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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望舒的詩歌雨巷

生活 更新时间:2024-07-24 06:24:04

戴望舒(1905.3.5-1950.2.28) 筆名有戴夢鷗、江恩、艾昂甫等,生于浙江杭州,中國現代著名的詩人,為中國現代象征派詩歌的代表。因《雨巷》成為傳誦一時的名作,他被稱為“雨巷詩人”。詩集有《我的記憶》《望舒草》《望舒詩稿》《災難的歲月》《戴望舒詩選》《戴望舒詩集》,另有譯著等數十種。

煩憂

說是寂寞的秋的清愁 ,

說是遼遠的海的相思 。

假如有人問我的煩憂 ,

我不敢說出你的名字 。

我不敢說出你的名字 ,

假如有人問我的煩憂 。

說是遼遠的海的相思 ,

說是寂寞的秋的清愁 。

雨巷

雨巷

撐着油紙傘,獨自

彷徨在悠長,悠長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個丁香一樣的

結着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

丁香一樣的顔色,

丁香一樣的芬芳,

丁香一樣的憂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彷徨;

她彷徨在這寂寥的雨巷,

撐着油紙傘

詩人眼中的丁香姑娘

像我一樣,

像我一樣地

默默彳亍着,

冷漠,凄清,又惆怅。

她靜默地走近

走近,又投出

太息一般的眼光,

她飄過

像夢一般的,

像夢一般的凄婉迷茫。

像夢中飄過

一枝丁香的,

我身旁飄過這女郎;

她靜默地遠了,遠了,

到了頹圮的籬牆,

走盡這雨巷。

在雨的哀曲裡,

消了她的顔色,

散了她的芬芳

消散了,甚至她的

太息般的眼光,

丁香般的惆怅。

撐着油紙傘,獨自

彷徨在悠長,悠長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飄過

一個丁香一樣的

結着愁怨的姑娘。

戴望舒的詩歌雨巷(雨巷戴望舒作品)1

偶成

如果生命的春天重到,

古舊的凝冰都嘩嘩地解凍,

那時我會再看見燦爛的微笑,

再聽見明朗的呼喚——這些迢遙的夢。

這些好東西都決不會消失,

因為一切好東西都永遠存在,

它們隻是像冰一樣凝結,

而有一天會像花一樣重開。

印象

是飄落深谷去的

幽微的鈴聲吧,

是航到煙水去的

小小的漁船吧,

如果是青色的珍珠;

它已堕到古井的暗水裡。

林梢閃着的頹唐的殘陽,

它輕輕地斂去了

跟着臉上淺淺的微笑。

從一個寂寞的地方起來的,

迢遙的,寂寞的嗚咽,

又徐徐回到寂寞的地方,寂寞地。

秋天的夢

迢遙的牧女的羊鈴,

搖落了輕的樹葉。

秋天的夢是輕的,

那是窈窕的牧女之戀。

于是我的夢靜靜地來了,

但卻載着沉重的昔日。

哦,現在,我有一些寒冷,

一些寒冷,和一些憂郁。

我的記憶

我的記憶是忠實于我的

忠實甚于我最好的友人,

它生存在燃着的煙卷上,

它生存在繪着百合花的筆杆上,

它生存在破舊的粉盒上,

它生存在頹垣的木莓上,

它生存在喝了一半的酒瓶上,

在撕碎的往日的詩稿上,

在壓幹的花片上,

在凄暗的燈上,

在平靜的水上,

在一切有靈魂沒有靈魂的東西上,

它在到處生存着,

像我在這世界一樣。

它是膽小的,

它怕着人們的喧嚣,

但在寂廖時,

它便對我來作密切的拜訪。

它的聲音是低微的,

但它的話卻很長,很長,

很長,很瑣碎,而且永遠不肯休;

它的話是古舊的,

老講着同樣的故事,

它的音調是和諧的,

老唱着同樣的曲子,

有時它還模仿着愛嬌的少女的聲音,

它的聲音是沒有氣力的,

而且還挾着眼淚,夾着太息。

它的拜訪是沒有一定的,

在任何時間,在任何地點,

時常當我已上床,朦胧地想睡了;

