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ft每日頭條

 > 生活

 > 左傳古詩怎麼寫

左傳古詩怎麼寫

生活 更新时间:2024-08-02 12:13:37

作者:張慶利(遼甯師範大學文學院教授)

顧颉剛先生在《詩經在春秋戰國間的地位》中論到“周代人的用詩”,将它們分為四種:“一是典禮,二是諷谏,三是賦詩,四是言語。”又說:“詩用在典禮與諷谏上,是它本身固有的應用;用在賦詩與言語上,是引申出來的應用。”(《古史辨·三》)可見,前二者是《詩》本身所體現出來的作用,後二者則是時人對《詩》的運用。我們這裡所指的是後二者,這種情況在春秋時期的文獻中多有出現,而于《左傳》中尤為集中。研究這個問題,可以見出春秋的政治生态、《左傳》的表達藝術,以及《詩》的經典意義。

左傳古詩怎麼寫(左傳中的詩)1

細井徇《詩經名物圖解》 資料圖片

從《左傳》對“春秋時事”的記述中可見,時人或進行激勵,或看待他人,或議論事件,特别是作者評判人與事、總結曆史經驗教訓時,常常引詩為證,把《詩》作為典範、依據、準則與證明。宣公十一年,晉國的郤成子向周邊衆狄希求結盟,衆狄紛紛響應,晉諸大夫想要召集衆狄在晉地盟會,郤成子沒有同意,他說:“吾聞之,非德莫如勤,非勤,何以求人?能勤有繼,其從之也。《詩》曰:‘文王既勤止。’文王猶勤,況寡德乎?”于是當年秋天,盟會在狄欑函舉行。引詩出自《詩經·周頌·赉》篇,以文王之勤政作為榜樣,勉勵衆人。昭公二年,魯國的叔弓到晉國訪問,晉君派人到郊外迎接并安排到賓館,叔弓一再謙讓,強調“寡君使弓來繼舊好”,晉國叔向十分贊賞,稱他“知禮”,并說:“吾聞之曰:‘忠信,禮之器也。卑讓,禮之宗也。’辭不忘國,忠信也;先國後己,卑讓也。《詩》曰:‘敬慎威儀,以近有德。’夫子近德矣。”引詩出自《大雅·民勞》,原為對執政者的告誡,這裡用為對叔弓的贊美。昭公七年,晉國的韓宣子出使楚國,楚國沒有派人郊迎。楚公子棄疾出使晉國,晉侯也不打算派人郊迎。叔向說:“楚辟我衷,若何效辟?《詩》曰:‘爾之教矣,民胥效矣。’從我而已,焉用效人之辟?”于是晉侯派人郊迎。引詩見《小雅·角弓》,原詩為勸告周王不要疏遠兄弟而親近小人,這裡叔向用以提醒晉君為人行事将為民衆之典則,所以應該尊禮為善。可見,《傳》中人物常常以詩論人,以詩釋事,《詩》俨然成為修身立德的典範和行事為政的公理。

“君子曰”是《左傳》作者評價人事、表明态度的直接告白,書中還以“君子謂”“君子以”“君子是以”之語表達同樣的意思。據統計,《左傳》以上述語言直接表達觀點者共88處,而用詩者竟達38處,涉及45篇次!《左傳》用詩首例便是隐公元年作者對颍考叔的評價:“君子曰:颍考叔,純孝也,愛其母,施及莊公。《詩》曰:‘孝子不匮,永錫爾類。’其是之謂乎!”“君子曰”的插入,不僅不讓人感到突兀,反而以其簡潔明快起到了點化的作用;而《詩》的引用不僅使評價有了縱橫曆史的高度,也突出了《詩》的典範意義。

《漢書·藝文志》說:“古者諸侯卿大夫交接鄰國,以微言相感,當揖讓之時,必稱《詩》以谕其志,蓋以别賢不肖而觀盛衰焉。故孔子曰‘不學《詩》,無以言’也。”稱詩喻志,即賦詩言志,既可以臧否人物,還能夠觀國家興亡,可見意義重大。昭公十六年,晉卿韓起訪問鄭國,訪問結束,鄭國的子齹、子産、子大叔、子遊、子旗、子柳等六卿為他餞行。席間,韓起請六卿賦詩,并明言“起亦以知鄭志”,子齹賦《野有蔓草》,子産賦《羔裘》,子大叔賦《褰裳》,子遊賦《風雨》,子旗賦《有女同車》,子柳賦《萚兮》,各以詩表達了對韓起的贊美、對鄭君的感恩、對未來的期許,所賦詩又均在《鄭風》,因而韓起聽後贊賞道:“鄭其庶乎!二三君子以君命贶起,賦不出鄭志,皆昵燕好也。二三君子,數世之主也,可以無懼矣。”賦詩的原則是“賦詩斷章,餘取所求焉”,賦詩者不僅要賦詩成誦,還要連類所及,合于場景;而聽詩者不僅要理解對方賦詩之意,而且能夠以詩作答,表明己意。襄公十九年,魯國的季武子到晉國拜謝晉為魯出師,晉侯設宴招待他。範宣子代表晉君賦了一首《黍苗》,這首詩見于《詩經·小雅》,是一首贊美召穆公經營謝地的詩,顯然意在借此稱贊魯君,當然也有點老大自居的意思。所以季武子聽後馬上起身,拜謝道:“小國之仰大國也,如百谷之仰膏雨焉!若常膏之,其天下輯睦,豈唯敝邑?”首先以小國安定來自大國庇護的認識,表明感謝之情;又以詩中“芃芃黍苗,陰雨膏之”之句做比,表明謝意之強烈;同時對詩意加以引申,表明對時常得到晉國庇護的期待。最後,季武子又賦了一首《六月》,詩在《小雅》中,為歌頌周宣王派遣尹吉甫讨伐猃狁獲得勝利之作,季武子以此既是贊美,也是希望。

