瑣碎是婚姻的底色，但幸好我的身邊有你

本文系網易看客欄目出品。

瑣碎是婚姻的底色，但幸好我的身邊有你

說出“我愛你”三個字，意味着浪漫，意味着決心，但有時，也意味着負擔。

我們總是如此渴望親密關系，渴望在被愛的感覺中獲得快樂、安撫和放松，但卻在付出愛的時候畏縮不前，尤其是，這份愛将與婚姻挂鈎。

愛情往往沖動，但婚姻卻持久而平淡，帶着日複一日的相似。

踏入婚姻需要多少勇氣？愛的歸屬又要如何維護？

今年“七夕”，看客特别策劃《婚姻，是……》訪談記錄片。我們找來三對夫妻坐下來聊聊，他們對于“婚姻”有着怎樣的理解，這是本系列的第一集。

60萬粉情感博主：我求婚後，開始恐婚了

胡辛束，寫書的，也是一個博主。她流量最好的一條微博，是向男友帕洛馬爾跪下求婚的視頻。一千多條評論轉發，六千多個點贊，網友們被他們的愛情戳中，留下哭泣的表情。

那是這段關系的高光時刻，也最符合人們對愛情的想象——勇敢的、浪漫的、被祝福的、圓滿的。

鏡頭以外，胡辛束與帕洛馬爾幾乎一周7天，一天24小時地待在一起。日複一日，婚姻沒有成為愛情的墳墓，他們卻成了最好的朋友。

這是情感博主營業的結果嗎？——經營自己的婚姻，也經營展示給網友們的婚姻。還是說，他們真的參悟了愛情的秘密、掌握了親密關系的方法論？

我們與他們聊了聊，然後發現，其實都不是。

“理想型是一個殼子”

2018年5月19日，在一個酒吧，胡辛束與帕洛馬爾初次相見。

彼時，倆人都剛結束一段戀情，借助酒精、朋友與音樂排解着多餘的情緒。帕洛馬爾醉得厲害，對于那晚隻剩下零星的回憶：他吐了一地，與好友睡在二手酒館的沙發上，以及喝酒前好友的一句介紹——她叫胡辛束，寫公衆号的，已經更了好多年了，很牛逼。

胡辛束對這次初見沒有印象。她的理想型是高高瘦瘦、白白淨淨的學長風男生，183厘米戴眼鏡，總之是大多數少女在學生時代會喜歡的那一類。這個理想型模闆從胡辛束的十幾歲延續到二十幾歲，而帕洛馬爾——又是花臂又是耳釘的，輕輕松松地掉出了胡辛束的心動範圍。

花臂帕洛馬爾，輕松掉出胡辛束的理想型範圍

倆人的下次再見，有那麼點爛俗地，是在社交軟件裡。胡辛束發現這男生長得還不錯，原本都已經劃過去了，她又給劃了回來，還一不小心點成了super like。

他們的故事就從這裡正式開始了。

她約他出來見面，起初不帶更多目的，隻想着重新認識一下。她剛分手，罵男人都是狗，他說，對，男人都是狗。她心想：這男的不錯。

舊傷疤正在愈合。某個夜晚，胡辛束喝了點酒，癱在床上反複聽James Bay的<Let it go>。夜晚與愛都是時間的解藥，錯誤的戀情如流水逝去，在某個柔軟的時刻，她感到自己終于放下了。《大象席地而坐》有這樣一句：“你怎麼知道你以後會很好呢”，胡辛束想：我們确實不知道以後啥樣，但就鬥膽希望一下以後會更好。

與帕洛馬爾相識時，胡辛束正在走出一段錯誤的戀情

幾個月後，帕洛馬爾表白。

胡辛束遲疑了。

她提出了一個“七天約會”的概念——先試着約會七天，一天一個花樣，看看彼此是否适合。實驗的第二天還是第三天晚上，她将帕洛馬爾約在一個咖啡館裡。咖啡館在五樓，周圍很暗，一個人造的小蠟燭在他們說話時搖曳光芒。

她說：“我覺得我這輩子從來沒有人愛過我，沒有人真的喜歡過我。”

她想起過去的一些戀情，想起自己面對理想型時，如何情不自禁地流露自卑與媚态。他們喜歡少女？好的，那我就僞裝起身上的男孩子氣。

和帕洛馬爾在一起時，胡辛束卸下了僞裝

但她與帕洛馬爾的關系不是這樣。他不是理想型，所以她足夠放松、足夠真實。盡管仍然懷疑。

她問隔着一張桌子的帕洛馬爾：“你确定你是真的喜歡我嗎？”

帕洛馬爾說：“是。”

那頭，帕洛馬爾神情認真；這頭，胡辛束哭成了淚人。“七天約會”的規則被抛諸腦後，胡辛束決定：咱倆就在一起。

後來，當回憶起那個晚上時，胡辛束明白了：“理想型的概念是一個殼子”。從和帕洛馬爾相識起，她就沒有套上那個殼子，于是她可以盡情做自己。

“我因為被愛而舒展”

