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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歲不聽話跪搓衣闆

生活 更新时间:2024-07-22 18:26:02

早7點半至8點,羅永芹被體内的生物鐘喚醒。

簡單洗漱後,她穿上運動鞋,從住的地下室疾步奔向800米外的日壇公園。1小時内,她将在此地快走約8000步。

這是她一天當中,難得接觸日光的時刻。她總盼着頭一日躲進毛孔裡的濕氣,一經太陽的烘烤,全化為烏有。

羅永芹是重慶人,個頭1.55米,臉型瘦長,顴骨高聳,一雙眼睛細長而上挑。

4年前的深秋,為了掙更多錢,她毅然“北漂”,成為建國門附近一家汗蒸館的首批搓澡女工。在此之前,她已相繼在遼甯錦州、河南駐馬店的2家洗浴中心“手起巾落”近1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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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永芹在搓澡間。新京報記者 李凱祥 攝

客人不受“皮肉之苦”,便能輕松“下泥”

從日壇公園歸來,羅永芹趕緊就着鹹菜喝碗稀飯,再咽個水煮雞蛋。她要在9點半之前,踏進位于地下一層的女浴區。

先是麻利地換上“戰衣”——黑内衣與黑短褲,“還得穿上襪子、防水的短靴子,不然天天踩在水裡,腳會泡爛。”

在這家包吃包住的汗蒸館裡,算上羅永芹和她親妹妹,共有13名搓澡師傅,其中女師傅7人,年齡最大的來自江蘇,53歲,最小的來自貴州,44歲。一有空閑,她們也會互相搓澡,切磋手藝。

搓澡間面積約26平方米,擺了4張小床,羅永芹站在最右的床尾。對面汗蒸房散發出的洗發露香氣、溫泉池冒出的霧氣裹挾着沐浴間嘩啦啦的水流聲,湧入搓澡間,日日充斥着羅永芹的感官。

她弓着背,低着頭,将一塊幹毛巾展開鋪在窄長的床中央,再從腳旁的塑料桶中舀些熱水把毛巾浸潤,最後鋪上一層塑料薄膜,“毛巾、塑料膜、搓澡巾都是一客一換。”

準備工作就緒,羅永芹挪步至房間門口,盯着排号本上的一串數字,扯着嗓子又一次叫号,“61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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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永芹在核對當天的叫号單。新京報記者 李凱祥 攝

女客人循聲而入,在羅永芹的眼神指引下,平躺在最右側的床上。羅永芹從櫃子裡拿出一條白色搓澡巾,右手食指高舉着,頂住搓澡巾繞了一圈,示意客人,“這是新的哈。”

她在客人的右側站定,把搓澡巾包在右手,自客人的脖子搓起,滑過肩部、胸口;從右手背往上推向胳膊,再往下推至右手背,來回幾次;繞至客人左側,從左手背開始往上推,再從胳膊往下;接着是胸部,肚子,左腿内外側,左膝關節(使客人腿部蜷起),左腳背。

“再換右腿,重複左腿的程序,清下肚皮,便可以讓客人左側卧、右側卧,以便重點搓兩側頸部、肩膀和方才未照顧到的區域。”随後,便可以“翻面”了。

客人趴着,羅永芹耳垂上的珍珠墜子搖搖晃晃,汗水從額角往下淌。身上的“戰衣”早已濕透,“我出汗量不算大,工作服每天換洗一次,有的姐妹一天要換兩三次。因為出汗多,每天上廁所的次數很少。”

她将左手撫在右手上,包裹在右手的搓澡巾從客人後脖頸往下遊走,在背部反複摩擦,“是否需要繞到另一側,要看背部的肉多不多。接着搓臀部,腳心是最後一步。算下來,一共要搓4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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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永芹習慣将搓澡巾套在自己的右手。新京報記者 李凱祥 攝

