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華案”東窗事發後，1999年8月13日，賴昌星的大哥賴水強被賴昌星、曾明育（賴昌星的小舅子）臨時封官，主政“遠華”，這位受命于“危難”之中的“大哥大”，擔任了65天遠華集團的“代總管”。

賴水強

董事長賴昌星跑了，執行董事曾明育也跑了，遠華集團的骨幹力量全都跑了。

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

況且，賴水強不是什麼猴子，他在遠華雖稱不上虎豹獅象的人物，但起碼也算是一匹具有戰鬥力的公牛。

賴水強在集團内被稱呼為“大哥大”，雖說他沒能進入董事會名單，但也是個重量級人物，進進出出誰見了都對他畢恭畢敬。

父母已雙亡，長兄如父。

賴昌星平時對大哥也很尊重，隻是有些核心秘密不想讓他知道太多，因為，在賴氏兄弟中，也隻有“大哥大”受傳統教育最多，敢提出一些不同的看法和意見。

但遠華畢竟深刻“賴氏”印迹，“大哥大”畢竟也從遠華這棵參天大樹上獲取過豐碩的果實。

他參與遠華走私香煙的銷售，調度一輛又一輛的大卡車，吆喝手下一幫馬仔，将走私香煙拉到晉江老家的集散地，再按照訂貨清單源源不斷往全國各大城市的經銷點發貨，有時一天私煙的批發量達幾百箱乃至上千箱，然後及時回籠資金，以便進口環節與銷售渠道“一條龍”作業的連接。

從8月13日上任的第一天起，賴水強便風風火火、撞進撞出。

他想用自己的回天之力“挽救”困境中的“遠華”。

8月16日，賴水強召集公司業務骨幹開會，為了安全起見，會議移至晉江燒厝村賴水強家中召開。

會議議題有五項：

一是讨論公司的裁員問題，并重新确定各部門的主要負責人；

二是決定将原先幾人分散的辦公地點統一集中遷移到國際中心籌建處；

三是讨論公司現有财産的變現問題，包括海鑫堆場20多部貨車的變賣，及東卉花園房産的變更，收回資金，避免專案組查封；

四是安排有關人員盡快銷毀不利于遠華公司的文件、憑證等資料；

五是将“紅樓”内的貴重物品迅速轉移到安全地方。

8月23日，專案組開始查封“遠華”，賴水強手下的兩位副總及一些重要成員陸續被專案組傳去“談話”，集團内部人心惶惶。

為了支撐危局，同時穩定“軍心”，8月26日，賴水強又在家中召開緊急擴大會議，參加會議的除集團内殘存的幾個重點人物，還有從北京遠道邀請來的4位“專家”。

會上，賴水強一改平時的沉穩和練達，有些沉不住氣，說話聲調很高：“大家不要緊張！我們遠華沒搞走私，那都是别人幹的勾當，現在想栽贓陷害，全賴在我們頭上！我們請北京的專家過來幫忙整理材料，打算民告官。因為專案組的執法是不合法的……”

賴水強表面說得慷慨激昂，心底卻陣陣發虛。

有職員喚他“賴總”，他耳背，誤聽成人家喊他“爛總”，一臉不悅，說：“什麼？你叫我“爛總’？”說完，頹然坐下，噓歎一聲：“不過，我也确實是個夠爛的“爛總’呀！”

這位“大哥大”其實明白遠華昔日的光耀和輝煌已經遠去，永不再來。

遠華的末日到了，他似乎也該放手了。

況且他這個“代總管”也是臨時抱佛腳的産物。

隻是賴水強心不甘，按他自己的說法是：“深知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含義。從管理層來看，我是個局外人；但從利益上看，我又是個地道的份内人。所以，我要盡最大的努力支撐“遠華”，盡管我知道一切都是徒勞的。”

