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銀花,花先是白色,兩三天後變成黃色,此種白黃花共存,恰似黃金白銀,所以才叫金銀花。賀建新攝
《中國藥典》(2015版)近日召開發布會,将山銀花列入金銀花仍是無望。事實上,南北金銀花之争的背後,并非一個名稱,而是藥典中涉有金銀花的480多個處方。金銀花與山銀花的一字之差,就可讓山銀花止步于這480多個處方之外。
2014年,是“兩花之争”的第9年,因湖南省紀委預防腐敗室副主任陸群而發酵,引發輿論關注。一年後,華西都市報記者探訪南方金銀花主産區的隆回縣,不僅南方金銀花産業倍受打擊,而且五六萬畝金銀花被荒廢,采摘南方金銀花,已不夠花農的種植成本,而藥企将處方中的金銀花變更山銀花,仍需充足的科學依據,并非申請即可批複。
南北金銀花之争,各方均已傷痕累累。陸群擔心,南方金銀花曆來是呼吸系統流行病的藥用原料,在非典和禽流感等治療中屢有功勳,南北金銀花之争導緻産業因此被毀。
身份
2015年版藥典新修訂仍未将山銀花列入金銀花
2015年的6月18日,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總局和國家藥典委就《中國藥典》(2015版)召開發布會,2015年版藥典也将于12月正式實施。引人關注的南北金銀花之争,在此次新修訂的藥典中,仍未将山銀花列入金銀花。
也就是說,南方金銀花仍被稱山銀花。金銀花南北之争,緣于《中國藥典》的修訂。此藥典是我國記載藥品标準、規格的法典,由國家藥典委員會主持編纂、頒布實施,既有法定性和規範化。
隆回縣特色産業開發辦公室黨組書記王志勇告訴華西都市報記者,1977年版的國家藥典裡,金銀花有四種:忍冬、華南忍冬、紅腺忍冬、毛花柱忍冬。其中,僅忍冬産于北方,其餘三種産于南方。
而隆回廣為種植的是灰氈毛忍冬,興于2000年左右,本是隆回山林野生,因其花多、産量高,被花農人工培育。王志勇稱,灰氈毛忍冬也是金銀花的一種,但并未收入國家藥典,而是進入湖南省藥典,後因地方藥典取消,灰氈毛忍冬也就失去了成為金銀花的依據,沒了“身份證”。2002年,隆回縣政府拿出200萬元經費,搞科研尋找依據,并申請在2005年新修訂《中國藥典》時,讓灰氈毛忍冬也歸入國家藥典金銀花之列。可是,等到2005年版《中國藥典》公布時,不僅灰氈毛忍冬,華南忍冬、紅腺忍冬、毛花柱忍冬都未能歸入金銀花之列,而被稱之為山銀花,金銀花之名給了北方産的忍冬。
2005年藥典修訂,将各種忍冬拆分為金銀花和山銀花,這即是金銀花南北之争的導火索。
原委金銀花“一字之差”隆回五六萬畝金銀花被荒廢
王志勇回憶,2005年版藥典公布時,隆回縣政府電腦僅有幾台,等他們知道時,灰氈毛忍冬已經成了山銀花。此時,非典的餘波仍在持續,南方金銀花的價格居高,産業發展迅猛,藥企仍在大量收購,也沒人深究金銀花或山銀花,一切如舊。
2009年及2010年,金銀花在隆回産值均達到10個億,種植面積最多時21.5萬畝,幹花每公斤80多元,紅極一時。王志勇稱,氣候的差異,南北金銀花品種的不同,産量差異非常大,南方畝産少則四五百斤,北方僅150斤左右。北方金銀花年産幹花僅數千噸,隆回縣灰氈毛忍冬年産幹花1.2萬噸以上。因此,金銀花市場一直被南方掌控。
