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學術界普遍認為,朱元璋是“如假包換”的漢族人。
盡管著名史學家白壽彜(回族)先生在《中國伊斯蘭史綱要》的一條腳注中,曾提到“父老相傳,明太祖原是回回;建文帝的出走,系赴天方朝觐。又頗有人相信,武宗也信(伊斯蘭)教”,但他本人似乎并不認同這一觀點。
要知道,在他的諸多關于伊斯蘭教和回族史的論著中,從未将太祖、建文帝和明武宗列為回族人物;在他主編的《回族人物志》中,也沒有這三個明朝皇帝的傳記。
《回族人物志》封面
可即便如此,我們仍然能在網上看到諸如“朱元璋是回族”的觀點。那麼問題來了,朱元璋到底“是不是回族”?我查了一些資料,接下來跟大家簡單聊聊。
一關于“朱元璋是回族”的所謂“論據”,歸納起來有以下幾點:
1)朱元璋“相貌奇特”,可能是回族
從現存的若幹張朱元璋畫像看,他高額突出,下巴比上額又長出好幾分,再配上高高的顴骨,“确實比較奇特”(當然,這幅畫像到底是不是本人,也有待商榷)。
不過話說回來,縱觀古今中外,任何民族都有長相奇特的人——因為“長相奇特”就将其“開除”出漢族“大名單”,顯然是不符合邏輯的。
兩版朱元璋畫像
2)馬皇後姓馬,馬姓是回族的“大姓”
縱觀曆史,馬姓的回族名人着實不少(如豬八戒扮演者馬德華、相聲大師馬三立等),但僅憑一個馬姓是無法判定馬皇後是回族的,因為漢族也有馬姓——總不能說東漢“伏波将軍”馬援“姓馬”,将其納入“回族先民”的大名單吧。
馬援:雖說我是陝西人,但跟回族真的沒關系....
3)建文帝朱允炆出逃南京後,一度赴天方(麥加)“朝觐”
坦誠說,朱棣攻破南京後,朱允炆究竟是死于宮中大火,還是逃亡在外,本身就是一樁曆史疑案,迄今未有定論。不過,縱觀記述他出逃的野史筆記,要麼說他剃發為僧,要麼說他隐居山林,并未有遠赴天方“朝觐“的記載。
盡管《明史·鄭和傳》忠有“成祖疑惠帝(朱允炆)亡海外,欲蹤迹之,且欲耀兵異域,示中國富強”的記載,但這與朱允炆 “赴天方朝觐”根本沒多大關聯。要知道,鄭和下西洋到達的地區,囊括了印度洋沿岸的許多國家和地區,天方隻是其中“一站”而已。
鄭和寶船模型
4)明武宗朱厚照曾下達過“禁豬令”
坦誠說,朱厚照确實下達過“禁豬令“,但這并非是因為他信奉伊斯蘭教、恪守禁食豬肉的教規,而是因為他“屬豬又姓朱”。
實際上,朱厚照本人并不信奉伊斯蘭教,而是崇信佛教的。曆史記載,他對“佛經、梵語無不通曉”,曾大興土木建造寺院,一度以“大慶法王西覺道圓明自在大定豐盛佛”自居,甚至命禮部為之鑄造金印,兼給诰命,以皇帝和大慶法王的雙重名義簽署诏诰敕令。
朱厚照:我真的不是穆斯林!
一言概之,這些“市面上”流傳的所謂“論據”,根本無法證明包括朱元璋在内的明朝皇室成員是回族。
二衆所周知,曆史上的回族大多信仰伊斯蘭教。在回漢雜居地區,伊斯蘭教信仰是其意識形态的特征之一。在明朝,包括回族在内的所有信仰伊斯蘭教的民族,原則上都不信奉除伊斯蘭教之外的其他宗教,“家禁用道釋(佛)教”。至于著名航海家鄭和(回族)的“多宗教信仰”,完全是特殊曆史條件下的産物,在當時隻是個案。
鄭和雕像
那麼問題來了,朱元璋有沒有“伊斯蘭信仰”呢?答案顯然是否定的。無論是朱元璋親撰的《朱氏世德碑》、《皇陵碑》以及各種敕谕诏令,還是臣僚撰寫的《天潢玉牒》(解缙編纂)以及明朝各類文獻史籍中,都未見到關于朱元璋本人及其先祖/後裔信奉伊斯蘭教的記載。
與之相對應的是,明朝史料中不乏大量朱家“崇信佛道”的記載。如《明太祖實錄》記載:
朱元璋降生後“常遭疾”,朱五四(朱元璋父)“抱之(朱元璋)佛寺,寺無僧。複搶歸,見室東檐下一僧西壁坐,顧仁祖曰:‘來!’乃以手撫摩上頂,旦日疾遂愈。後複疾,仁祖念前夢之異,欲俾從釋氏,不果”。
這段記錄,無疑是朱元璋父親尊崇和敬重佛門的體現。
朱元璋父母去世後,鄰居汪氏老母便将他送入寺院,剃度為僧。在加入郭子興起義軍後,他正式成為白蓮教徒。不過,朱元璋一直沒有放棄佛教信仰。比如在大軍攻占應天等地後,他拜訪了多所江南名刹,廣交戒德名僧,并與之保持着密切來往。
郭子興(1302-1355),定遠(今安徽定遠)人,江淮地區的紅巾軍領袖
朱元璋登基稱帝後(1368),為了鞏固自己的統治,不僅嚴厲禁止和鎮壓白蓮教等民間秘密宗教,還大力提倡尊朱崇儒,确立了儒家思想的主導地位,并大力扶植佛教和道教的發展。