那麼，“遠華”還能支撐多久？

“代總管”還能苟延殘喘幾日？

此時，專案組正在加緊布控，撒下一張網。

“代總管”是關鍵性人物，對案件的突破舉足輕重。

專案組明知他貓在晉江“老巢”裡指揮遙控，卻又不敢貿然行動。

“老巢”的情況複雜，隻能伺機等他出“巢”時好讓他“入網”。

機會終于來了。

這天是10月18日，專案偵捕組難忘的日子，同時也是賴水強難忘的日子。

百年不遇的強台風正面突襲廈門，台風肆虐後留給這座濱海小城的是樹倒樓歪的一片狼藉。

這天上午，還在履行“代總管”職責的賴水強開車帶着一撥修理工來到同安遠華影視城做“亡羊補牢”的修複工作。

專案偵捕組及時掌握這一重大線索，當即作出部署：不在鬧區抓人，而在半路堵截。

偵捕組在影視城附近埋伏了起來，重點觀察從影視城“小天安門”前的金水橋上通過的車輛。

很快，賴水強乘坐的藍色‘三菱’6缸吉普就進入到了偵捕組的視線裡。

賴水強好像發現了什麼不對勁，他左顧右盼了一下，然後在兩位保镖的左右保駕下上了“三菱”吉普車，準備打道回府，刹那間，影視城裡相繼飛出3部車，藍色“三菱”吉普夾在中間。

很快，偵捕組的車輛迅速發動，開始追捕。

前面的三部車飛速行駛，偵捕組本想在高速路口攔截，但是，偵捕組的這兩輛老爺車怎會是3輛進口車的對手？

因此，他們隻能跟着前面的三輛車上高速！，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盡最大努力不跟丢。

誰知一上高速，行駛還不到10公裡，在一處三岔路口前面3輛車分别往三個方向駛去，“三菱”直奔泉州方向而去。

偵捕組當即決定，緊盯三菱’車，别管另外兩輛車。

又追逐了20多公裡，“三菱”在不斷加速。

顯然，賴水強已意識到後面有車在追趕。

此時，偵捕組的車油門已經被踩到了極限，但是，還是遠遠趕不上狂奔的“三菱”車。

電影裡才有的畫面終于在現實中演播。

偵捕組不顧車輛老舊，飛車走壁似的往前沖、往前追，紅色警燈閃個不停，警笛的鳴叫聲尖銳得刺耳。

“三菱”隻管肆意狂奔。

偵捕組成員見狀，決定鳴槍警告。

“叭！叭！叭”！連續槍響。

槍聲這個不容輕視的威懾力産生了作用。

“三菱”本能地頓了一下。

偵捕組成員見狀，迅速趕了上來，然後猛踩刹車，隻聽“别”的長響，右邊兩輪離地架空，那是單邊刹車片的作用。

然後迅猛放開刹車，就在車身平衡的一刹那，又是一腳狠命踩住刹車。

最終，偵捕組前車頭部在離“三菱”的屁股隻有10公分左右的距離停了下來，太驚險了！

就在此時，偵捕組的另一台車也追了上來，隻聽它“咕”地一聲鈍響，橫在馬路中央。

“三菱”被夾在兩車之間，插翅難逃。

車未停穩，說時遲那時快，偵捕組成員小楊第一個飛身跳出，“三菱”車還未完全停住，司機室的車門已被小楊一把拉開，車内司機也跟着被拉了出來。

活命是人的本能，是第一需要。

賴水強哆嗦着從車裡探出頭來：“我是賴水強，你們千萬不要開槍！”

他連喊了兩遍，由于緊張，聲音抖個不停。

賴水強舉着雙手從吉普車内走了出來，他短暫的“代總管”生涯宣告結束。

緝私警小連正把一個瘦個兒男子揭倒在地時，他的手機響了。

小連一手捆住那男人，雙腳跪在其屁股上，一手打開手機蓋，傳來的是劉處的聲音。

小連氣喘籲籲地回答：“我正用勁呢！”

“這一仗打得可真漂亮，打出咱緝私警的威力和風采來！”總署偵查局副局長呂濱高興之餘，難免有些嗔怪他們說：“你們也太冒險了，連命都不要了！”

參加這次追捕行動的成員說得很透徹：“呂局呀，我們之所以玩命、拼命，想法很簡單，絕不能讓賴水強從我們眼裡跑掉。因為我們是當地人，抓不到賴水強，回來怎麼交差呀！”

華燈初上，賴水強及随從乘坐的藍色三菱吉普車在我偵查人員的“挾持”下駛進專案組臨時駐地——廈門萬壽賓館。

賴水強被帶進電梯上樓，他顯出幾分緊張幾分焦急：“我的情況複雜，我要求與專案組的處長談，不與本地幹部談。”