王志勇稱,也就在這時,山東金銀花利益集團開始在網上惡意炒作南方金銀花,導緻南方金銀花價格下跌,銷售下滑,隆回縣才認識到金銀花、山銀花一字之差的惡果。随着南北金銀花之争愈演愈烈,到2013年及2014年時,隆回金銀花産值每年僅剩下2個億,五六萬畝金銀花被荒廢,幹花價格跌落至每公斤20多元。
在隆回縣小沙江,金銀花主産區,可采摘20年的金銀花本是當地人的“搖錢樹”,可20多元一公斤的幹花,就連每公斤30元的成本價都不夠,很多農戶紛紛荒廢金銀花樹,外出打工。
王志勇稱,南方金銀花産量至少減少了三分之一。
焦點
兩花之争為了啥?藥典含金銀花處方有480多個
金銀花用途何在?王志勇介紹,一是用于複方制劑,是藥企生産中成藥的原料;二是中藥飲片,是醫生處方中的藥材之一;三是用于飲料,如王老吉等;四是制茶,是金銀花茶是主要原料;五是動物保健品,用于提高動物免疫力的飼料配制。
其中,用量最大的是複方制劑。在《中國藥典》中收載的處方裡,含有金銀花的處方有480多個,而經國家藥品監管部門批準使用山銀花的藥品僅35個。王志勇稱,南方金銀花被國家藥典委改名山銀花後,也就不能進入480多個處方了,隻能采用北方金銀花,這才是金銀花南北之争的核心所在。
影響最明顯的是雙黃連口服液,其主要成份就是金銀花。王志勇稱,以前北方金銀花産量有限,而且價格高,雙黃連口服液産業發展緩慢,正是南方金銀花大量種植後,無論産量還是價格,均有了很大改觀,雙黃連口服液也因此産業化,從1997年起隆回金銀花大量供給生産雙黃連口服液的藥企。
雙黃連口服液要用掉南方金銀花1/3的産量。隆回縣做了一個調查,以前有16個藥廠采購隆回金銀花,現在隻剩下3家。
金銀花之争後遺症:
兩花之争,南北花農倒黴
去年8月12日,湖南省紀委預防腐敗室副主任陸群連發13條微博,公開質疑國家藥典委把“南方金銀花”更名為“山銀花”。
正是陸群的微博,讓南北金銀花之争在9年後,才被公衆所了解。近段時間,陸群一直忙于研讀金銀花的各種資料及論文。“我雖是非專業出身,關于金銀花的論文,現在就可以寫上五六篇沒問題。”陸群說。陸群告訴華西都市報記者,隆回是湖南省紀委的駐點縣,他隔壁辦公室的同事回來向他抱怨南北金銀花的不公,他才得知的此事。
“南北金銀花之争,僅一字之差,藥企以前采用南方金銀花為原料的處方就需變更,将金銀花變為山銀花,必須投入人力物力時間,證明現在的山銀花就是以前的金銀花,這就好比證明‘我媽像我媽’。”陸群稱,南方金銀花曆來是呼吸系統流行病的藥用原料,并在非典和禽流感等大規模的流行疾病治療中屢有功勳,他擔心兩花之争後,南方金銀花産業因此被毀。萬一我國遭遇大規模呼吸系統流行病,缺乏的金銀花從何而來?
藥典中兩花藥理藥性一緻部分藥企采用南北搭配
以2005年和2010年版《中國藥典》修訂,金銀花和山銀花的性味與歸經、功能與主治的記載完全相同。此也讓藥典委被外界質疑,既然藥理藥性一緻,以名字、地域區分兩者的意義何在?
