赴前線并最終犧牲于戰場。
金鎮平,有家庭,沒孩子,妻子的父親是軍界高層,所以他的仕途得到了女方家庭的極大照顧。在作戰前線,他作風頑強,英勇殺敵,在軍營積澱了一定的威望。本來金鎮平的軍旅前景非常好,未來必成大器。但他在教育隊長的崗位上時,意外的愛上了下屬荊大衛的妻子鐘佳欣,他對鐘非常癡情,以至于為她違反紀律與良知。後來事情敗露,加上鐘的愛意未濃,金鎮平隻有沮喪離開,他滿懷郁憤地把生命交給槍林彈雨的戰場。對他而言,得不到摯愛已生無可戀。
影片中金鎮平對鐘的愛情可謂濃烈、熾盛,他可以為鐘舍棄一切榮華富貴,甚至舍棄自己的生命。“愛情是人性的組成部分。”金鎮平的情感經曆是一場激蕩、熱烈、浪漫和超越的人生體驗。在這場體驗中,他收獲了最忘情的快意、最心痛的掙紮、最悲怆的解脫。
愛情本身沒有對錯、好壞之分。很多人認為金的愛情是不倫之戀,應遭唾棄,注定是一場悲劇。也有人覺得愛情是偉大聖潔的、神奇美麗的,金的真誠勇敢以及為愛犧牲的精神品質值得贊頌。還有人替金扼腕,認為他應該及時轉念,面對現實,無需為一位不值得的女子撕心裂肺,如果他能夠“改邪歸正”,或許不會命喪戰場。
在我看來大家的觀感都忽視了對金鎮平内心世界的洞察與觀照,忽視了導緻金身心失常的精神抑郁背景。在當時的内外環境之下,金鎮平的命運際會與情感糾葛是一種必然,是一種無法躲避的悲喜安排。
金鎮平孤獨、抑郁、自閉的人格特征
影片開始時軍官們把酒言歡,美女、美酒輪番登場,大家乘着酒興溜須拍馬。唯獨金感到非常别扭,顯然他不喜歡這樣的社交場合與氛圍,他對軍中一衆酒肉朋友的言談舉止深感不适。于是他一個人溜出房間,躲在牆角默默抽煙。
回到家中,他與妻子的言談甚少,對一些公關性事務更是鮮有關心。與妻子合歡後,妻子已經安然入睡,可他卻習慣性失眠着,然後悄悄走出家舍,獨自在幽深清靜的馬路上遊蕩、抽煙。
影片中金始終神情凝重、郁郁寡歡,一種由内而外的孤獨感一直彌漫在他的周身。在他的生活中沒有真正理解他的人,沒有和他心念相通、氣質相近的人,他内心深處的孤獨就這樣恣意生長着、盤旋着。
當金意識到抑郁症狀日益加重時,他找到了醫生。醫生明确指出他可能不光是失眠、恐慌,心悸,還出現了妄想症表征。
據資料記載越戰中韓國軍人共死亡4960多名,10多萬人負傷。打死越南人共4萬1450多名。韓國在越南戰場上的殘忍,據說超越美軍。參與慘烈悲壯戰争的人,長期在驚慌、封閉、不安的環境中掙紮着生存,他們常常命垂一線,身體與精神經受難以想象的煎熬。很多人罹患創傷後應激障礙( PTSD)。金鎮平也屬于這類人。
創傷後應激障礙( PTSD)是指個體經曆、目睹或遭遇到一個或多個涉及自身或他人的實際死亡,或受到死亡的威脅,或嚴重的受傷,或軀體完整性受到威脅後,所導緻的個體延遲出現和持續存在的精神障礙。
創傷後應激障礙造成精神萎靡、意志消沉、情緒低落、身心分離,每日機械應付生活和工作,内心卻如同一潭死水。他人眼中的生機與樂趣,對他們而言沒有絲毫的吸引。他們無法從物質外境中找到興奮與快樂,他們的生命丢失了最寶貴的活力。
持續的精神障礙加劇了金的郁悶與痛苦,但是面對溫柔活潑的妻子,面對官爵身份的來之不易,面對衆人對他未來美好仕途的期望,他沒有勇氣将這一切公布于衆,沒有勇氣擊碎外秀内頹的生活幻相。