洪武年間,明朝不僅耗費大量财力和物力,修繕靈谷寺、天界寺、天禧寺、能仁寺、雞鳴寺、栖霞寺等佛教寺院,還修複和重建了朝天宮等一批道教宮觀,“凡道家所号天帝之宮,靡不崇飾”。
得益于朱元璋的大力提倡,在他的衆多子孫當中,不乏崇信佛道者,如成祖朱棣和孝宗朱佑堂,均崇信佛道兩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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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霞寺一景
當然,在朱元璋大力扶持佛道兩教的同時,也在南京、西安以及西北其他地區敕造了一些清真寺。不過,這并不代表他信仰和尊崇伊斯蘭教。
在當時的明朝境内,不僅居住着大量的回族居民,軍隊中也有不少回族官兵。實際上,朱元璋敕造清真寺的舉措,更多是基于“統戰需要”,旨在争取這些信奉伊斯蘭教的包括回族在内的少數民族的支持,進而實現其統一全國的大業。
更何況,伊斯蘭教盡管得到了明廷的扶持,但其地位根本無法與佛道兩教相提并論。縱觀整個明朝,始終未見官方為之設置機構,委任官職,也未見采編刊刻過任何與伊斯蘭教相關的撰述。
始建于明朝,位于甘肅洪水泉清真寺,整體建築為典型的中國傳統的漢式建築風格
三衆所周知,很多回族人不僅信仰伊斯蘭教,其風俗習慣也深受伊斯蘭文化的影響。在飲食習慣上,回族禁食豬肉,不吃一切動物的血和自然死亡的動物;在喪葬習俗中主張速葬,停屍不得超過三天,屍體沖洗後以白布纏裹後實行土葬,最終由阿訇主持殡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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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今新疆維伊甯市的東察合台汗秃黑魯帖木兒麻紮(伊斯蘭式陵墓)
但是,不論是朱元璋本人還是其前輩和後裔,都未見到他們有這些回族的風俗習慣。在飲食習慣上,他們都不忌食豬肉;在喪葬習俗上,則完全遵循漢族的習俗而非回族的習俗。就拿喪葬習俗來說:
首先,朱元璋本人及後繼的明朝諸帝,死後的停屍時間都遠超三天的期限。如朱棣在永樂22年(1424)五月初十日病逝于榆木川(今内蒙古多倫),直到十二月十九日才葬于長陵,時間竟長達七個月之久。
明成祖朱棣
其次,在已發掘的明神宗朱翊鈞的棺椁中,神宗的左右側分别是孝端、孝靖皇後的棺椁,棺椁内部有皇帝的金冠和龍袍,皇後的鳳冠和禮服——這與穆斯林“白布纏裹”的安葬方式可謂大相徑庭。
從左至右,依次是孝端皇後、明神宗、孝靖皇後
另外,明皇室陵墓的所有的碑刻中,隻有漢文而沒有阿拉伯文字,雕飾也全是傳統的漢族風格而非伊斯蘭風格,陵制也全是基于唐宗陵寝制度的基礎上發展而成的,與伊斯蘭風格的回族墳墓迥然有别。
以上種種,無不證明朱元璋是漢族人而非回族人。
四最後我想說的是,和建立遼、金、元、清王朝的契丹、女真、蒙古和滿族一樣,回族同樣是中華民族大家庭的一部分。
縱觀曆史,契丹、女真、蒙古和滿族不僅是土生土長的“中國”民族,而且在建立自己的政權之前,均歸屬中原王朝的管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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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元朝,可以看到很多“異樣”的面孔
回族雖然含有一定的外來血統,但他們并不是在國外成為一個民族後,再遷入我國的。坦誠說,今天的回族,是自唐宋以來定居于中國境内的波斯人、阿拉伯人以及畏兀兒、蒙古、漢等民族的一部分人互相通婚後融合而成的民族。
因此,不論是契丹、女真、蒙古、滿族,還是回族,他們盡管與漢族彼此互為外族,但對中國而言,都是國内民族。
總而言之,中國的領土疆域是由漢族和各少數民族共同開發的,中國曆史也是由漢族和少數民族一起創造的。作為中華民族的成員,不論是漢族還是少數民族,都享有中國曆史主人的地位和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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