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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醜的女孩化妝

時尚 更新时间:2024-06-18 20:27:41

一個醜的女孩化妝(她是盲人她教盲人化妝)1

肖佳正在分享化妝技巧

一個醜的女孩化妝(她是盲人她教盲人化妝)2

肖佳家裡擺滿了化妝品

一個醜的女孩化妝(她是盲人她教盲人化妝)3

肖佳開辦視頻課程教授化妝技巧

一個醜的女孩化妝(她是盲人她教盲人化妝)4

肖佳一直記得那場盛大的晚宴,空氣中彌漫着香水味,耳邊是高跟鞋落在地闆上的聲音。肖佳完全能夠想象,女嘉賓們一定都化着精緻的妝容,除了她自己和同來的盲人同事,她們可能是全場唯一素面朝天的女性。

不敢愛美

一個視障女孩曾經在文章裡描述:我從小到大都是穿爸爸的褲子,我從來沒有碰過化妝品,從來沒有逛街、穿過漂亮的裙子,也沒有自己的衣服。因為他們覺得,我不用出門。

肖佳可不是這樣的,她見過這個世界的五彩缤紛。在14歲确診視網膜色素變性前不久,她還在畫室裡學習素描,理想是成為一個動漫作者。

她從小就喜歡父親的那套四大名著小人書,一個小故事一幅工筆畫,呂布穿着英武的铠甲,旁邊的貂蟬一身布衣更顯婀娜。她還記得清明上河圖的樣子,記得那些細膩線條勾勒出的市井繁華。

肖佳自學了素描、工筆畫、國畫、水彩畫和漫畫。她喜歡用美工筆、水彩筆給每個指甲塗上紅、綠、藍各種底色,上面再綴上星星點點的小花。家裡人的化妝品也被她偷偷拿來抹臉,大紅色的口紅,黑色的眼影,讓眼睛顯得很長。

直到高一一場考試,她發現自己看不清答題卡,暑假去了廣州的醫院,檢查出視網膜色素變性。醫生說,她會在20歲時完全失明。

一個學體育的朋友轉學了美術,說要幫她繼續夢想。但這給不了肖佳多少慰藉,她辍學了,開始了另一種人生。她在家裡沒什麼事做,一遍遍看劉亦菲版的《神雕俠侶》,那是她最喜歡的電視劇,每個人物的造型她都喜歡。現在帶着女兒看《神雕俠侶》,肖佳就在旁邊講,“你看這個李莫愁的眼睛,眼影是藍色的。”

那段時間的消沉讓肖佳開始暴飲暴食,體重從120斤飙升到150斤,被人誤以為是“阿姨”,爸爸也說她“像一個肥猴”。肖佳不甘心,即使在最後能看到自己樣貌的日子裡,她還是希望鏡子裡是個漂亮的女孩。她買來一張減肥瑜伽光盤和瑜伽墊,每天學着鍛煉,一練就是3個小時。

肖佳慢慢瘦了下來的同時,她眼睛裡靛色的雪花點越來越大,世界的光亮正向她逐漸關閉。肖佳發現,看電視的時候,她離屏幕越來越近,鏡子裡的自己,也變成了一個模糊的人影。當她減到90斤的時候,站上秤,她得靠觸摸遊碼刻度,才能知道自己的體重。

21歲那年,她開始走路撞人,撞上面前的障礙物,在馬路中間狠狠摔跤,摔斷了漂亮的高跟鞋。

肖佳徹底失明了,愛美這件事也遠離了她。“看不見好像讓我失去了變美的能力,即使内心很想,也覺得自己做不到。”

一次,肖佳受邀參加一個盛大的晚宴。宴會上,嘉賓身上彌漫着好聞的香水味,高跟鞋落在地闆上發出悅耳的聲音,肖佳能想象到,她們的妝容應該都很精緻。當天,她穿了一件波點連衣裙,腳上蹬着一雙運動鞋,整場宴會的女性,可能隻有她和同來的盲人同事是素面朝天的。那時在肖佳周圍,沒有一個盲人會化妝。

後來肖佳又去參加一檔電視節目的錄制,她想打扮一下,就抹了點面霜,梳了梳頭發,覺得效果應該不錯。節目一個鏡頭錄到了觀衆席上的她,肖佳把視頻了家庭群裡。

“佳佳,你怎麼那麼滄桑啊?”小姑在群裡問,“你在北京混得好慘嗎?”

