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很多校園情侶一樣，畢業的前夕，我和男朋友江乾也無法避免畢業既分手的魔鬼定律。　　分手後，我以為我和江乾從此天南地北，再也不會有任何交集。　　然而，　　就在大學畢業後的第二年春天，　　我收到了江乾的死訊……　　【1】　　大四畢業的前一天，我收到男朋友江乾發來的分手短信。　　江乾的短信是下午兩點半發來的，而我是晚上七點才看到。　　其實最近一段時間江乾一直對我很冷淡，我能感受得到。我們彼此都很疲倦，分手，大概也是遲早的問題。　　我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個環節出現了問題，總之，我們兩個人之間真的無法回到過去。　　我直接給江乾打了個電話，讓他當面跟我說分手。既然當初他追求我的時候用盡了心思，那麼這場分手絕不能那麼随随便便。　　電話那頭，江乾的聲線聽起來有些清冷，還是一貫的好聽。　　他說：“籃球場見。”　　籃球場，是江乾第一次遇到我地方。　　我沒說話，直接挂斷了電話。　　六月初的南城已經熱得像個火爐，這股熱浪在傍晚終于得到緩解。　　畢竟是第一次分手，我特地化了一個淡妝，盛裝出席，為的就是讓江乾知道，即便是分手，我也會做到體面。　　我遲到了整整一個小時。　　江乾在籃球場等了整整兩個小時。　　晚上八點，晚霞早已消失不見，隻有被烏雲遮住星光的夜空。打球的人已經陸續散去，隻聽到零星籃球拍打地面的聲音在操場上空盤旋。　　遠遠的，我看到江乾清瘦的身影。他這個時候不知道是在發呆還是在想分手的總結陳詞，正背對着我。　　LED投光燈将江憲清瘦的身體拉出一個長長的影子，帶着少年該有的鋒芒和銳利。微風輕輕吹動江乾的衣擺，勾勒出他身上的輪廓。他有一米八五的個頭，肩寬腰窄腿長，這個年紀的男孩渾身上下寫着四個字：年輕氣盛。　　不待我走近，雙手抄兜的江乾轉過身來。　　我腳步一頓，像洩了氣的皮球似的，默默地在心裡給自己打了個氣。　　在這段感情當中，我似乎一直處在弱勢地位，十分沒有安全感，卻又十分喜歡江乾。于是我總是故作淡然，不想自己變成一個多愁善感的人，患得患失。即便我的心裡在咆哮着想讓江乾多喜歡我一點，但我始終不發一言，當做不在意。　　籃球場上的江乾像個沒事人似的，吊兒郎當地朝我揚眉：“你可以啊，讓我等了一個小時。”　　他說這話的語氣再平常不過，似乎不過是出來遛個彎碰到人打一聲招呼。　　我沒想到江乾可以那麼潇灑，仿佛這段将近四年的感情對他來說如煙一般，随風輕輕一吹就可以散，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總是這樣，渾身上下一股混不吝的懶散樣，對待這段感情似乎也是如此。　　于是我也佯裝潇灑：“怎麼？這一個小時都等不及了嗎？”　　“倒也不是。”江乾摸了摸他那高挺的鼻子，雲淡風輕地說：“你這愛遲到的脾氣可得改改啊，别人不一定會等你那麼久。”　　我滿臉不屑地切了一聲：“你管得可真寬。”　　江乾沒說話，隻是朝我懶懶一笑。他笑起來真好看，五官分明，唇紅齒白，校園偶像劇裡的男主角也不過如此了。　　四目相對，一時之間無言，尴尬的氛圍彌漫在我們兩個人周身。　　我從未想過分手會是這樣一個場面，當下有些不甘心，也有點懵。　　後來還是江乾再次開口，依舊還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對我說：“沈偲，你應該也清楚，我們之間是沒有未來的。