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說，唐傳奇的創作取得了較高的藝術成就。

唐傳奇在中國小說發展史上擺脫了六朝小說粗陳梗概的寫法，對生活的描寫和人物的刻畫走向了細緻化的藝術境地，注重生活細節的描寫和人物的精神心理的展現，成功地塑造了衆多的、具有性格化的人物形象，并且，開始注意小說的審美價值和娛樂功能。

《非煙傳》就是唐代的一部文言傳奇小說。

步非煙是美女，亦是才女。她溫婉可人，才情橫溢，疑似仙子落凡塵。冰雪聰明這個形容詞，用來形容她毫不為過。唐人時興的各種流行技藝，步非煙均有涉獵。她的琵琶聲能讓樂工為之歎服，敲瓯的技術更是堪稱天下一絕。

正所謂，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這樣的女子誰人不愛？别說是将她娶回家中，亦或是一親芳澤，就連與她相處一時半刻，那都是人生中的奇遇。不光是趙象公子為步非煙神魂颠倒，想必，若我有機會與此女活在同一片天空下，亦會為之輾轉反側。

可是，傾慕歸傾慕，愛情這種東西，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愛情絕非一時興起而分泌出的荷爾蒙能夠決定的，一段愛情中最重要的便是姻緣。若不符合天時地利人和，再美的愛情，都是不被祝福，甚至是緻命的。

江淮功曹參軍武公業，比趙象公子的運氣更好，命運女神更青睐這位功勳赫赫的猛将。上天為了撮合這段姻緣，給了武公業與步非煙相遇的機會，讓武公業得以邂逅這位天下第一的美人。

武公業畢竟是武職，他沒有儒生的優柔寡斷。見到了步非煙後，他便對其一見鐘情。随即，武公業便請來河南府最出名的媒婆當說客，用千金禮聘步非煙過門。

他對步非煙的愛，就像是不摻一滴水的伏特加，純粹且熾烈。

像武公業這樣既有地位又有威儀的武将，是許多女子夢寐以求的對象。不過，步非煙對他并不感冒。至于為何要嫁給武公業，多半如步非煙的家人所說，武公業是個可靠且值得托付的人，僅此而已。或許對于步非煙來說，她與武公業的結合，本就無關愛情。

不過，對于武公業來說，情況卻并非如此。自掀開了步非煙蓋頭的那一刻，他便像呵護一件易碎的珍寶一樣呵護着步非煙。要不是每天要例行前往官署辦公，武公業甯願一整天都陪在愛妾身邊。就算隻能看她面無表情地顧影自憐，對于武公業來說仍是一種享受。

步非煙眼中的武公業是怎樣的？

到處都透着不協調。他的面目雖棱角分明，但卻透出一股攝人心魄的殺氣；他雖體格健壯，卻像蠻熊一樣令人生畏；他性情直爽，卻粗俗癫狂。在有情人心中，即便是左思也能變成潘安。可步非煙對武公業無情，所以他就像是大街上的陌生人一樣，步非煙連關注他的情緒都提不起來。

像步非煙這樣的女子，追求的生活究竟是怎樣的？

結合曆代才女的傳記來看，無非是有人能與她鑒賞書畫，陪她下棋撫琴，與她唱和問對。最起碼，步非煙的知己要有對藝術的基本鑒賞能力，能夠聽懂步非煙說的話，與她有共同話題。可惜，這一切武公業都沒有。除了這些需求之外，步非煙對情人的要求無他，即便武公業有再多的官爵加身，再多的金銀古董，步非煙都不感興趣。

其實，故事剛剛開始，步非煙的出軌就已成定局。

她何時背叛這段婚姻，取決于“那個人”何時出現。在步非煙的故事裡，趙象這個角色并不讨喜。可在步非煙的眼裡，他卻是不可多得的美玉。

如每個女孩夢寐以求的白馬王子一樣，趙象文質彬彬，神情俊朗。雖然不及潘安之貌，但起碼讓步非煙覺得十分順眼。将他與步非煙放在一塊，人們也隻會想到協調與搭調。不像步非煙與丈夫站在一起時，人們隻會提前幾百年想到“美女與野獸”這幅畫面。

平心而論，步非煙與趙象的愛情一切都好，隻是不合時宜。若他們能早些相逢，那便是才子佳人的佳話。但趙象出現在步非煙結婚以後，所以他們注定要成為世人眼中的奸夫淫婦。不論何時，出軌都是不被世人容忍的。愛情雖美好，但婚姻更神聖，任何背叛了婚姻的人内心都不純潔。

步非煙不顧一切地忘卻世俗，将自己與趙象的邂逅想象成一首詩。那天，趙象在院子裡讀書，讀到興起處起身閑庭信步，随口吟詠書中的詩句，怡然自得。此時此刻，恰逢與他一牆之隔的步非煙在花園裡折枝，隐約聽到高牆的後面傳來詩聲。