每次看病拿藥之後,他總不忘提醒醫生,不能跟任何人講起他的病情。他将抑郁鎖進自己的心房,對外他俨然一副正常軍官的儀容,對内自我承受越來越近的崩潰。
金鎮平就是這樣一位孤獨、自閉、抑郁的軍官,白天他是衆人心目中的英雄,是他人仰慕的對象,深夜他是無眠的閃着微光的星星,他的落寞、迷茫、無助、無趣隻有他自己才能體會。
金鎮平愛情演進的心路曆程正當金鎮平獨自品嘗内心的孤寂與痛楚時,鐘佳欣出現了。鐘佳欣幾乎成為金自我救贖的唯一“稻草”。從金與鐘的情感發展,我們可以窺見金心路曆程的起伏與掙紮。
①相遇:同頻相吸
鐘佳欣是剛到部隊的随軍家屬,軍營的一切對她而言是陌生的。她每日無所事事,唯一的愛好就是養鳥。
金鎮平的妻子李淑珍曾經告訴金,軍營裡面又來了一家人,那個女子性格内向,不太愛跟人說話。
後來金深夜抽煙,碰巧遇到了鐘,第一眼看見鐘,金即怦然心動。鐘的氣質與形象,散發一種溫婉、清新、秀雅的魅力。迷人的身材、清秀的面龐透露着絲絲的冷清與脫俗,而這種頻率與金的内心頻率十分吻合。
共同的孤寂把他們吸引到一起,他們的相遇是命運的必然。無論誰被誰吸引都是兩個靈魂的互相感應。
而對于金來說,他更加的興奮、激動,他仿佛找到了心儀已久的寶物。面對鐘,他可以卸下沉重的身份面具與職業面具,可以暫時忘卻生活的煩躁與生存的負累,甚至可以傾瀉内心深處的暗流……
無限的遐思,無盡的好奇,使得金覺得鐘是他苦悶生活的火光,是他灰暗旅程的亮綠。金的情感頓時被新鮮的希望所點燃。
②相愛:互生好感
之後幾次的相遇,金似乎感受到來自于鐘的情感漣漪。
鐘受傷住院,金送來丢失的耳環,鐘直接要求金為自己戴上耳環。鐘的無拘,讓金的情感更加難以抑制。
野餐時,鐘主動索要金的打火機作為留念,金十分欣喜,立即把打火機藏進鐘的皮包裡。在金家中吃飯時,金偷偷地寫了紙條給鐘,鐘回複,相約次日兩點教堂外見面。
當金感受到對方保有與自己一樣的愛意時,他愈加不能自持。就這樣雙方的情感快速升溫。這為日後金深陷其中不能自拔預設了伏筆。
金在心靈的暗夜偶遇漂浮的小舟,他欣喜若狂,随後不顧一切登上船,他滿懷幸福的憧憬和希冀,他覺得自己可以偎依着小船,平安超越一切抑郁的迷霧,抵達光明的彼岸。
鐘佳欣便是金的小船,是金繼續生活的精神寄托和力量源泉。金鎮平深深地沉醉于這份神秘的愛情,享受着愛情的暖意及快意,把其它一切事物抛到了腦後。
③相戀:心靈陪伴
為了獲得更多的與鐘歡愉相處的時光,金利用了自己的公權,昧着良心安排了幾件事情。
他安排鐘的丈夫荊大衛出差,然後與鐘共度浪漫。誣陷荊大衛違紀,企圖緻其被關押。金的作為,已經失去理智,沒有了鐘,他“無法呼吸”。
我們從心理層面看,金鎮平多年的孤獨、寂寥、郁悶,在這一段看似純真的愛情中得到極大的釋放,當一個人的心靈獲得新生時,沖動與偏執極易泛濫,理性被屏蔽,心智水平弱化,他完全活在理想化境界中,除了愛情,沒有任何一件事情可以引起他的興趣。
然而愛情的實質是心靈的陪伴與依戀。真正打動金的,是鐘脈脈溫情的陪伴,是相互構建的心靈的互動療愈與依戀,這樣的陪伴與依戀,讓金收獲久違的慰藉,展現出了少有的活力,他的精神世界因為愛情綻放出短暫而绮麗的璀璨。
④相離:靈魂放逐
不久,金與鐘的關系被暴露,同時金的精神疾病的問題也被發現,在這樣的打擊面前,金鎮平卻沒有消沉。
他又一次來到鐘的門前,他做好了與鐘一同浪迹天涯的打算。他本想着摯愛的愛人一定會答應他的請求與他共赴錦程。