國家藥典委曾作出說明:是不斷對種類繁雜的中藥材進行正本清源、科學界定。盡管二者在一些功效方面存在着相同性,更應關注其内在化學成分的差異。山銀花中含有大量皂苷類成分,如用于生産中藥注射劑,則可能存在溶血等安全風險。
陸群對此不解,木犀草苷和綠原酸均是金銀花的主要有效成分,北方金銀花多含木犀草苷,南方金銀花多含綠原酸,而國家藥典委以木犀草苷的含量來區分金銀花和山銀花,而忽視綠原酸,其本身就極不公平。
南方金銀花改名山銀花後,還鬧出很多“不便”。
王志勇稱,金銀花在南方有上千年的曆史,古代南北交通不便,南方不會到北方采購金銀花,因此很多古籍藥方中的金銀花,原本就是南方金銀花。
2013年4月,江蘇省衛生廳針對H7N9禽流感的防控,下文公布的中藥處方中,主要藥材就有“銀花”。但《中國藥典》裡是沒有銀花一說,所謂的銀花即是金銀花。
王志勇說,據他們了解,江蘇及全國多省采用的就是南方的金銀花,這也是無奈之舉。王志勇稱,為了應對金銀花和山銀花的矛盾,目前市場上,部分藥企在采用的金銀花時,多是南北金銀花混合搭配,并以南方金銀花為主,藥企如此做有兩個原因,一是南方金銀花價格便宜,二是為了應付檢查。“藥企以前用的就是南方金銀花,金銀花與山銀花分開後,藥企隻能參雜些許北方金銀花,以應付檢查。”
金銀花變更山銀花非易事還需充足的科學依據
6月23日,湘鄂黔渝邊區縣(市、區)政協工作聯系會,在國家林業局命名的“中國金銀花之鄉”隆回縣召開。尴尬的是,隆回金銀花,已經不叫金銀花了,而叫山銀花。
聯席會議形成的文件稱,國家藥監部門又沒有将原合法使用山銀花的有關藥廠的金銀花配方同步更新,客觀上造成一個原本欣欣向榮的國家扶貧主導産業頃刻市場歸零,“優勢藥材資源”成了“政策性假藥”,花農“被政策傷了”。呼籲國家藥監局、藥典委尊重曆史,允許古籍處方中金銀花産品使用南方金銀花作原料,允許南北金銀花通用。
那麼,藥企将藥典處方中的金銀花變更山銀花,難在哪裡?
“金銀花分類改名容易,可處方變更很難,這個是藥,出了事咋辦,都很謹慎。”王志勇稱,藥典委不會接到藥企的一紙要求就馬上變更。變更需要充足的科學依據,藥企必須提供足夠的證明,需要不少的人力物力和時間,常常是一種處方的變更,堆積的資料就有半人高。此外,很多藥企也不願提出變更,因為一旦提出變更又短時間變更不了,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擔心被藥典委關注。
今年1月,包括三九制藥、三金制藥的7家藥企申請将其中成藥處方中的金銀花變更為山銀花,獲得了國家藥典委同意。華西都市報記者查閱了藥典委官網,截止目前,有20多個處方将金銀花變更為山銀花。
但王志勇稱,這些變更的企業,其金銀花的用量還不到南方金銀花産量的5%。同時,全國金銀花産量南方占七成。
記者聯系數家曾采購金銀花的藥企,多數不願陷入“兩花之争”中。
兩花之争,誰也不是赢家南北花農都損失慘重
而南北金銀花之争,藥企經濟損失大,國家藥典委受到質疑,而最倒黴的還是花農。王志勇鬧不明白,他們的金銀花為何不能叫金銀花了。王志勇稱:“在隆回縣,8萬人靠金銀花為生。而在湘、渝、貴、鄂等南方金銀花種植區,出産全國70%的金銀花,與此有關的人有3600萬人,多是貧困地區。”
僅僅數年之内,北方金銀花從每公斤200元左右降到80至100元之間,降了一半;南方金銀花同樣如此,原本每公斤幹花50至100元不等,現今在20至30元之間。王志勇曾到山東金銀花産地專程考察,“南北花農都損失慘重”。向下,面對入不敷出的花農,他們要勸導花農不要激動;向上,面對高級公務員的藥典委,他們要為花農争取利益。
王志勇稱,花農的利益他們不得不考慮。“現在事情已經鬧成這樣,他們希望藥典委能夠變通一下,允許在雙黃連口服液上,兩花能夠通用。”而陸群,正忙于辭去湖南省紀委的公職,準備繼續與國家藥典委的抗争,他自稱“能當面駁倒藥典委”。
對于辭職,陸群說,并非突然,很久前就有這個想法了,他的個性不适合從政,辭職也是遲早的事,金銀花事件隻是誘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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