這抑揚頓挫錯落有緻，讓人聽來十分受用的磁性聲音，讓步非煙心馳神往。她的人還沒有爬到牆頭上，心卻早已飛到了牆的另一端。可當步非煙即将探頭時，她卻遲疑了。畢竟，在她與陌生公子之間，除了眼前的牆壁，還隔着一道名為道德的高牆。

作為一個已嫁做人婦的女人，這樣的非分之想還是早日掐斷為妙。于是，步非煙捂着耳朵一路小跑，回到了卧房。誰知雖然耳朵被堵住，但那朗朗的讀書聲仍在她的心尖回蕩。

翌日清晨，一夜未眠的步非煙再次來到庭院裡。

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隻知道這處小天地比閉鎖的閨閣更讓她身心舒暢。趙象晨起舞劍，龍吟劍迸發出寒光。起轉騰挪中，趙象一個健步攀上牆頭，打算來個鹞子翻身。可他終究沒有翻出來，因為他看到了牆外的步非煙。

這個女人的身上同時散發着青澀與成熟的風韻，她的臉蛋就像熟透了的紅杏，讓人不自覺地想咬上一口。一時間趙象竟看得癡了，連功夫都忘了練。

步非煙似乎察覺到什麼，可她不敢擡頭，她生怕與“那個人”四目對視後會發生些什麼。就這樣，步非煙任由趙象将自己從頭到腳地打量了無數遍。

一睹傾城貌，塵心隻自猜。

不随蕭史去，拟學阿蘭來。

恍然間，趙象從案頭驚醒。整整一天，他都沉浸在步非煙的絕代風華中。手裡的詩書，竟已索然無味。紙上的那行字渾然天成，竟是自己魂遊太虛時的無心之作。

趙象終于意識到，自己已被這絕代佳人俘虜，可他卻心甘情願。什麼道德，什麼聖賢，什麼功名，全都被趙象抛諸腦後。此時的他，隻想與美人貪歡一晌，享受一時半刻的歡愉。

人的堕落，往往在一念之間。

趙象鬼使神差般地來到武府，慷慨地給老院公送上兩錠元寶。老院公收了好處，自然要幫趙象辦事。

不過，這位老仆做夢都沒想到，隔壁趙公子的請求竟是讓他代為傳信，傳信的對象便是自家的二房夫人。老院公立即将銀兩放回趙象手中，他可不敢招惹這個是非。

誰知趙象竟屈尊，苦苦哀求老仆，還承諾事成以後再奉上薄禮。老院公見趙象開出厚利，一不做二不休，答應幫趙象拉皮條。

趁着武公業外出，老院公來到内宅，對步非煙說這兩日經常聽到隔壁的趙公子吟詩練劍，不知是否打擾到夫人的休息。步非煙心頭一緊，不知老院公何出此言。

老院公左右探看，見四下無人，便送上手裡的小詩，說這是偶然間在牆上撿到的，他不認字，所以交給夫人處置。讀完了小詩，步非煙喜上眉梢，隐約間又産生了幻聽，昨日的讀書聲回蕩在耳邊。

這天晚上，武公業因公務逗留在官署；這天晚上，步非煙終于從高牆上探出了頭；這天晚上，趙象徹夜未歸。一段香豔的情事就這樣自然而然地發生了，連預兆都未曾出現。

再一再二，便可再三再四，步非煙的膽子随着一次次出軌變得越來越大。不論晝夜，隻要武公業不在府上，哪怕是天光大亮時她都敢将趙象喚入家中，白日宣淫。

然而，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那些隐藏的極深的秘密，尚可被人挖掘出來，何況是肆無忌憚的出軌呢？沒過多久，武公業便從仆人的口中聽到一些風言風語。

氣急敗壞的他，直接叫來老院公，将這位看着自己長大的老奴綁在柱子上嚴刑拷打，總算是逼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或許是因為憤怒到了一定程度，便不具任何表征。武公業面無表情，對步非煙說自己這兩天要在衙門辦公。在他出門之後，便折道返回。武公業來到内宅，踹門而入，院子裡散落着男人的衣服，還有一把趙家公子的佩劍。聽聞武公業歸來，趙象翻牆就走。

武公業本可将其當院格殺，可他沒有這麼做。他冷冷地看着卧房裡衣衫不整的步非煙，問道：

“你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生既相愛，死亦何恨。”

步非煙安然地坐在床上，整理着自己的衣裝，似乎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武公業不知該如何洩憤，默默地掏出腰上的馬鞭，朝着步非煙沒頭沒腦地甩了下去。皮鞭過處，步非煙的嬌軀皮開肉綻。

步非煙的嘴裡滲出鮮血，可她仍在冷笑。武公業直抽得精疲力竭，将步非煙打得氣絕身亡，這才善罷甘休。直到死的那一刻，步非煙都未曾叫嚷一聲。因為在嫁給武公業的那天，步非煙就已經死了。至于與趙象的那些邂逅，或許隻能算作行屍走肉的還魂夢罷。

參考資料：

【《非煙傳》、《唐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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