進了房間，高處給賴水強送上一杯水，要他坐下：“我就是處長，姓高，高處長。”語調不高，态度平和。

高處開導賴水強，專案組是中央派來的，是依法辦案的，不要有顧慮，要實事求是地談問題，不要隐瞞，不要做僞證。

晚上8點左右，賴水強開始交代問題。

1996年底至1997年初，賴水強與莊銘田等人共同集資300多萬元，向遠華公司購買大量走私香煙，然後倒賣給南京、上海等地煙販。

具體操作方法是：賴水強根據貨主的訂購量，事先打電話給香港遠華公司曾明育，由曾明育調配“貨源”，統籌安排貨櫃的進口事宜。

侯小虎、侯占虎二兄弟負責國内接應，打通“通關”環節，将走私的香煙貨櫃從港口移至塘邊倉庫，再由賴的外甥陳文遠等人負責倒櫃，用遠華公司拖車連夜将走私香煙運往晉江賴水強家中的停車場，最後由賴水強負責向外批發，一個集裝箱收取18000元左右的“水費”。

賴水強還交待了他參與遠華公司走私20多輛汽車，從中牟取可觀利潤的犯罪事實，并提供了一些重要情況。

談話進行到深夜12點，筆錄越寫越多。

辦案人員給賴水強送來一份“宵夜”，賴水強沒吃，說他沒胃口，吃不下。

審理組組長盛處走進來，和顔悅色地勸導：“要吃東西，不要把身體搞垮了。先睡好覺，明天再接着談。”

這些看似簡單、平常的舉動，卻給賴水強留下極深的烙印。

辦案人員說明黨的政策，并通過細枝末節的人格感化為賴水強日後積極主動配合專案組工作奠定了實實在在的基礎。

第三天，也就是20日晚上，偵捕組組長劉處出面“接待”賴水強，他以談心的方式和這位賴氏家族的本輩老大聊了起來：“廈門，多麼美麗的城市呀！可就在幾天前，這裡卻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強台風，樹倒樓傾，風雨飄搖。14号台風正面襲擊廈門，這回站在對岸的鄭成功（塑像）都不管用了，都招架不住了，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劉處的情緒異常激奮，他接着說道：“這可是天怒人怨呀！走私腐敗，罪惡滔天，法理難容！你想過沒有，你們“遠華”單成品油走私一項就是上百個億，這使國家多少口油井被沖垮，大量工人下崗，他們為了生存，外出到這裡打工。有的找不到工作，男的去偷、去搶，女的就去陪唱、陪跳，甚至去賣身。看到這些現象，倘若還有一點良知的話，你不感到難過嗎？而隻有那些不知廉恥的走私分子、腐敗分子，才會毫不臉紅地去接受三陪、去泡妞、去嫖娼！”

這些話，像大把堅硬的碎石砸在賴水強原本就不平靜的心湖裡，蕩起層層漣漪，繼而掀起壯闊波瀾。

賴水強再三表态：“我聽政府的話，統統交待，争取寬大處理。”

劉處最後說：“我們現在不僅要救你，而且要救你一個家。你想過沒有，你三弟阿星為家族挖了一個大墓坑，讓家裡人一個個往裡跳，你是賴氏的大哥大，你得想辦法把他們一個個救上來呀……”

劉處的一席話說得賴水強熱血直沖腦門。

是呀，他家族在“遠華”近20個親戚，包括他的3個孩子現在全都跑了。

賴水強向專案人員要了紙和筆，寫了一份深刻的思想認識《走私害國、害民、害自己》，然後交給劉處。

他躺在床上，思緒飛舞，輾轉難眠，幹脆又爬了起來，鋪紙提筆，奮力疾書，給專案組領導寫了一封信。

賴水強果真積極配合，并且戴罪立功。

他向專案組供述遠華集團内部的經營、運作情況及一些犯罪嫌疑人的情況；

他供出大宗香煙走私在南京、上海等地所設的地下批發市場和銷售網絡；

他供出晉江幾家專為遠華走私調劑外彙、洗黑錢的“地下錢莊”；

他交待了賴昌星出逃後與他聯絡，要他抵押房産、兌現資金的情況；

他交待了遠華集團及他個人現有資産情況；

他交出賴昌星走時寄存在他處的兩棟别墅的房産證明；

他提供了遠華集團大量汽車走私的往來賬冊和購買走私車的車主花名冊；

他提供不少重要的破案線索；

他幾乎将他知道的全說了……

鐵證如山，本該嚴判。

但鑒于賴水強有自首情節和重大立功表現，因此，他被從輕處罰，最終，隻判了7年。

賴水強

值得一提的是，在看守所裡，當提到自己的兒子賴文峰與某女歌星的戀情時，賴水強耿耿于懷的說：“當時我就反對兒子這門婚事，我跟他唠叨多少遍，别忘了我們畢竟是農民呀。”

農民，或許才是賴水強最适合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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