“沒有啊,我感覺不錯啊!”肖佳嘴硬地回答,但她還是意識到了想象和現實的差距。

她心裡有個疑問越來越大,為什麼盲人就不能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為什麼那麼多對殘障女性的報道,都是慘兮兮的樣子?

會“疼”的妝容

2014年,肖佳在北京一家公益機構做速錄員,恰巧機構舉辦了一場培訓視障人士化妝的活動。

現場,三位化妝師站在台上演示,肖佳是模特之一。妝前拍一張照片,妝後拍一張照片,兩相比較,化妝師誇贊肖佳:“你化完妝怎麼像蕭亞軒!”

“那我可以自己化嗎?”肖佳問。

化妝師把眼影盤放在肖佳面前,“你能看到這上面的顔色嗎?”

“眼影盤在哪裡?”

所有化妝師都打了退堂鼓,明确告訴肖佳,教不了她。

那時,肖佳的丈夫蔡聰在制作一本殘障人士雜志,搜集資料時,恰巧在外網發現了一個叫Lucy的英國女孩。她是盲人,在網上教化妝。因為語言的關系,肖佳聽不懂Lucy講授的技巧,但她決定自學化妝。她笃定,英國的Lucy可以,自己也可以。

借助讀屏軟件,她學習了一堆美妝文章。着手操作時,疼成了化妝留給她的最初印象。塗完睫毛膏的眼睫毛,每次眨眼睛都直流眼淚。沒拍均勻的粉底,也總招來明眼同事問,“怎麼臉上都是白點?”

她曾買來被稱為懶人福利的滾珠眼影棒,在眼皮上滾出一條魅惑的藍色眼影,想象自己是劉亦菲版《神雕俠侶》中的李莫愁。但剛要出門,就被婆婆一把拉住。“肖佳,你是撞門上了嗎?”她眼睛上的一片藍色,從眼尾延伸到眼頭,又從眼睫毛爬到了眉骨。

她曾叫丈夫感受自己的妝容,他伸手來摸,發現睫毛都粘在了一起。回憶起這一幕,肖佳忍不住哈哈大笑。她後來才知道,這叫“蒼蠅腿”。因為睫毛膏用得太多,睫毛像不規則的蒼蠅腿一樣又粗又硬,一眨眼睛就戳眼球,很痛。

靠觸覺彌補視力

一次參加完活動,一位盲文圖書館的老師聯系肖佳,給她推薦了一個美妝沙龍。令她意外的是,沙龍現場一片清冷,包括肖佳在内隻有三個人。她們圍在一張小桌前,另兩位都是主辦方老師,準确地說,是銷售。

“你皮膚怎麼樣呀?喜歡什麼樣的化妝品呀?”一見到肖佳,對方就讓她填了一張彩妝偏好咨詢卡,然後大講特講護膚方法。最後,肖佳用幾乎一個月的工資,買了這家公司一套4500元的護膚品,成了VIP客戶。

原來,沙龍主辦方是一家護膚彩妝品直銷企業。肖佳開始覺得被“忽悠”了,但作為VIP客戶,她可以參加公司的化妝、護膚、服裝搭配活動。下班或者周末,她還是總愛往美妝公司跑。