或是選一個大清早,

人們會說它沒有禮貌,

但是我們是老朋友。

它是瑣瑣地永遠不肯休止的,

除非我凄凄地哭了,

或者沉沉地睡了,

但是我永遠不讨厭它,

因為它是忠實于我的。

我用殘損的手掌

我用殘損的手掌

摸索這廣大的土地:

這一角已變成灰燼,

那一角隻是血和泥;

這一片湖該是我的家鄉,

春天,堤上繁花如錦障,

嫩柳枝折斷有奇異的芬芳。

我觸到荇藻和水的微涼;

這長白山的雪峰冷到徹骨,

這黃河的水夾泥沙在指間滑出;

江南的水田,你當年新生的禾草

是那麼細,那麼軟……現在隻有蓬蒿;

嶺南的荔枝花寂寞地憔悴,盡那邊,

我蘸着南海沒有漁船的苦水……

無形的手掌掠過無限的江山,

手指沾了血和灰,手掌粘了陰暗,

隻有那遼遠的一角依然完整,

溫暖,明朗,堅固而蓬勃生春。

在那上面,我用殘損的手掌輕撫,

像戀人的柔發,嬰孩手中乳。

我把全部的力量運在手掌貼在上面,

寄與愛和一切希望,

因為隻有那裡是太陽,是春,

将驅逐陰暗,帶來蘇生,

因為隻有那裡我們不像牲口一樣活,

蝼蟻一樣死

那裡,永恒的中國!

過舊居

這樣遲遲的日影,

這樣溫暖的寂靜,

這片午飲的香味,

對我是多麼熟稔。

這帶露台,這扇窗

後面有幸福在窺望,

還有幾架書,兩張床,

一瓶花……這已是天堂。

我沒有忘記:這是家,

妻如玉,女兒如花,

清晨的呼喚和燈下的閑話,

想一想,會叫人發傻;

單聽他們親昵地叫,

就夠人整天地驕傲,

出門時挺起胸,伸直腰,

工作時也擡頭微笑。

現在……可不是我回家的午餐?

……桌上一定擺上了盤和碗,

親手調的羹,親手煮的飯,

想起了就會嘴饞。

這條路我曾經走了多少回!

多少回?……過去都壓縮成一堆,

叫人不能分辨,日子是那麼相類,

同樣幸福的日子,這些孿生姊妹!

我可糊塗啦,

是不是今天出門時我忘記說“再見”?

還是這事情發生在許多年前,

其中間隔着許多變遷?

可是這帶露台,這扇窗,

那裡卻這樣靜,沒有聲響,

沒有可愛的影子,嬌小的叫嚷,

隻是寂寞,寂寞,伴着陽光。

而我的腳步為什麼又這樣累?

是否我肩上壓着苦難的歲月,

壓着沉哀,透滲到骨髓,

使我眼睛朦胧,心頭消失了光輝?

為什麼辛酸的感覺這樣新鮮?

好象傷沒有收口,苦味在舌間。

是一個歸途的設想把我欺騙,

還是災難的歲月真橫亘其間?

我不明白,是否一切都沒改動,

卻是我自己做了白日夢,

而一切都在那裡,原封不動:

歡笑沒有冰凝,幸福沒有塵封?

或是那些真實的歲月,年代,

走得太快一點,趕上了現在,

回過頭來瞧瞧,匆忙又退回來,

再陪我走幾步,給我瞬間的歡快?

有人開了窗,

有人開了門,

走到露台上

一個陌生人。

生活,生活,漫漫無盡的苦路!

咽淚吞聲,聽自己疲倦的腳步:

遮斷了魂夢的不僅是海和天,雲和樹,

無名的過客在往昔作了瞬間的躊躇。

戴望舒的詩歌雨巷(雨巷戴望舒作品)2

八重子

八重子是永遠地憂郁着的,

我怕她會郁瘦了她的青春。

是的,我為她的健康挂慮着,

尤其是為她的沉思的眸子。

發的香味是簪着遼遠的戀情,

遼遠到要使人流淚;

但是要使她歡喜,我隻能微笑,

隻能像幸福者一樣地微笑。

因為我要使她忘記她的孤寂,

忘記萦系着她的渺茫的鄉思,

我要使她忘記她在走着

無盡的、寂寞的、凄涼的路。

而且在她的唇上,我要為她祝福,

為我的永遠憂郁着的八重子,

我願她永遠有着意中人的臉,

春花的臉,和初戀的心。

在天晴了的時候

在天晴了的時候,

該到小徑中去走走:

