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的約定
在我小時候,那個年代沒有手機,也沒有各式各樣的智能電子産品,大部分小孩玩的都是經過簡單加工或者改進的,諸如女孩們跳房子、跳皮筋;男孩子們打彈弓、溜鐵環、抽陀螺等,稍微高端的就是滑旱冰。不過那個時候的孩子們學習壓力也不像現在那麼大,根本沒有課外輔導機構一說。
我出生和成長在一個偏遠的小縣城裡,那時我們縣城北面有一個略微高的山坡,稱之為北門坡。雖然小,但既然是山坡,那個沒有污染的年代,自然綠樹蔥茏、草木茂盛、野花遍地;相反,縣城隻有一條窄窄的街道,擁擠不堪,于是北門坡就成為了大人小孩空閑時常去的地方。
我記得那年初二暑假,我和幾個同學約了去北門坡耍,類似近年流行的踏青。當時有個馬姓同學把他讀初一的妹妹也帶着一路,介紹給大家說是他家馬二妹。一群人叽叽喳喳的來到了北門坡山腳下,仿佛憋了許久,大家上山一路瘋跑,就像脫籠的鳥,又像歸山的老虎,那樣放肆,那樣恣意,那樣無所憂慮。
到了北門坡半山腰的一個地勢平坦的地方,大家停了下來。天然的沒有一點人工打造痕迹的草坪,各種野花星羅棋布的綻放在草叢裡,我和同學們都下意識的走進草坪裡去看花,黃的、紅的、白的、紫的,每看到一朵,都會誇張的喊着其他人來一起欣賞。馬二妹靜靜的跟在大夥後面,既不像我們這樣張狂的叫喊,也不似我們那樣粗魯的把各色花兒掰過來扭過去,獻寶一般的展示,隻是很認真的看着。
跑累了,喊夠了,大家 随意的躺在草坪上,我們自學成才的将狗尾巴草扯上一根,自認潇灑地用嘴含上根莖,惬意的享受着自由的山風吹過山崗。
有同學互問,以後有什麼打算?那個時候的作文題目也會經常寫長大後你準備做什麼?我記得當時去的同學都是說,初中畢業就去縣城找個廠子上班,當工人。這可不是考試寫作文那會兒,需要寫當醫生、當科學家那麼虛妄,都是知根知底的好朋友,不用來虛的。隻有我站起身來,看着山下的縣城,大聲說:“我要考高中、考大學,到省城去看看”。
至于去省城看什麼,那時的我根本不知道怎麼回答,不過我也不用回答。畢竟那時的我們都沒有那個眼界,提不出這麼高深的問題。那個年代,考上縣城唯一的高中,就算是高學曆了,而每年全縣考上大學的也就幾個人而已。
不知誰開始吹口哨,會的人開始唱起了歌。有人起哄讓馬二妹跳舞,馬二妹也不含糊,就站在草坪中間,開始跳起了舞。
我才發現當天馬二妹穿的一件白色的連衣裙,肉嘟嘟的臉蛋,大大的眼睛,轉起身來,一頭烏黑亮麗的頭發飄散開來,連衣裙随風鼓動着,完全不懂舞蹈的我們,也感覺飄飄欲仙,舞姿優美至極。
慢慢天色漸晚,山上的夕陽比縣城裡看到的更美,大家都止不往地向前移動,我正準備也向前轉移,一個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聲音響起:“你真準備讀高中考大學嗎?”我側過身來一看,不知何時,馬二妹蹲在了我的右手邊。
“嗯,啊”我簡單回應道。
“聽哥說你成績很好,不過考大學也很難呢。”
“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我肯定能考上大學”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我很笃定的說。
“哦”。
“對了,你學過跳舞嗎?你跳舞可真美。”我随手把一朵蒲公英摘了下來遞給馬二妹。
“咦,你運氣真好,這朵蒲公英居然是完整的,沒有一點瑕疵呢”馬二妹驚喜的說。
也是呢,這草坪裡很多蒲公英,但山風一吹,很多蒲公英就會随風起舞,散落到更遠的地方去了,我們在這裡也瘋了好一陣,許多蒲公英都或多或少的損傷了。眼前這一朵,居然還是那麼飽滿圓潤完整無暇,真是難得。
“你就像這朵蒲公英一樣,完美無瑕好看呢”我不是說的土味情話,因為那時的我,不是懂不懂的問題,而是根本就不知道愛情。
馬二妹很小心地用左手環成一個圈,保護着蒲公英的花朵,右手輕輕握着根莖,生怕一用力,就會破壞了它的完美。
“下山了”有人喊了一句。大家開始走上下山的小路,我和馬二妹很自覺的走在了人群的後面。或許是隔着人遠了,也或許是感覺到熟悉點了,馬二妹聲音比先前大了許多。
她說:“你讀了大學,還打算回來嗎?”
我像腦子抽了一樣,按照學校老師教導的标準答案說:“學有所成,當然是為了更好的建設家鄉”。
“真羨慕你能按照自己所想去做呢”
“為什麼這麼說呀?”我問
“我媽媽讓我初中畢業考中師”
“哦,那也不錯呢,能當老師”
“可是那我就不能像你一樣考大學,到省城去了”馬二妹急切地說,但是又怕不小心弄壞了蒲公英,動作幅度不敢太大。
我撓了撓頭,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她了。
要到縣城了,馬二妹突然叫住我。“我們一起把這蒲公英給吹散了吧!這裡地勢高些,蒲公英也飛的遠一些,讓他們盡可能散落到更遠的土壤裡,去生根發芽。”
晚霞下一頭秀發遮住了半邊臉,鼓着腮幫子認真吹蒲公英的馬二妹真美。
後來馬二妹考上了中師,畢業去了一個鄉鎮小學當語文老師。
我也順利的考上了大學,去了省城。
大學畢業哪一年,我已經收到省城一個行政單位的錄取通知書,隻等畢業正式報道了。
離校前的一個晚上,宿管喊我下樓接電話,我正詫異是誰,就聽見話筒那邊傳來自我介紹“哥,我是馬二妹。還記得嗎?我現在已經調到縣城一小了。你回來嗎?”
我腦子宕機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腦海裡回憶起那個跳舞和吹蒲公英的小女孩。
“哦,哦,我知道…我準備考研…估計…大概我…”
“沒事的,我等你讀完研究生”馬二妹那頭傳來她像是下了很大決心的話。
“不不不…你為什麼要等…我應該…大緻…不會回老家了”
“哦…不是…不是等你,就是說好久沒見你了,以為畢業了會在縣城看見你的。也是,見過大城市的繁華,是不會習慣小縣城的啦”
也不知道怎麼結束的電話。回到宿舍,我才慢慢從回憶裡理出頭緒。不再懵懂的我,已然知道,在那個夏日的傍晚,我和馬二妹做了一個,我自己不太清楚意義的蒲公英的約定。而或許對于她來說,卻是一個有着不同意義的約定。
現在的我,仍然喜歡蒲公英,每次看到蒲公英飛舞,我就會想起那個在晚霞下披着秀發,鼓起腮幫子認真吹着蒲公英的馬二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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