所以分手這件事，也不過就是早晚的事情對不對？”　　聽聽，這是什麼渣男發言？　　我一肚子的火氣，咬了咬牙：“我當然知道啊。”　　江乾點點頭：“那就行，我還真怕你會哭。”　　沒錯，我的确是個淚點很低的人，但這個時候我是真的哭不出來。　　或許是憤怒掩蓋了痛苦，亦或者我對這段感情早已經心灰意冷。　　我低笑一聲：“有什麼可哭的。放心，我不會對你死纏爛打的。”　　江乾：“你挺好的。”　　江乾眼底有什麼一閃而逝我不懂，畢竟交往了将近四年的時間，他對我或多或少有些感情吧。　　我懶得去多想了。　　江乾：“行，那我也不說什麼冠冕堂皇的話了。咱們兩個，後會有期。”　　我糾正：“後會無期吧。”　　江乾一頓，說：“也是。”　　【2】　　分手，就這麼分手了。　　我一直很清楚從校服到婚紗是一件挺不容易的事情，可這将近四年的時間，我和江乾在一起的點點滴滴都是真的，我們甚至還對未來有過各種各樣的讨論。　　一年前，我們還決定留在南城，一起租一套房子，每□□九晚五，周末去城郊散心……或許，未來的我們還會有一個孩子，他說他會負責帶娃，也會負責養家，而我隻需要美美的。　　究竟為什麼到最後會走散了？我始終理不清頭緒。　　回想起來，我們之間從來沒有什麼大吵大鬧。江乾總是一副慵懶的模樣，好像對什麼事情都不太上心。他從來不會反駁我說的話，隻是點着頭淡笑着順着我的話。叫我開心，又叫我有些低落。　　江乾是我第一個男朋友，自然也算是我的初戀，我們之間經曆了很多很多的第一次。　　我永遠忘不了我和江乾一起坐在山上看日出的場景。晨光微熹，我們兩個肩并着肩，他的外套搭在我的身上，暖暖的體溫将我包裹。我完全有理由相信，我是這個世界上他最在意的人。　　我也永遠忘不了我和江乾一起手牽手的場景。那日晚霞滿天，江乾主動牽住我的手，幹燥溫熱的掌心仿佛帶着一股微電流，讓我的心髒酥酥麻麻。我在那個當下徹底墜入愛河，無法自拔。　　我第一次和一個男生看日出是他，第一次和一個男生牽手是他，第一次和一個男生接吻是他。　　有一件事我從來沒有對江乾說過，或許這輩子也不會再對他說了。因為我和他的第一次見面并不是在學校的籃球場上，而是大一開學報道第一天的動車站。　　四年前的九月二号，我獨自一個人拉着行李箱從自己的家鄉來到南城。　　那天我剛從冷氣十足的動車上下來，冷熱交替，隻感覺渾身上下都黏糊糊的。也是在這個時候，我看到了人群中的江乾。　　江乾個子高挑，在密密麻麻的人流中如同一道獨特的風景線。那天他身着簡單的白色短袖T恤，下半身搭一條五分長的灰色運動短褲，腳踩一雙紅白球鞋。　　他隻身一人，手上同樣拉着一個行李箱，線條流暢的面部輪廓上沒有什麼表情，看着有點高冷的樣子。　　單單讓人看一眼，隻覺得濕熱的夏天也沒有那麼令人覺得黏膩了。　　我當時心裡默默感慨一句：果然是大城市啊！剛來就能見到帥哥！　　那時候的我絕對沒有想過會和在動車站遇見的江乾會有什麼交集，一直到兩周後，我在學校的籃球場上再次見到他。　　我和江乾都是大一新生，不同專業，但體育課卻是同一時間。　　路過籃球場時，一個籃球忽然朝我飛來，是江乾跑過來一把揮開。我整個人如驚弓之鳥，瞪着眼睛看着江乾。　　慣性使然，江乾撞了我一下，帶着濃重的喘息聲對我說抱歉。距離那麼近，我看到江乾被汗水打濕的短發，在陽光下似乎折射出晶瑩的光芒。　　我瞬間認出他來，腦子裡空白了一瞬。　　當時操場上的男生們起哄，頗有點看熱鬧不嫌事大。　　我搖搖頭對江乾說沒事，臉上無比燥熱。　　自那以後，我和江乾兩個人的交集似乎也漸漸多了起來。　　在食堂碰面，我的目光會下意識追随在江乾的身上，在他看不到的時候偷偷打量他。　　