在《左傳》的記事中,我們還可以看到,《詩》常常成為化解矛盾、提出要求最恰當的遮蔽和最堂皇的理由。襄公二十六年,衛國侵占戚國東部邊邑,殺掉晉國戍卒300餘人。于是晉與魯、宋、曹等國在澶淵會盟,并讨伐衛國。衛獻公被迫到晉國并試圖參加會盟,卻被盛怒中的晉人抓了起來。當年七月,齊景公和鄭簡公相約到晉國為衛獻公求情,晉平公設宴招待他們。席間,晉平公賦《嘉樂》(今《大雅·假樂》),詩中有“嘉樂君子,顯顯令德,宜民宜人,受祿于天”之句,既贊美兩國國君,也對他們的到來表示歡迎。國景子代表齊君賦《蓼蕭》,詩中有“蓼彼蕭兮,零露泥泥。既見君子,孔燕豈弟,宜兄宜弟,令德壽豈”之句,既表達見到晉君的歡喜和感謝,又向晉君提出以兄弟之義看待各位諸侯的希望。子展代表鄭簡公賦《缁衣》,詩中有“适子之館兮,還予授子之粲兮”之句,意思是說,我們這次來到貴國的朝廷,回去的時候希望能夠得到君主美好的賜予。可見,三人的賦詩都表達了情感,後二人也傳達了訴求。

在這裡,詩是對思想的一種修飾,也是對語言的一種美化。它使得思想的表達極為委婉,極為詩意,使得語言的風格極為婉緻,極為典雅,可稱“筆舌妙品”(錢鐘書語)。所以春秋時期的諸侯卿大夫都是從小就開始學《詩》,無論是攝職從政的男子,還是待字閨中的女子,也無論是中原各國,還是異族蠻夷,都必須爛熟于《詩》,做到随時稱引。在當時,不能賦詩或聽不懂别人賦詩含義的人是被人所鄙視的。在諸侯争霸、戰亂頻仍的春秋時代,賦詩言志為血腥的政治鬥争蒙上了一層文質彬彬的溫柔色彩,的确是中國文化史上的一大景觀!

在《左傳》的用詩中,我們還可以看到,其中常常間雜着一些引者的解釋,應該說這些解釋大多是斷章取義的,有許多是牽強附會的,不合于原詩的意義。但是其中反映出了一種傾向性,從這裡我們可以窺見時人對詩的一些認識。在這個意義上,可以說這是最早的關于詩的評論。宣公十五年,羊舌職稱《大雅·文王》中的“陳錫哉周”是說周文王能施“明德”;成公四年,季文子評價晉景公時引詩“敬之敬之!天惟顯思,命不易哉”(《周頌·敬之》),強調“敬”的重要;襄公七年,韓無忌引詩“靖共爾位,好是正直。神之聽之,介爾景福”(《召南·行露》)并解釋道:“恤民為德,正直為正,正曲為直,參和為仁。”昭公元年,趙文子引《大雅·抑》“不僣不賊,鮮不為則”後,解釋說這是“信也”!在解釋《詩》的背景時,用詩者也常常立足于道德的層面。成公十六年鄢陵之戰前,申叔時評論楚軍時引《周頌·思文》“立我烝民,莫匪爾極”之句,突出“德正”“時順”方可“上下和睦,周旋不逆,求無不具,各知其極”。《小雅·常棣》本是宴享兄弟時贊美兄弟情誼的詩,而在富辰的眼裡卻是召穆公“思周德之不類”的警誡之作(《左傳·僖公二十四年》)。襄公二十九年記載的“季劄觀樂”是難得的一份學術史資料,季劄論周樂時秉持着“美”與“善”的雙重标準,“美”主要贊美其藝術形式,“善”主要評價其道德内容,其中已經蘊含着孔子“盡善盡美”的文藝觀念。僖公二十七年,趙衰推薦郤縠為城濮之戰晉軍元帥時,說他“說(悅)禮樂而敦《詩》《書》”,并說:“《詩》《書》,義之府也。禮樂,德之則也。德義,利之本也。”在“君子曰”的評論之語中,更是較多而集中地使用了“昭忠信”“不信之謂也”“求善”“敬主之謂也”等話語,涵蓋了忠、信、仁、善、敬、禮等許多觀念,以德義釋詩。以德義論詩,既體現了時人對《詩》評價的着眼點,從而奠定了儒家論詩的基調,也蘊含着以詩為教的思想,是儒家“溫柔敦厚”詩教精神的倡導者和先行者。

《左傳》用詩雖然多“斷章”而“餘取所求焉”,但由此可見《詩》在春秋已經具有的高度的經典意義,以及在上層貴族政治生活中所具有的重要作用。它是表達内心情感和思想态度的溫婉手段,是衡量道德修養和政治情懷的共識标準,是評價人事得失和政治成敗的鮮明法則。不僅如此,引詩為證,還直接影響了漢代韓詩說的形成;賦詩言志,後來逐漸演化成為文人雅集賦詩唱和的文化盛景;論詩重德,奠定了儒家讨論詩樂的價值标準。《左傳》的記事強化了《詩》的經典意義,推動了《詩》的經典化過程。

《光明日報》( 2019年02月25日 13版)

,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

查看全部

相关生活资讯推荐

热门生活资讯推荐

网友关注

Copyright 2023-2024 - www.tftnews.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