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西北風一個勁的刮，劉三好不容易的走進陽山糧管所。

他一進門，就看見小梁坐在辦公桌前寫字。小梁瞥見人來，沒吱聲，繼續寫字。

劉三瞅了瞅這間辦公室，辦公室布置的很很簡陋：南邊靠窗放了一對辦公桌，北邊靠牆放了一口卷櫃。然後，他的目光全部集中到小梁的身上。

小梁能有二十四五歲，中等個，胖乎乎的，白臉、大眼，特别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雙大手，大的與他的身體比例很不相稱，和他接觸的人，無不對他的那雙大手産生興趣。據說，在少年時，他母親找人給他看相，看相人抓他的一雙大手說：“這是一雙‘摟錢耙子’，此兒将來定能大富大貴。’如今，小梁初中畢業，接了爸爸的班，進了糧管所，當了業務員，小日子過得一天比一天紅火。

劉三凝視着小梁，慢慢的挪動着腳步，相伺機搭話，可是小梁就像身邊沒有人似的，低頭安然寫字。劉三走到小梁辦公桌對面，撈條椅子坐下，小梁全無反應。劉三伸手從上衣口袋裡掏出糧證，輕輕放到小梁辦公桌上，說：“梁師傅，我有點事求你。”

“什麼事？”小梁漫不經心的反問了一句，還在寫字。

“我想辦個待業證。辦待業證，糧食指标必須是二十七斤，而我的卻是三十斤。我求你給我改一下。”

小梁一聽，放下了筆，擡頭看了看劉三。劉三不過二十歲，留着女式長發，發披雙肩。一雙滾動的眼睛炯炯有神，身穿灰色西服，系一條領帶。小梁看完，随即把目光轉移到那本糧證上，伸出那雙大手，拿起糧證翻開看了看，之後合上，放到原處，對劉三說：“不能改動。”

“梁師傅，你一定給我改一下，否則，我就辦不成待業證了。”劉三急切的要求着說，“我初中畢業，不念了。我想找工作，找工作就得先辦待業證，辦待業證，糧食指标必須是二十七斤，不知怎麼搞的，我的指标糧卻是三十斤。所以，我求你給我改一下。現在人情世故我懂一些，梁師傅，你給我改個指标，卻成了我的大事，我豈能忘了你，最起碼我得給你買條香煙抽抽。”

“煙不煙無所謂。不過，這件事情很難辦啊。”

“梁師傅，要盡力辦嘛，我想，隻要你盡力辦了，一定會辦成的。”

小梁說：“我試試看吧，這件事情我們糧管所得研究研究。”說完，他拿起筆，又寫字了。

劉三一看，小梁下逐客令了，再多說也沒有用。于是，他心灰意冷地收回糧證，站起身子，向小梁道别，懶懶的走出屋子。

刺骨的西北風還在刮，可是劉三不覺得冷了，此時此刻，他完全沉浸在思索之中。他耳中老想着“不能改動”這句話，這句話真叫人絕望。可是繼而想到“這件事很難辦啊”，“很難辦”，意思是不好辦，但絕不是不能辦。這句話，倒給人點辦成的希望。“我們糧管所得研究研究”，“研究研究”是一句官腔，可以研究，可以不研究，還可以等“煙酒”。劉三心裡想，小梁也許是等煙酒吧。

提起煙酒，劉三倒想起一件事兒。那是去年冬天的一個晚上，弟弟劉濤對自己說，他親眼看見小梁把名煙名酒拿到村西商店代銷。劉三心想：小梁這名煙名酒很可能是别人送的，我何不試一試。

第二天，劉三花了七十元，買了一條進口香煙“萬寶路”，裝在提兜裡來見小梁。

小梁看見劉三提兜進來，不屑一顧的問道：“你來了？”繼續寫他的字。

劉三随口答道：“來了。”他輕手輕腳的走到小梁對桌，把手提兜放在桌上，随手打開，撈出一條萬寶路香煙，推給了小梁，說：“梁師傅，一點小意思，請收下。”

小梁一看劉三推給一條萬寶路香煙，推辭說：“你這是幹什麼？能辦到的事情我一定給你辦；辦不到的事情，你送東西來，我也不會給你辦。你想改一下口糧指标，我已經給你研究了，差不多了。這樣吧，你把糧證扔在這兒，我給你辦妥了，捎給你，怎麼樣？”

“梁師傅，那太好了，我太謝謝你了！你把這東西收起來，免得外人看見說三道四的。”劉三拿起那條香煙塞給小梁，小梁站起身子，用手推着說：“這——”

“你客氣什麼，别說你給我辦事，就是不給我辦事，同志之間難道就不能抽條香煙嗎？你拿着。”劉三用手使勁的推着。

小梁一看劉三如此誠心，也就接了。他把香煙送到卷櫃底格抽屜裡鎖上，然後又對劉三說：“你不必再來了。”

劉三眉開眼笑，伸出右手同小梁握了握手，告辭說：“我走了，拜托。”

劉三轉身走出門，小梁送到門口說：“有時間來玩。”

第二天，鄰人小宋給劉三捎來糧證，劉三打開一看，滿意的笑了。身邊的弟弟劉濤知道哥哥買了條萬寶路香煙，送去才起作用，他發恨說：“哥，這種人太可惡了，我非治治他不可。”

第三天下午，劉濤拿回一條萬寶路香煙，哥哥問他香煙從哪弄來的？他很得意的回答：“我從小梁那裡敲回來的。”

“你怎麼敲回來的？”

“今天中午，我到小梁家，我見到他就說：‘梁師傅，你拿國家工資嫌少了吧，還想多拿一份。你不怕有人告你受賄罪嗎？我今天替哥哥劉三收回你多拿的一份，你給不？’他一看我立眉豎眼的，就急忙站起來，笑着對我說：‘你誤會了，本來麼，我不要香煙，可你哥哥硬塞給我。我準備送去，正巧你來拿，這倒省得我跑趟腿。’他乖乖的交出了香煙。哥，他敲了你的竹杠，難道就不行我敲他的竹杠。這就叫做以牙還牙。”哥倆一起笑了，笑得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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