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侃紅樓535：無父無母，苦晴雯一苦再苦，有酒有肉，多姑娘好為人師

晴雯被攆後，賈寶玉回到房中難過地痛哭。襲人隻得勸慰他放寬心。如今再難過也于事無補，還是往前看想辦法轉圜，找機會讓晴雯再進來。

賈寶玉知道襲人是在勸自己，晴雯這次出去再難回來。

況且晴雯出去前病得非常嚴重，以賈寶玉對她的了解，康複幾無可能，從此一别就将天人永隔。

為此，賈寶玉拿春天門前海棠花枯了半邊這件事作比喻，為晴雯作谶。

更擡出孔廟之桧，諸葛之柏，昭君墳上草和太真木芍藥等說法，意為草木有靈，晴雯必死。

襲人見他糾纏不休，擔心再出事端，便直言晴雯是個什麼東西，能夠與古代先賢比較。

還說就算海棠有靈，也越不過長幼次序。這個院裡她才是真正“老大”，想是她要死了？

一句話吓得賈寶玉徹底無言，直說去了三個不要再搭一個。于是撂下話頭，又囑咐襲人把晴雯的東西作瞞上不瞞下，悄悄地打發人送出去與了她。家裡有平時積攢下的錢，也拿幾吊出去給他養病。

襲人便說早都預備下了，更将自己攢下的幾吊錢都給了她，隻等晚上派宋媽送過去。

襲人說話辦事周到，不怪别人挑不出毛病。

王夫人吩咐不許把晴雯的衣服給她。襲人認定賈寶玉肯定會吩咐将衣服送還，就提前收拾了，還自己拿錢出來給晴雯。

按說襲人每月二兩銀子的月錢拿了很久，之前一兩銀子月錢也拿了幾年，是十足的富婆。但她隻說自己攢下的幾吊錢都給她吧。

原文用了一個“總”字，說把屬于晴雯的東西都打包了。又用了一個“也”字，說自己“傾盡所有”。就是讓賈寶玉放心感恩于她。反正賈寶玉并不真正知曉她的存款價值。

語言是有“力量”的。賈寶玉之前還懷疑襲人，如今則轉憂為喜，全靠襲人會說話。

而襲人再加一句：“我原是久已出了名的賢人，連這一點子好名兒還不會買來不成！”

