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何大草先生的《春山:王維的盛唐與寂滅》,一本寫王維人生最後一年的小書。無論是開本大小,紙張,字體,都與王維的詩相得益彰:清淡、雅緻、餘味悠長。
我雖不懂詩,但也喜歡。我鐘意的唐詩,大概有兩種。第一種,豪情。如金戈鐵馬的邊塞詩,王維亦寫過“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這樣的千古名句;第二種,自然。越樸素越好,越有畫面感越好,不求奇絕,亦少隐喻。王維的詩,大多還是這類。
王維出身于名門,“九歲知屬辭,工草隸,閑音律”,二十歲金榜題名。一生幾經起落,盛名之下,實為人生之累。安史之亂,他已經五十多歲了,卻被迫做了僞職,多少有些苟且偷生。唐軍收複長安後,他的弟弟王缙削自己的官職給他贖罪。王缙文采斐然不輸王維,官做的比王維大,兩度官拜宰相。當時有言:“朝廷左相筆,天下右丞詩”。
王維以詩畫之名立身,上到王公,下到百姓都仰慕他。他和李白幾乎同年,和杜甫也相差不遠,因為他一生信佛,所以他被稱為“詩佛”,他的詩不像李白,上至九天攬月下至五洋捉鼈;也沒有杜甫語不驚人死不休,王維仿佛一直都是這樣站着,觀望着,雲淡風輕,也不去和誰比較。
但是,這樣一個禮佛之人,清淡之人,實則是個重情之人。何大草先生正是用王維和裴迪之間的故事,去描述了一個詩人晚年的孤獨和他的情感需要。
王維30歲時,妻子去世,從此他獨身未娶。陪伴他的,就是至交好友,山中僧侶,迎來送往,寫了很多相思詩、送别詩。他尋了個宋之問的舊宅,建了辋川别墅,半隐半仕,生活在自己構建的桃源裡。
他人生最後的惦念和愁思,都投向了一個人:裴迪。裴迪是他的知音,他的生死之交,也是他的情感寄托。王維給他寫了很多詩,下面這首恐怕是最為直白。
《贈裴迪》
不相見,不相見來久。
日日泉水頭,常憶同攜手。
攜手本同心,複歎忽分襟。
相憶今如此,相思深不深。
在何大草先生筆下,裴迪的行事作風頗似李白,好喝酒,好交友,常常數日不歸。王維希望裴迪常在身邊,但他總是“離家出走”。
王維老了,又不好直接出去尋他,就寫信給朋友打聽裴迪的下落,勸他回家。奈何朋友也故意氣他,不透露裴迪的蹤迹。裴迪不回來,王維就隻能抱着他的狗,一天天的等。甚至于當這隻狗被人捉去時,王維拼死也要護下來。
裴迪到底懂不懂王維呢?我們也不知道,隻是書的結尾,裴迪打定主意要去四川,臨行前,裴迪替他編的《辋川集》,就差最後一篇跋,王維沒有讓他寫。
王維說:“剩一點沒做完,你就留了個挂念...說不定,還會再回來。”然而,裴迪走後沒有幾天,王維就離開了人世。故事就這樣,淡淡地結束了。
王維在辋川寫的詩,是他一生的精品。他時而因友人相伴而快樂滿足,時而因孤單而悲秋傷懷。誰說他寄情于山水?山水因知音相伴而有情,獨對山林,獨守空宅,也隻剩“寂寞掩柴扉,蒼茫對落晖”的孤寂。
如今的辋川,還留有一棵王維親手種植的銀杏樹,一千多年了,它還在生長。希望有朝一日,去那裡看看。
《春山:王維的盛唐與寂滅》何大草 北京聯合出版公司
推薦指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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