誰知,鐘佳欣說,她還沒有愛到那個程度。這樣的回答對金無疑是晴天霹靂。自己一直依賴的“稻草”不見了,他實在難以接受這一事實,開槍自盡了。
雖然金自盡未遂,但此時家庭、軍營都已經鬧的沸沸揚揚,他的職位沒有了,軍籍沒有了,原來溫暖富庶的一切都沒有了。他變成了一介布衣。
後來他隻身前往越南前線,暗中幫助韓軍作戰,兩年後犧牲,成為一位無名英雄。
在與鐘最後一次交談時,金的靈魂已經不在了。唯一的希望的破滅,自我救贖的失敗,金鎮平沒有繼續生活的勇氣,最終他把所有的悲恸和抑郁放逐到硝煙彌漫的戰場。
愛情不是抑郁的解藥
金鎮平的愛情是一出悲劇,從這出悲劇當中我們可以進行一些反思。我們該如何面對自我的精神世界,如何處理疾病與家庭、事業的關系,如何赢得健康幸福的愛情等等。
①精神的開放是戰勝抑郁的必要前提
金鎮平的悲劇最關鍵的一點是,他封鎖信息,隐瞞病情,不能勇敢面對精神障礙。如果他能夠毅然放下職業的包袱、事業的野心,認真、坦誠、開放的看待一切,他應該可以獲得更多的家庭的心理支持以及軍方的醫療支持,或許後來的情感糾葛也就不會發生了。
越是隐瞞、屏蔽問題,那個問題便會愈發猖狂,最終會發展到自我駕馭不了的程度。當代社會抑郁症患者激增,據不完全統計,我國是全球抑郁症疾病負擔較為嚴重的國家之一。據世界衛生組織(WHO)的報告,中國(2018年)有超過5400萬人患有抑郁症,但隻有不到10%的患者接受了相關的藥物治療。這樣的數字表明我國的患者多,接受治療的少。
除了其它一些客觀原因外,我覺得患者自身的開放程度十分重要,必須抛棄陳舊的社會偏見、認知偏見,正視身心健康的重要性和緊迫性,直面問題才能解決問題,如果老是掖着藏着,隻會加重病情,延誤治療。最起碼公開病情能夠得到家庭、社會、社團的理解支持和适時關愛。
②正确看待情感需求
情感需求是人的正常需求之一。但是作為抑郁患者,本身心理非常脆弱、薄弱,心理承受能力有限,如果在沒有确切了解情感對象的基礎上,放縱情感萌動與滋長,有可能會讓自己再次滑向無底的深淵。另一方面,除非特殊因緣,不要将療愈的唯一希望寄于他者。精神障礙方面的療愈需要正規、權威的機構,實施長期的心理幫助和幹預治療,僅僅依靠單個他人的力量往往不是理想的選擇。
③陪伴和疏導有益于身心健康
抑郁患者慣于獨自承受、自我封閉、隔絕外界、一味消沉,這些方面都是亟需改善的領域。因此家人與朋友的陪伴顯得極其重要,良好的互動可以減輕身心壓力、釋放負面情緒、活躍精神空間,增添生活力量。現代科技手段發達,除了面對面溝通陪伴以外,我們還可以采取視頻談心、語音交流、VR情境模拟等方式實現陪伴,及時關注患者心境變化,有效改善心理建設。
我們還可以鼓勵患者培育健康的興趣愛好,從事自己熱愛的藝術形式,轉移注意力,培植成就感;還可以引導患者積極參與公益活動,走向社會,親近自然,放松心态,感受生活的美好和人生的精彩。
《人間中毒》不光故事精彩、表演出色、情感細膩、音畫養眼,而且如果從關注抑郁患者精神世界的角度看,也能讓人收獲到很多的感悟與啟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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