給雨潤過的泥路,

一定是涼爽又溫柔;

炫耀着新綠的小草,

已一下子洗淨了塵垢;

不再膽怯的小白菊,

慢慢地擡起它們的頭,

試試寒,試試暖,

然後一瓣瓣地綻透;

抖去水珠的鳳蝶兒

在木葉間自在閑遊,

把它的飾彩的智慧書頁

曝着陽光一開一收。

到小徑中去走走吧,

在天晴了的時候:

赤着腳,攜着手,

踏着新泥,涉過溪流。

新陽推開了陰霾了,

溪水在溫風中暈皺,

看山間移動的暗綠——

雲的腳迹——它也在閑遊。

我的戀人

我将對你說我的戀人,

我的戀人是一個羞澀的人,

她是羞澀的,有着桃色的臉,

桃色的嘴唇,和一顆天青色的心。

她有黑色的大眼睛,

那不敢凝看我的黑色的大眼睛——

不是不敢,那是因為她是羞澀的,

而當我依在她胸頭的時候,

你可以說她的眼睛是變換了顔色,

天青的顔色,她的心的顔色。

她有纖纖的手,

它會在我煩憂的時候安撫我,

她有清朗而愛嬌的聲音,

那是隻向我說着溫柔的,

溫柔到銷熔了我的心的話的。

她是一個靜娴的少女,

她知道如何愛一個愛她的人,

但是我永遠不能對你說她的名字,

因為她是一個羞澀的戀人

古神祠前

古神祠前逝去的

暗暗的水上,

印着我多少的

思量底輕輕的腳迹,

比長腳的水蜘蛛,

更輕更快的腳迹。

從蒼翠的槐樹葉上,

它輕輕地躍到

飽和了古愁的鐘聲的水上

它掠過漣漪,踏過荇藻,

跨着小小的,小小的

輕快的步子走。

然後,躊躇着,

生出了翼翅……

它飛上去了,

這小小的蜉蝣,

不,是蝴蝶,它翩翩飛舞,

在蘆葦間,在紅蓼花上;

它高升上去了,

化作一隻雲雀,

把清音撒到地上……

現在它是鵬鳥了。

在浮動的白雲間,

在蒼茫的青天上,

它展開翼翅慢慢地,

作九萬裡的翺翔,

前生和來世的逍遙遊。

它盤旋着,孤獨地,

在迢遙的雲山上,

在人間世的邊際;

長久地,固執到可憐。

終于,絕望地

它疾飛回到我心頭

在那兒憂愁地蟄伏。

秋夜思

誰家動刀尺?

心也需要秋衣。

聽鲛人的召喚,

聽木葉的呼息!

風從每一條脈絡進來,

竊聽心的枯裂之音。

詩人雲:心即是琴。

誰聽過那古舊的陽春白雪?

為真知的死者的慰藉,

有人已将它懸在樹梢,

為天籁之憑托——

但曾一度谛聽的飄逝之音。

而斷裂的吳絲蜀桐,

僅使人從弦柱間思憶華年。

白蝴蝶

給什麼智慧給我,

小小的白蝴蝶,

翻開了空白之頁,

合上了空白之頁?

翻開的書頁:

寂寞;

合上的書頁:

寂寞。

斷指

在一口老舊的、滿積着灰塵的書櫥中,

我保存着一個浸在酒精瓶中的斷指;

每當無聊地去翻尋古籍的時候,

它就含愁地勾起一個使我悲哀的記憶。

這是我一個已犧牲了的朋友底斷指,

它是慘白的,枯瘦的,和我的友人一樣;

時常萦系着我的,而且是很分明的,

是他将這斷指交給我的時候的情景:

“替我保存這可笑可憐的戀愛的紀念吧,

在零落的生涯中,它是隻能增加我的不幸。”

他的話是舒緩的,沉着的,像一個歎息,

而他的眼中似乎含有淚水,雖然微笑在臉上。

關于他“可笑可憐的戀愛”我可不知道,

我知道的隻是他在一個工人家裡被捕去;