在校園偶遇，我佯裝将他遺忘，一直到他主動開口對我打了一聲招呼對我說他的名字叫江乾。天知道當時我的心跳有多快，即便我早就悄悄打聽到了他的名字。　　在體育課上，我忍住不去看江乾的方向，卻萬萬沒有想到，他跟我要了聯系方式。　　後來，江乾約我一起逛操場，請我喝奶茶，帶我去小吃街嘗遍各種美食。　　他帶我去看我根本看不懂的球賽，帶我去沸騰喧鬧的演唱會，帶我去遊樂園坐過山車，帶我去海邊露營……　　他牽我的手，問我要不要試試？　　我問他什麼試試？　　他說：“試試當我女朋友。”　　然後，我們順理成章地在一起，成為了情侶。　　【3】　　以前我一直覺得電視劇裡那些配角為了分手鬧得死去活來的樣子很傻，現在輪到我自己了，我才知道有多難熬。　　分手後的幾天時間裡，我的腦子裡一直都在反反複複地倒帶着和江乾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我甚至還出現過短暫的幻覺，以為分手不過是夢一場。　　醒來之後才知道自己有多天真。　　分手後的第一天，我像是一根彈簧還沒有歸位似的，沒有反應過來已經分手這件事。我忙着打包行李，準備回家。在回家的路上，我點開手機音樂app，在聽到那首曾經和江乾一起聽過的歌曲時，我整個人如夢初醒，再也繃不住。腦海裡忽然如跑馬燈似的掠過一個個和江乾相處的畫面，我隻覺得要窒息一般的難受。眼淚忽然就像是關不住的水龍頭，嘩啦啦地往外流。　　分手後的第二天，我不得不接受了這個事實。我的手機通訊錄裡沒有了江乾的任何訊息，我們不再有互相的早晚安，我的難過也無法找他訴說。我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裡，偷偷地用另外一部手機搜索有關江乾的消息，可什麼都查不到。我依舊還是哭，哭得幾乎要暈厥。我掐自己的手臂，告訴自己振作一點，不過就是分手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有必要哭得這樣死去活來的嗎？可是我做不到，我隻能哭。　　分手後的第三天，朋友約着我一起去買醉。我為了麻痹自己，喝醉了。我沒有想到分手這件事會有那麼大的後勁，讓我元氣大傷。那麼江乾呢？他有傷心？他有難過？他也會像我這樣嗎？可是他這個人沒心沒肺的，他怎麼可能會像我一樣呢？　　分手後的第四天，我告訴自己要振作，我開始去找工作，準備投入正常的生活當中。可我依舊還是會想到江乾，在想他有沒有想過我？我們兩個人談戀愛的時候他其實也很在意我，總是會護在我的身邊，跟他的同學和朋友昭告我的身份。有一次我們兩個人冷戰，和好後他甚至還紅着眼眶對我說很害怕會分手。　　分手後的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我倒是不哭了，也慢慢緩了過來。我很想給江乾打一個電話，告訴他我有些後悔。可隻要一想到我們兩個人不可能的未來，這股勇氣便開始消散。我們兩個人一個人南方人，一個北方人，南轅北轍，距離兩千多公裡，還沒有直達的飛機和動車。當初在一起的時候我們就說過這個問題，我的父母并不同意我交那麼遠的男朋友，每一年的暑假都是我們兩個人異地戀的開始。猶豫到最後，我并沒有給江乾打電話。　　分手後的第一個月，我認識了新的工作夥伴，似乎要把江乾給忘了。偶爾我也會忍不住想去了解一下江乾的動态，但是他這個人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似的，沒有在任何社交媒體上留下任何足迹。