在一段感情中盡情做自己意味着什麼？

他們跳過了暧昧期的拉扯，也沒有欲說還休、勾心鬥角的階段，他們幾乎24小時x 7天生活在一起，起床、上班工作、下班健身，時而約會，偶爾争吵。生活還是生活，但因為另一個人的陪伴，一些改變發生了。

帕洛馬爾的變化肉眼可見。這個在遇見胡辛束之前整天穿黑色衣服的人，如今的衣櫃裡挂滿了紫色粉色橙色各種誇張的顔色。照片上看得更明顯：從前他酷愛陰郁的表情，還一定得調成黑白濾鏡，如今他對着鏡頭笑得燦爛。

因為胡辛束，帕洛馬爾變成了一個更快樂的人

帕洛馬爾變成了一個更快樂的人。胡辛束呢？

一直以來，胡辛束都有一種她自認為變态的戀愛心理。尤其是戀愛初期，她會提出無理要求，甚至故意試探底線，她想借此知道對方能容忍自己到什麼程度。她企圖以此确證愛的存在，以為愛與容忍成正比。

這也許是過去的感情經曆遺留給她的，也可能是原生家庭不自覺的影響。她的父母，就像大多數的中國父母，不能說不幸福，但絕對不浪漫。他們各司其職，處于一個比較冷卻的狀态中。

但，就像胡辛束說的，“原來其實人可能出于愛可以做很多事情”，而她也因為被愛而逐漸舒展。

他們陸陸續續領養的六隻貓和一條狗是這份愛的見證。

其實胡辛束想養狗很久了，但她不信自己能照顧得好，就一直拖延着。那天，她和帕洛馬爾提起，對方答應得很快。她提醒他，狗和貓不同，要早上遛晚上遛，要傾注許多時間和心血。他說，好，沒問題。胡辛束當時想：好了不起，他這種事情都能答應。

帕洛馬爾在遛百富

他陪她坐了八個小時的黑車，從秦皇島接一隻柴犬回家。他們給它取名百富。有一段時間，百富拉肚子，隔半小時就叫。從晚上１０點到第二天早晨６點，多的時候帕洛馬爾一晚上要爬起來六七次，就為了帶狗出去上廁所。

被吵醒時，胡辛束忍不住罵上一句，再翻個身繼續睡覺。但帕洛馬爾完全不會生氣。

還有那隻叫炸炸的小貓，平時總上竄下跳。有一次，小貓跳到了一個很高的櫃子上。胡辛束當即指責炸炸淘氣，而帕洛馬爾驚喜地說：“炸炸長大了，都能跳這麼高了。”

這是一個溫柔的、情緒穩定的男人，在她憤怒、懷疑、恐慌、崩潰的時候，他輕輕地托住了她。更多的故事，胡辛束想不起來了。它們都融化在了帕洛馬爾真誠的眼神與行動裡，融化在他陪她哭陪她笑的日常裡。

但她知道，并且确信，她在被愛着。

求婚與恐婚

這段關系的高光時刻，出現在他們相戀的第550天。

那天是“辛裡有束”公司的年會，帕洛馬爾一無所知地吃着東西、玩着遊戲、嘻嘻哈哈地聊着天。在年會快結束時，他記得他當時老想着幹點别的事，他想去切水果，想去開瓶酒，但其他同事們努力把他騙回來。然後，音樂響起，他忽然意識到這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年會。

這是一場求婚。

一般來說，求婚這一場景中，女性作為主動者的不多。可是，在這一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胡辛束決定要做勇敢的那一個。背着他，她偷偷成立了求婚小組，偷偷收集了祝福，也偷偷藏好了很多禮物。

一切都很順利，他什麼都沒發現。她走上前，對着他讀一封預謀已久的信：

在年會現場，胡辛束讀着蓄謀已久的信，向帕洛馬爾求婚

“你好，親愛的帕洛馬爾先生。

……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你第一次向我說「我愛你」的時候，我很驚訝，也很害怕，我從來沒有向你說出過我那一刻的感受。

那是我這輩子第一次被人用這麼溫柔的眼神看着，用這麼真誠的語氣愛着，自我懷疑了太多年的我，第一次相信，我也是值得被愛的。

……

我确認過太多次，我們是否是相愛的，每一次你都沒讓我失望過。你讓我相信，愛情是真實的，是可以和歲月共同流淌的。”

講着講着，胡辛束又是哭又是笑。她跪下，問：“Will you marry me？”。帕洛馬爾紅着眼眶，答案是：“我願意。”

那天晚上，躺在卧室的床上，他們決定沉下心去複盤一下這令自我感動的愛情。在同一間屋子裡，狗不停地跳來跳去，每當他們想重新回味一下，百富就會沖過來打破這一切。那份從白天延續到夜晚的柔情與感動，就這樣很快被沖淡了。