随後是酷刑吧,随後是慘苦的牢獄吧,

随後是死刑吧,那等待着我們大家的死刑吧。

關于他“可笑可憐的戀愛”我可不知道,

他從未對我談起過,即使在喝醉酒時。

但我猜想這一定是一段悲哀的事,

他隐藏着,他想使它随着截斷的手指一同被遺忘了。

這斷指上還染着油墨底痕迹,是赤色的,

是可愛的光輝的赤色的,

它很燦爛地在這截斷的手指上,

正如他責備别人懦怯的目光在我心頭一樣。

這斷指常帶了輕微又粘着的悲哀給我,

但是這在我又是一件很有用的珍品,

每當為了一件瑣事而頹喪的時候,

我會說:“好,讓我拿出那個玻璃瓶來吧。”

贈克木

我不懂别人為什麼給那些星辰

取一些它們不需要的名稱,

它們閑遊在太空,無牽無挂,

不了解我們,也不求聞達。

記着天狼、海王、大熊……這一大堆,

還有它們的成份,它們的方位,

你絞幹了腦汁,漲破了頭,

弄了一輩子,還是個未知的宇宙。

星來星去,宇宙運行,

春秋代序,人死人生,

太陽無量數,太空無限大,

我們隻是倏忽渺小的夏蟲井蛙。

不癡不聾,不作阿家翁,

為人之大道全在懵懂,

最好不求甚解,單是望望,

看天,看星,看月,看太陽。

也看山,看水,看雲,看風,

看春夏秋冬之不同,

還看人世的癡愚,人世的倥偬:

靜默地看着,樂在其中。

樂在其中,樂在空與時以外,

我和歡樂都超越過一切境界,

自己成一個宇宙,有它的日月星,

來供你鑽究,讓你皓首窮經。

或是我将變成一顆奇異的彗星,

在太空中欲止即止,欲行即行,

讓人算不出軌迹,瞧不透道理,

然後把太陽敲成碎火,把地球撞成泥。

戴望舒的詩歌雨巷(雨巷戴望舒作品)3

夜行者

這裡他來了:夜行者!

冷清清的街道有沉着的跫音,

從黑茫茫的霧,

到黑茫茫的霧。

夜的最熟稔的朋友,

他知道它的一切瑣碎,

那麼熟稔,在它的熏陶中,

他染了它一切最古怪的脾氣。

夜行者是最古怪的人。

你看他在黑夜裡:

戴着黑色的氈帽,

邁着夜一樣靜的步子。

在你的眼睛的微光下

迢遙的潮汐升漲:

玉的珠貝,

青銅的海藻……

千萬尾飛魚的翅,

剪碎分而複合的

頑強的淵深的水。

無渚崖的水,

暗青色的水;

在什麼經緯度上的海中,

我投身又沉溺在

以太陽之靈照射的諸太陽間,

以月亮之靈映光的諸月亮間,

以星辰之靈閃爍的諸星辰間,

于是我是彗星,

有我的手,

有我的眼,

并尤其有我的心。

我唏曝于你的眼睛的

蒼茫朦胧的微光中,

并在你上面,

在你的太空的鏡子中

鑒照我自己的

透明而畏寒的

火的影子,

死去或冰凍的火的影子。

我伸長,我轉着,

我永恒地轉着,

在你永恒的周圍

并在你之中……

我是從天上奔流到海,

從海奔流到天上的江河,

我是你每一條動脈,

每一條靜脈,

每一個微血管中的血液,

我是你的睫毛

(它們也同樣在你的

眼睛的鏡子裡顧影)

是的,你的睫毛,你的睫毛,

而我是你,

因而我是我。

我思想

我思想,故我是蝴蝶……

萬年後小花的輕呼,

透過無夢無醒的雲霧,

來振撼我斑斓的彩翼。

洛爾迦詩

戴望舒譯

嗚咽

我關緊我的露台,

因為不願聽到嗚咽,

但是從灰色的牆背後

聽到的隻有嗚咽。

唱歌的天使不多,

吠叫的狗也沒有幾條,

一千隻提琴也能抓在掌心;

可是嗚咽是一個巨大的天使,

嗚咽是一條巨大的狗,

嗚咽是一隻巨大的提琴,

風給眼淚勒住了,

我聽到的隻有嗚咽。

(戴望舒 譯)

海水謠

在遠方,

大海笑盈盈。

浪是牙齒,

天是嘴唇。

不安的少女,你賣的是什麼,

要把你的乳房聳起?

