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隐是晚唐詩壇最耀眼的明星,他與杜牧合稱為“小李杜”,代表了晚唐詩歌的最高成就。但他“一生襟抱未曾開”,46歲便抑郁而終。
李商隐生于大唐末世,黨争激烈。他本是牛黨核心人物令狐楚的得意弟子,卻作了李黨重要成員王茂元的女婿。這讓牛黨一方感到十分憤慨,也讓李黨一方感動很是質疑,于是他就在兩派的夾縫中生存,遭到雙方的排擠、打壓、厭惡、甚至侮辱。随着嶽父的去世,他徹底失去了仕途的依靠,隻能在幕府中輾轉沉淪着。
李商隐與妻子王氏不是自由戀愛,他做王家女婿不排除有倚仗妻家踏入官場之嫌。但是,對這樁沒有給他帶來實惠,卻讓他葬送了前程的婚姻,對這樁讓他背上罵名,又造成他一生悲劇的婚姻,李商隐真的就沒有後悔嗎?還是讓我們從他的詩中找到答案吧。
《夜雨寄北》
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
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公元851年,李商隐的妻子王氏在長安病逝。當時李商隐正在東川節度使柳仲郢幕府做幕僚。當他趕回家時,妻子早已下葬,連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這對已進入不惑之年的李商隐來說,無疑是個巨大的打擊。王氏死後,李商隐仿佛一下子就老了,他曾經的豪情、抱負已經不再,剩下的隻有一身的疲憊和滿腹的心酸。為了懷念妻子,他寫下了大量的詩文,追憶往昔的甜蜜,抒發自己的哀思,這首詩就是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一首。
第一句便是一問一答:你問我什麼時候回家,這回去的日子真是确定不下來,我也不知道何日是歸期。可見他與妻子聚少離多的生活,也可見夫妻間的深厚感情。而對于妻子,李商隐也是滿懷愧疚之情的。所以在妻子去世後,他依舊時常想起她,想象她仍還活在人間,仍在期盼丈夫早日還家。
第二句是說,此時此刻的蜀地下了很大的雨,雨水已經漲滿了秋天的河池。羁旅之苦與不得歸之苦已是躍然紙上。秋雨綿綿,淅淅瀝瀝,它聲聲擊打着詩人的心,聲聲扣動着詩人的魂。然後,詩人從眼前景生發開去,思緒馳騁,引出想象——
所以他接着說:什麼時候我能回到家中,你我坐在西窗之下,共剪燭花,到那時,我再和你說說這巴山夜雨的情景。
這首詩語氣平淡,沒有生僻文字,沒有曆史典故,更沒有大的情緒波動,曉暢明白,款款如訴家常,這和李商隐的那些“獨恨無人作鄭箋”的《無題》系列愛情詩截然不同。仔細品味,我們就能感到他對妻子的深切思念,以及在妻子去世後,他心中深沉的悲哀和寂寞。他像是在傾訴,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縱觀李商隐的一生,是不幸的一生。因為婚姻,他“虛負淩雲萬丈才”,不得其志,不勝其苦;因為婚姻,他深陷黨争之中,潦倒失意,四處飄零。但是,李商隐的一生,又是幸運的一生,他擁有了世間最真、最純、最美的愛情。你看,在秋雨潇潇的夜晚,那西窗下共守燭光的雙影,那西窗下竊竊私語的雙影,是多麼溫馨的一幅伉俪情深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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