暗示自己不是浪得虛名，更不會是奸細，提醒賈寶玉不要“懷疑”自己。

其實，賈寶玉借海棠枯萎形容晴雯之死，真正将伏筆引向林黛玉和衆女兒。大觀園的離喪，至此徹底地開啟了。不提。

賈寶玉這邊将人都穩住後，便出了後角門，尋到一個老婆子，央求帶他去晴雯家瞧瞧。

後角門這地方沒什麼油水，是平時奴才們進出回家的地方。所以常有一些私情在裡頭。

之前查抄時提到的“張媽”，不但替入畫和哥哥傳遞，更替潘又安和司棋傳遞。如今賈寶玉又收買門上的婆子，也因為那裡實在是清水寡淡，容易被收買。

婆子因有張媽前車之鑒，自然是百般不肯，“回了太太，我還吃飯不吃飯！”她如此說是實話，丢了工作，可就沒了飯碗。但何嘗不也是要好處。

賈寶玉鐵了心要見晴雯，自然死活央告，又許些錢給她保障，那婆子才勉為其難帶他去了晴雯表哥家。

上一回就講到晴雯與襲人一般，不是賈家人而是外頭買來的。不同之處是她并非賈家所買，而是賴大家用銀子買的，才得十歲尚未留頭。

賴大一家雖是奴才卻也富貴。白天伺候主子，晚上回去也有丫頭仆人伺候。

當日賴嬷嬷就說賴尚榮也是丫頭婆子伺候長大，可見賈府整體聲勢。

晴雯用“銀子”買來，說明身價不便宜，否則也就幾吊錢的事。

從晴雯後面表現的素質看，她人美嘴乖，确實是上上之選。

當然，晴雯不識字，表明她的出身不太好。女紅技藝精湛，以她十歲來到賈家看，倒極可能出身“繡工”之家，起碼她母親應該女紅很厲害。

當然， 晴雯表哥多渾蟲專能庖宰，是個屠夫。也證明晴雯家境一般，不是富裕人家。

這裡還要注意一點，晴雯來賈家時已經有十歲，不可能父母家鄉不記得，隻記得表哥。分明是她故意遺忘父母，對賣她的行為不釋懷。

晴雯千伶百俐，嘴尖性大，非常讨老人的喜歡。賴嬷嬷常帶她進來請安，賈母見了也喜歡。就順水人情送給賈母，不久被賜給賈寶玉。

晴雯得了安穩後，想着表哥在外頭受苦，又求賴家的把表哥也買進來給個安穩。

賴家的見晴雯在賈母、賈寶玉身邊立足。為人卻念舊不忘本，便給她個人情把表哥買進來。

不光如此，日後還把家裡一個女孩子配了他，成了房。

（第七十七回）誰知他姑舅哥哥一朝身安泰，就忘卻當年流落時，任意吃死酒，家小也不顧。偏又娶了個多情美色之妻，見他不顧身命，不知風月，一味死吃酒，便不免有蒹葭倚玉之歎，紅顔寂寞之悲。又見他器量寬宏，并無妒衾忌枕之意，這媳婦遂恣情縱欲，滿宅内便延攬英雄，收納材俊，上上下下竟有一半是他考試過的。若問他夫妻姓甚名誰，便是上回賈琏所接見的多渾蟲燈姑娘兒的便是了。目今晴雯隻有這一門親戚，所以出來就在他家。

誰能想到冰清玉潔的晴雯，竟然有一個人盡可夫的表嫂多姑娘？這就是曹雪芹最常用到的對比諷刺。

晴雯與襲人是一比，比的是二人的性格、經曆和結局。

晴雯與多姑娘也是一比，比的是二人的精神和品性。

不過，多姑娘非常有故事。這個讓人驚掉下巴的女人，才是賈家的一個傳奇。

首先，多姑娘在《紅樓夢》裡不同版本有争議。

脂評本講多姑娘在鮑二家的死後，多渾蟲也死了。她便嫁給了鮑二，成為新鮑二家的，又被賈珍派去伺候尤二姐。

等到晴雯被攆又出場，不但多渾蟲沒死，多姑娘又化身燈姑娘成了晴雯表嫂。

脂評本中多渾蟲經曆生死前後矛盾，鮑二也從榮府奴才變成甯府奴才，說不通。

推測是版本修改原因。與小紅是小管家女兒變成林之孝的女兒情況類似。

程乙本則更圓融，直接将晴雯表哥改為“吳貴”，諧音烏龜。多姑娘與吳貴家的是兩個人。晴雯表嫂是吳貴家的，與多姑娘一樣人品不端，人盡可夫。

嚴格來說程本有多此一舉的嫌疑。推測是發現文本矛盾，而作了修改。

多姑娘那種極品有一個就足夠，鮑二家的與她比望塵莫及。怎麼可能賈府還有一個吳貴家的。

推測曹雪芹“增删五次”，卻因抄本散轶傳抄導緻前後文情節不對榫。原文有頗多類似情況。具體為何不得而知，聊做解釋，不多贅述。

多姑娘是賴家人。賴家的将多渾蟲買來後，非常“好心”的将多姑娘嫁給他為妻，這個安排頗有“熟悉的配方”的意味。

潘金蓮嫁給武大郎的橋段，與之極為相似。

多姑娘是何等人，在賴家怎麼可能老實？賴大和賴尚榮父子跟前，經常有多姑娘晃蕩，賴家的怎麼能容忍？

她答應晴雯将表哥買進來，随後就将多姑娘嫁給多渾蟲。如果是賴家的主意，則是為了報複懲戒。如果是賴大的主意，也是為了掩人耳目。

無論如何，“潘金蓮與武大郎”的姻緣成就了多姑娘和多渾蟲夫妻。

賴家又順水推舟應了晴雯心願，把多渾蟲夫婦送進榮國府，讓她去禍害别人。

多姑娘也不負期望，因多渾蟲隻知道喝酒，不顧念夫妻之情，她便為所欲為。

當日多渾蟲醉倒在炕上，把賈琏帶回家已經驚世駭俗。而她更擅長做老師，賈家兩府七八百丁，竟然有一半是她“考試”過的，何等驚人和敬業，堪稱“為師楷模”了。

而如此放浪形骸的多姑娘竟然是潔身自好的晴雯表嫂，誰又能想到？

晴雯之所以堅持操守不越雷池一步，不排除與這聲名狼藉的表嫂有關。

如今賈寶玉來到多渾蟲家裡，一見病倒在榻上的晴雯，他就受不了了。欲知後事如何，竊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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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君箋雅侃紅樓 插圖 ｜清代畫家孫溫《繪全本紅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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