——先生,我賣的是

大海的水。

烏黑的少年,你帶的什麼,

和你的血混在一起?

——先生,我帶的是

大海的水。

這些鹹的淚水,

媽啊,是從哪兒來的?

——先生,我哭出的是

大海的水。

心兒啊,這苦味兒

是從哪裡來的?

——比這苦得多呢,

大海的水。

在遠方,

大海笑盈盈。

浪是牙齒,

天是嘴唇。

(戴望舒 譯)

吉他琴

吉他琴的嗚咽

開始了。

黎明的酒杯

破了。

吉他琴的嗚咽

開始了。

要止住它

沒有用,

要止住它

不可能。

它單調地哭泣,

像水在哭泣,

像風在雪上

哭泣。

要止住它

不可能。

它哭泣,是為了

遠方的東西。

要求看白茶花的

和暖的南方的沙。

哭泣,沒有鹄的箭,

沒有晨曉的夜晚,

于是第一隻鳥

死在枝上。

啊,吉他琴!

心裡刺進了

五柄利劍。

(戴望舒 譯)

獵人

在松林上,

四隻鴿子在空中飛翔。

四隻鴿子

在盤旋,在飛翔。

掉下四個影子,

都受了傷。

在松林裡,

四隻鴿子躺在地上。

(戴望舒 譯)

夢遊人謠

綠啊,我多麼愛你這綠色。

綠的風,綠的樹枝。

船在海上,

馬在山中。

影子裹住她的腰,

她在露台上做夢。

綠的肌肉,綠的頭發,

還有銀子般沁涼的眼睛。

綠啊,我多麼愛你這綠色。

在吉蔔賽人的月亮下,

一切東西都看着她,

而她卻看不見它們。

綠啊,我多麼愛你這綠色,

繁星似的霜花

和那打開黎明之路的

黑暗的魚一同來到。

無花果用砂皮似的樹葉

磨擦着風,

山像野貓似的聳起了,

它的激怒了的龍舌蘭。

可是誰來了?從哪兒來的?  

她徘徊在露台上,

綠的肌肉,綠的頭發,

在夢見苦辛的大海。

——朋友,我想要

把我的馬換你的屋子,

把我的鞍辔換你的鏡子,

把我的短刀換你的毛毯。

朋友,我是從喀勃拉港口

流血回來的。

——要是我辦得到,年輕人,

這交易一準成功。

可是我已經不再是我,

我的屋子也不再是我的。

——朋友,我要善終在

我自己的鐵床上,

如果可能,

還得有荷蘭布的被單。

你沒有看見我

從胸口直到喉嚨的傷口?

——你的白襯衫上

染了三百朵黑玫瑰,

你的血還在腥氣地

沿着你的腰帶滲出。

但我已經不再是我,

我的屋子也不再是我的。

——至少讓我爬上

這高高的露台;

允許我上來!允許我

爬上這綠色的露台。

月光照耀的露台,

那兒可以聽到海水的回聲。

于是這兩個夥伴

走上那高高的露台。

留下了一縷血迹。

留下了一縷淚痕。

許多鉛皮的小燈籠

在人家屋頂上閃爍。

千百個水晶的手鼓,

在傷害黎明。

綠啊,我多麼愛你這綠色,

綠的風,綠的樹枝。

兩個夥伴一同上去。

長風留給他們嘴裡

一種苦膽,薄荷和玉香草的

稀有的味道。

朋友,告訴我,她在哪裡?

你那個苦辛的姑娘在哪裡?

她等候過你多少次?

她還會等候你多少次?

冷的臉,黑的頭發,

在這綠色的露台上!

那吉蔔賽姑娘

在水池上搖曳着。

綠的肌肉,綠的頭發,

還有銀子般沁涼的眼睛。

一片冰雪似的月光

把她扶住在水上。

夜色親密得

像一個小小的廣場。

喝醉了的憲警

正在打門。

綠啊,我多麼愛你這綠色。

綠的風,綠的樹枝。

船在海上,

馬在山中。

(戴望舒 譯)

海螺

他們帶給我一個海螺。

它裡面在讴歌

一幅海圖。

我的心兒,

漲滿了水波,

暗如影,亮如銀,

小魚兒遊了許多。

他們帶給我一個海螺。

(戴望舒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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