公司有針對内部員工的化妝培訓,肖佳主動請纓給大家當模特,她想要用自己的皮膚去感受,大家是如何化妝的。

在這裡,肖佳第一次知道,原來塗睫毛膏是不會疼的。她先用手指頭模拟塗眼睫毛,再用筆模拟。她感覺到,睫毛膏要以合适的力度刷到睫毛上,就像是小蒼蠅飛在上面一樣。她不斷重複,直到能夠精準地“捕捉到那隻小蒼蠅”。

就像這樣,視力的缺乏,靠敏銳的觸覺彌補。畫腮紅時,肖佳感覺有個小掃把在臉頰上移動;唇釉有點像抹在嘴唇上的蜂蜜;口紅接觸嘴巴的感覺像牛油果。化眼影時,眼皮和指腹之間會有一層細滑的粉,像在不太厚的雪地上滑。她要細心控制“雪的厚度”,把控每一次粘取、塗抹的力度,三下是淡妝,七下是濃妝。

那段時間,她每天花一個半小時,下班後坐公交車轉兩趟地鐵,到公司學化妝。後來她懷孕了,大着肚子還在擠公交。快到預産期時,婆婆實在擔心,便陪着她一起去。

肖佳的妝容需要修改的地方越來越少,她也漸漸不需要别人幫忙再查看。有一次,她畫了一個冷色調妝容出門,經過天橋底下找人問路,對方卻說“你是個假盲人吧?你看不見怎麼會化妝?”

聽了這話,肖佳心裡很複雜。這算是對她化妝能力的認可,但也代表着大多數人的“認知——盲人不會化妝。

關乎尊嚴和體面

肖佳的第一個學生是自己找上門的。當時她辭去了在公益機構的工作,到她學習化妝的彩妝公司做銷售。因為業績突出,公益機構給她拍攝了教視障人士化妝的視頻,傳到了網上。

一天,一個内蒙古姑娘給肖佳打來電話,“你可不可以教我化妝?”肖佳沒有問為什麼,學化妝不需要理由。

第二天,按照自己的習慣,肖佳給對方配了一套化妝品。她将各個瓶瓶罐罐包裝拆開,用紙條或小珠子做了标記,比如在顔色不同的眼影盤上,貼上不同顆數的珠子做區分,然後重新包裝好,給學生寄過去。每天晚上,她會花一個小時,通過微信語音一對一教學。

如何準确表達是關鍵,肖佳試着描述怎麼用敏銳的觸覺代替視力。比如,用手指把粉底像滿天星一樣點在臉上。她認為這已經是非常細緻的描述了,但學生會問,滿天星是什麼?對于先天性失明者,她們對這個世界沒有具象的觀感。肖佳不得不轉換表述,“像彈鋼琴一樣,食指中指無名指來回在臉上點,按照順序,一層一層像芝麻粒一樣把全臉都點到。”

第一個視障學生的教學用了一個星期的時間,之後的一年,肖佳用同樣的方式教會了很多視障女孩化妝。其中,有想給孩子展現美好形象的寶媽,有想親手給自己化妝的準新娘,也有希望登台演出的大學生。

肖佳說,對妝容的追求是一件關乎體面與尊嚴的事。

2018年,視障女孩伶伶參加了某公益機構組織的大學生預科班,肖佳的彩妝課也是内容之一。那是她第一次出遠門,一個人坐了8個小時的高鐵,從成都老家來到天津。

第一節課,伶伶讓肖佳印象很深。她發現,伶伶上課的時候很沉默,但下課後非常活躍,叽叽喳喳說個不停。伶伶明确表示,“我就是來打醬油的,我是不可能化妝的。”肖佳覺得她很矛盾,一方面很自信,另一方面又很自卑。

在伶伶看來,化妝對于自己的容貌并不會有改變,因為她的臉上有先天性血管瘤,大部分皮膚是紅色的。但學完基礎護膚,她摸自己的臉,發現鼻頭上的小顆粒黑頭不見了。“原來是有改變的,”伶伶開始跟着老師操作,發現打完底後血管瘤也被幾乎遮住了,剩下了自己漂亮的嘴唇和眼睛。

