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中國新聞網
有這樣一群人,從出門坐車買票、算賬記賬,到看路牌、買東西,都能輕而易舉地難住他們。
在九年義務教育普及的今天,“文盲”這個詞聽起來仿佛很遙遠,但他們的困境就在眼前。
“不認識兩個字,
真是寸步難行”
晚上7點半,45歲的王慧琴打開手機,跟着主播學習漢字拼音。
她來自安徽農村,和丈夫一起在山東某濱海城市打工,由于不識字,她的賬号名字是一串數字:“2115868912”。
白天需要幹活兒,晚上才有時間學習,18層高的工地樓頂,可以看到大海的模樣。王慧琴學會使用智能手機後,喜歡記錄生活片段,拍一些唱歌的對口型視頻,也曾跟着女兒學過拼音,但沒有學會。
她在識字互助群裡發語音消息,提及自己的經曆,“我就是這個拼音搞不明白,不識字,可難可難了,可羨慕人家識字的人。不識字,對我來說,自卑得很。”
不識字的難,有時很難說出口。
王美玉倔強地度過了自己的少女時期:想買牛奶味的沐浴露,不問導購,自己打開瓶蓋湊上去聞;化妝水隻買透明瓶子,不會和乳液搞混;衛生巾分不清日用還是夜用,買錯了不少,别人問起,就說是囤貨。
一位50多歲的學生回憶自己小時候,路上“摩托車都很少”,沒什麼路牌,出門看路都是“走着問着”。現在人人都用手機導航,“不認識兩個字,真是寸步難行”。
成人識字班
直播間裡的學員們大多都是類似的中老年人,每天定時在這裡學習拼音和寫字。主播名叫李萌,今年33歲,有9年教齡,本來計劃在直播間裡教人識字,無意中發現有很多成人學生。
據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識字率已經超過95%,但因為人口基數大,仍有3700多萬人不識字,尤其是女性和中老年群體,平時使用手機、去醫院和銀行,都有不同程度的困難。
有人不知道小數點,付款金額原本是3.5元,結果轉出去35元;一個學員叫“想家的女人”,從來沒有一個人回過娘家,娘家離自己隻有100多公裡,但她不認識地名,怕坐錯大巴。
李萌逐漸意識到這件事情的意義,便決心在直播間開設線上“成人識字班”。
直播的時候,熟悉手機操作的人在留言區打出對應的詞,有的學員還不了解如何用鍵盤輸入漢字,李萌會拿出備用手機,在直播視頻裡演示打字過程,帶學員們熟悉智能手機鍵盤頁面。
學生們的名字很有規律,她們常用四字詞語作為抖音賬号名稱,比如“花開富貴”、“心想事成”,或是“xx奶奶”“xx媽媽”,前面跟着孩子的名字,或者隻是系統自動生成,“用戶”後面跟着一串編号,甚至連頭像也沒有。但這并不妨礙她們學習的熱情。
每次直播結束,李萌将課堂筆記發到群裡,讓他們保存,同時還會錄制系列短視頻,方便大家複習,教學内容也包括生活應用場景,比如去銀行存取款、到醫院看病。
短視頻和直播比傳統方式更加直觀,方便理解。
在粉絲群裡,她們每天分享自己的寫字作業,打字還不熟練,就在抖音識字互助群裡發語音消息。有人嘗試用漢字表達對識字主播的感謝,在作業中一筆一畫寫下“謝謝 萌老師”。
還有老師鼓勵學生:“誰說我們不行,大家都是被埋在土裡的明珠!”
在短視頻平台上,像李萌這樣的成人識字主播還有很多,粉絲從1萬到幾十萬不等,因為他們背後的3700萬不識字的人的存在,這個類型的主播不再小衆。
“變才是命運”
并不是所有學員,都能得到家人的支持。
在直播間連麥讀書時,老師們有時能聽到,電話那頭傳來子女、配偶的冷嘲熱諷,“淨幹這沒用的”“要是你能學會,我把姓改了”。
一位學生曾經想要退錢,因為她的丈夫反對她學習,砸了她的手機,撕了她的書。
有人擔心手機被家人看見,提議把“成人不識字群”改成“歡樂群”。有人在自家店鋪的櫃台看書,會在來客人時藏起書本。
但改變的念頭一旦出現,所有的困難,也變得可以克服。
那個不被丈夫支持的學生,會躲在被窩裡偷着學。
有人白天早起去田間勞作,為了晚上早些回來學字,在本子上把生字寫了一遍又一遍。
很多人也變得自信起來。
有人第一次一筆一畫寫出了自己的名字,有人用抖音記錄那些工地裡偶遇的小動物、田壟角落獨自生長的野花,視頻有了标題,以及簡短的描述。
有人說,可以時常發信息問問女兒吃飯沒。
在“打字練習群裡”,學員分享自己喜歡的歌詞,“看歲月晃悠悠,不緊不慢拉着我走”。
學會寫字之後,王慧琴将抖音賬号名,從那串數字改成了“做一個有姿态的女人”,并将頭像換上了自己的照片。
學員孫鳳,之前有些熟悉的頭像總出現,她不會讀名字,隻能說,“你來了,謝謝你哦”。現在她能叫出他們的名字。
她好像終于能把心裡的苦傾倒出來了。回顧自己的人生,孫鳳寫了一句話,當作短視頻賬号的個人簡介,“真的很累嗎?累就對了,苦才是人生,忍才是曆練,變才是命運”。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人名皆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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