求婚以後，他們回歸自己的小家

求婚的那一刻是夢幻的，但生活不可能由夢幻構成。他們回歸自己的小家，一切還和從前一樣。不，他們從此連驚喜都不再需要了，因為驚喜意味着時間與金錢的成本疊加。

甚至，誠實點說，求婚的腎上腺素降下後，他們不約而同地恐婚了。

起初，求婚視頻廣泛傳播，他們一度認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接着，他們在路上、在商場被認出。路人們說：“啊，你們就是求婚的那對吧？”或者，“嘿哥們兒，你被求婚了是吧？”祝福充滿善意，給他們帶來的卻是恐懼。四面八方的目光因求婚視頻而來，仿佛其他事情都不重要了。

監控錄下了倆人吵架後和好的畫面

除此之外，他們還各有各的擔憂。

胡辛束與帕洛馬爾既是妻子與丈夫，也是老闆與下屬，他們生活工作黏膩在一塊兒，帕洛馬爾擔憂過于親密的相處會影響感情。

而胡辛束則在婚姻連帶的責任前略微退縮。求婚之後的元旦，她與帕洛馬爾商量去誰的父母家吃飯。那個時刻她明顯地感覺到，婚姻不是兩個人的事，而是兩個家庭的事。

結婚，真的是正确的選擇嗎？

人生救生衣

胡辛束把那次求婚稱作“沖動的産物”。但在求婚之前，胡辛束不是沒有過權衡利弊。

她認真思考過：我有沒有可能遇到更合适更好的另一半？她甚至在心裡算了一下，如果把我的錢的50%給這個人，我願不願意？這是婚姻走到盡頭的最糟糕的結果，胡辛束想了想，發現即使要冒這樣的風險也可以。

帕洛馬爾給胡辛束的留言

人人都歌頌愛情，都懷疑婚姻裡的利弊考量。可是，婚姻畢竟不等于愛情。在胡辛束的認知裡，“婚姻的本質是責任”，所以她需要選擇一個能夠和她共同承擔責任的男人共度餘生。她與帕洛馬爾，他們的笑點哭點、他們的審美、他們對未來的期許等等，具有很高的重合度。

更重要的是，這些重合不出自僞裝或勉強，而是順其自然的結果。胡辛束非常害怕“有僞裝的親密關系”，她會有許多屎尿屁，素顔的時候會長痘痘，吵架的時候會發瘋，也會有一些比如摳腳不洗頭等的怪癖。這些最真實的自我，她不害怕在帕洛馬爾面前袒露。

最真實的自我，他們不害怕在彼此面前袒露

他們讨論一個想法，談論遛狗時看到路邊一個昆蟲飛過，談論雲投下的影子在窗邊的葉子上，談論電梯裡碰到一個小孩朝我微笑，談論喜歡的球隊又他媽踢飛了點球，談論未來的孩子長得随誰更好看一些，談論這個世界每天還能有多糟糕。在日複一日的陪伴裡，對婚姻的恐懼如海浪拂過沙灘，很快地退場了。

帕洛馬爾後來也給胡辛束回過一封信，他寫道：“我曾是害怕結婚的，婚姻有時候意味着妥協、承諾、禁锢等等，它像一堆麻煩組成的集合。但是遇到你之後，我發現隻要遇到對的人，一切都變得簡單了。”

倆人在一起時的放松、快樂，能輕易地從表情裡看出來

“對的人”。在胡辛束與帕洛馬爾的關系裡，我曾渴望尋覓到他們愛情的秘訣，以為其中必定潛藏着什麼方法論。但當我傾聽他們算不上故事的故事，看着他們望向彼此的眼神，我想，所謂的溝通、經營，也許隻是錦上添花。如果一定要提煉什麼重點，那麼無非是——因為是你，幸好是你。

這種感覺應當怎麼形容呢？

前段時間，胡辛束和帕洛馬爾去劃漿闆。胡辛束怕水，闆一晃動，她就覺得自己要掉下去了，于是她開始号啕大哭。那是在北京的南護城河，河裡遊泳的大爺、路過的陌生人都來勸她，可是沒有用，她還是哭得稀裡嘩啦。

然後，帕洛馬爾穿着救生衣，啪嗒一聲跳進水裡。他把頭沒到水裡，他對她說，你看，最糟糕也就是這樣了。

就是這種感覺。從前她恐高，現在她覺得如果我恐高，這個人會把我抱下來的。她也仍然怕水，但是如果我怕水，這個人也會把我救上來的。我的脆弱、敏感、畏懼，我的醜陋、陰郁、瘋癫，都沒有關系。因為是我，所以他會把我接住的。

擁有愛人，就像擁有“人生救生衣”

當然，這不是婚姻的全貌。當時，他們的朋友看着帕洛馬爾跳進水裡，感動得直想哭。但是胡辛束脖子僵子，雙手死死地把着闆子，沒有看全這一幕。就像胡辛束求婚那晚，他們想重溫一下浪漫，卻被家裡的狗一次次打斷。

婚姻是一天又一天的疊加，是一個細節又一個細節的集合。瑣碎才是婚姻的底色，浪漫或感動隻在偶爾閃耀。

不過，沒有關系，我知道我擁有了“人生救生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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