他這個人總是這樣的，以前交往的時候也不愛發朋友圈，他的微信裡面隻有我們兩個人确定交往後留下的一條說說，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分手後的第二個月，我從大學同學的朋友口中得知，江乾在北方老家似乎新交往了女朋友，據說對方還挺漂亮。我心底發涼，對江乾隻有濃濃的恨意。和江乾幾乎無縫銜接比起來，整天自怨自艾的我顯得有多麼可笑？　　分手後的半年，我收到一個男同事的邀約，他想請我一起去看電影，但被我拒絕。我還沒有心思進行下一段戀情，也不想和任何人暧昧。我覺得單身一個人的狀态挺好的，我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無拘無束。今天換一個偶像劇男主當老公，明天換一個愛豆叫歐巴。我很享受目前自己的樣子。　　分手後的第一年，我已經很少會想起江乾。　　……　　江乾這個人對我來說像是深刻在心底裡的一個印記，我總會在看到一些曾經和他共同經曆過的事情上面閃現出他的身影，即便我已經在極力地克制自己。　　忽然有天，大學同學給我發來一張照片說照片上的這個人是江乾。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上面的男人，面部浮腫，五官先是充了氣的皮球，像是胖了整整五十斤，依稀還能看出之前的輪廓。　　他怎麼變成了這個鬼樣子？哪裡還有和我談戀愛時候的半分帥氣？　　難道男人一出社會就無法避免長胖？變得油膩？　　怎麼可能？江乾那麼注重外型的人，怎麼允許自己變成這樣？　　同學肯定地跟我說這個人就是江乾，她說男人就是這樣的，一出社會就開始發福。　　我心裡說不出來是什麼滋味，甚至有些慶幸，還好我和江乾已經分手。　　【4】　　時間從冬天來到春天，不知不覺，我和江乾分手也有兩年的時間。　　這天早上，我突然收到一條短消息，竟然是江乾已經離世的消息。　　我整個人腦子裡一嗡，不敢置信。　　可這個消息卻是千真萬确，江乾已經走了。　　我再也顧不得什麼，買了前往江乾家鄉的機票，輾轉好幾趟來到他成長的地方。　　北方的春天并不明顯，大地還是一片灰蒙蒙的景象，不像南方，四季如春，到處都是綠意盎然。　　我見到了江乾的父母，由着他們帶領着來到了江乾的墓碑前。江乾就埋葬在一座山上，周圍光秃秃的一片。　　江乾是在今年剛立春的時候走的，剛走一個月。他的父母淚如雨下，說江乾這三年吃了不少苦。　　我如五雷轟頂一般，忽然意識到原來早在大四的時候江乾已經得病，可我卻半點沒有察覺。　　原來江乾得了紅斑狼瘡，我之前所看到有關他的面部浮腫的照片，是因為他吃了激素藥才産生的反應。　　我隻能用手機在網上搜尋有關紅斑狼瘡的病症，一邊看着，一邊淚如雨下。　　江乾，你怎麼那麼傻？　　為什麼什麼都不跟我說？　　【尾聲】　　“江乾，我給你開了一個月的藥，這個療程的藥吃完之後你還得過來複查。”　　江乾點點頭，拿着醫生開的單子離開精神科。　　他昨晚夢到沈偲，夢到沈偲還健康地活着。　　可偏偏，夢境與現實相反。　　大學那年提出分手的人是沈偲，　　瞞着他得病的人是沈偲，　　最後隻身一人葬在山野中的人也是沈偲。　　沈偲，你怎麼那麼傻？　　為什麼什麼都不跟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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