但學是伴随着沮喪。散粉總是會卡在鼻子周圍,口紅也會塗到嘴巴外,腮紅一邊高一邊低、深淺不一。最讓伶伶頭疼的是眼睫毛,睫毛膏總是會掉到眼皮上,糊住眼睛。每次化妝的效果像是開盲盒。

擦掉,塗上,擦掉……突然,一個靈感出現,她把一張衛生紙撕成兩半,分别遮住上下眼皮,然後再去塗睫毛膏。“成功了!原來隻要自己想做,總能找到辦法。”那年的學校元旦晚會,伶伶和同學們一起登台參加朗誦表演,她謝絕同學幫助,自己動手化了妝。

後來肖佳再見到伶伶,是在一檔電視節目中。伶伶燙了頭發,頂着自己化的妝容,換掉了媽媽買的“小朋友”衣服,穿着淡藍色的連衣裙,腳上是一雙裸色高跟鞋。她還談戀愛了,耳朵上是男朋友送的耳環。

無需彌補的缺憾

但總有些缺憾是沒法彌補的。

劉慧英先天失明,但從小到大她一直認為自己很漂亮。十四五歲的時候,她出門前會在臉上抹雪花膏,幾個小時都很香。等臉上沒味道了,她再去洗臉,洗完再抹。她認為,香的就是美的。當低視力的同學開始用粉餅化妝時,她也聞到了香味。“我覺得那個味道的人應該是很美的,我也希望自己和她們一樣。”

她人生的頭兩支口紅,就是在這時候買的,一支淺粉色,一支藕荷色。為了理解顔色,劉慧英用了很多時間聽小說、請人幫忙閱讀時尚雜志。在她的感覺裡,藍色是清涼的,是一種很幹淨的顔色,在夏天穿在身上感覺很清爽。白色則有一種清純的感覺,任何顔色都可以存儲在裡面。

2020年疫情後,肖佳在網上辦起了針對視障人群的“21天彩妝課程”,劉慧英是報名者之一。但她并不滿足,課程學習完畢,她在網上聽了很多明眼人的化妝課程。她了解到,不同的臉型,要畫不同的眼妝和腮紅。腮紅不隻有深淺、位置和顔色的區别,橫着打和斜着打,視覺效果也會不同。

劉慧英說,肖佳教授的方法,不能因人而異,那是一套一成不變的化妝模式。記住哪個位置、怎麼操作、操作多少遍,就這樣一次次重複,上好同樣的妝容,“這是我能夠掌握的方式,但不是能化出最精緻妝容的方式。”

對于像劉慧英這樣先天性失明的學生,肖佳隻能告訴她們,眼影盤的哪幾格是深色,哪幾格是淺色,卻沒有辦法告訴她們藍色是什麼,白色是怎樣的。而想象與現實間可能存在巨大的鴻溝,劉慧英對于顔色的想象永遠隻屬于她自己。

回到現實中,在眼皮那麼狹小的空間上,她依然沒法化出更有層次感的眼影,包括用鑷子貼上假睫毛這樣更精細的操作,她也很難做到。但劉慧英不想放棄,她仍在聽各種針對明眼人的美妝、護膚視頻,希望能化出更适合自己的妝容。

肖佳也知道,她所教授的方式,很難完成精細化的動作。在她家裡,有一個占據了整面牆的化妝櫃,滿眼都是瓶瓶罐罐,光口紅就有50多支,她依然在嘗試改進針對視障人群的化妝方式。

肖佳也說,技術造就的是“可以看見的美麗”,但對于美的追求并不停留于此。就好像當你面對一片美麗的湖景,除了看見那一汪藍藍的水面,還能感受到空氣中溫潤的濕度。視障群體對美麗的追求也是如此,缺陷并不影響什麼,真正的美是熱愛接納自己,成為更好的自己,“甚至,看不見這件事,都會構成我的獨特之處,成為我獨一無二的存在。” 文/陳銀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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