21年前,羅永芹初到東北進入搓澡行業時,一名揚州師傅讓她務必牢記“三輕三重”的口訣,即上輕下重,前輕後重,裡輕外重。

“比方說背部、臀部、大腿外側,都是需使力的部位,頸部、胸腹部等區域,會注意下手力度。”羅永芹說,力度應集中在掌心,滾落的泥屑随掌心走。

聚攢在掌心的“戰績”——條狀灰泥,通常被她放置在客人的右側肘部下方。搓畢,客人好直觀了解身體的下泥量。

搓完一名女賓客,大約需要20分鐘,具體時間則視客人高矮胖瘦、身上皮屑油脂多少等因素,上下浮動。

不管是年輕的還是衰老的,細嫩的或是褶皺的,光滑的抑或皲裂的……各類皮膚于羅永芹而言,均是司空見慣。她要做的就是,在不搓破客人皮膚的基礎上,搓去附着的皮屑、灰塵、油脂,還客人幹淨之軀。

畢竟,她操練了20年的揚州搓澡技法之精髓在于,客人不必經受“皮肉之苦”,便能輕松“下泥”。

“出山”了,就不要回頭

羅永芹人生的前29年,“搓澡”并不存在于她的認知中。如大多南方人一樣,她洗澡時也隻是用手指搓“浃浃”。

1971年初秋,羅永芹出生在重慶江津的鄉下。她排行老三,上有2個哥哥,下有1個妹妹。小學二年級辍學後,她瘦小的身影便常随父母和哥哥在田地間奔忙。家中約有10畝地,種滿了水稻、玉米、小麥。

在羅永芹眼中,雙親皆是勤勞、淳樸的農民。父親有點“耙耳朵”,母親則更要強,“她自己閑不下來,也看不慣别人閑下來,常拉着我去喂水牛和豬。”

“潑辣、能吃苦、不服輸”,曾是諸多親鄰對羅永芹母親的印象。時至今日,羅永芹覺得,81歲高齡的母親性格依然未變。

去年,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汗蒸館歇業長達半年,羅永芹和妹妹在重慶老家也待了近半年。此前,她通常每年夏天回去一次,一次待2個月左右。

每一次歸家,她都會勸說母親體驗一下她的搓澡技術,“也想讓她享受下。但她頑固得很,總是拒絕我,強調她能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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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永芹站在叫号的位置,核對單據。新京報記者 李凱祥 攝

背井離鄉30年,在朋友、同事眼中,羅永芹也是個“潑辣、能吃苦、不服輸”的人。究竟是歲月将她曆練成這般模樣,還是當初本就是悄然帶着母親的性格烙印出走。她分辨不清。

羅永芹隻是知道,1990年12月,她遠嫁江蘇後,家從此變成了娘家。“現在看來,算是對父母的一種背叛了。”憶及此,她的聲音變得有些低沉。

之後,她在江蘇鹽城生娃,務農,進磚廠打工,“先在家幹了6年農活,後面去了無錫的一家磚廠打了3年煤渣。”

21世紀的第一年,29歲的羅永芹下定決心做出改變。她再也無法忍受孩子爸時不時的拳打腳踢,于某一日收拾好行囊,跟随鄰居小唐踏上了北上的火車,“想掙更多的錢養家,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自此開啟了逾20年的搓澡生涯。她告訴自己,“出山”了,就不要回頭。

“小唐之前就在錦州的一個洗浴中心搓澡,她向老闆引薦了我。”東北搓澡文化的盛行令羅永芹咂舌,同磚廠的高溫炙烤相比,浴區濕熱的環境對她來說不過小菜一碟。許是打小幹農活的緣故,當其他搓澡工抱怨腰疼肩疼的時候,她覺得“還好,能扛得住”。

在錦州,羅永芹一搓就是12年。工資從最初的700元左右,漲至3000元左右,“按人頭算錢,搓的客人越多,掙得越多。生意最好的時候,拿過五六千。”搓澡掙的錢幾乎不留,悉數打回家裡,用于撫養一雙兒女,直至他們經濟獨立。

“後來又在河南駐馬店的一個洗浴中心待了5年,2017年秋天來的這裡。”羅永芹“北漂”後不久,向汗蒸館老闆引薦了親妹妹和彼時仍在錦州搓澡的小唐,“我跟她們說這裡能掙更多錢”。血親,故知再次相聚。

小唐與羅永芹已相識30年,她深谙“小羅”的家事與漂泊軌迹,“她有啥事兒都特别看得開,性格開朗豪爽,從不跟人斤斤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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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班長”,女浴區每日的搓澡單量和項目數,羅永芹都會統計在紙上。新京報記者 李凱祥 攝

相信日子會“先苦後甜”

回望來時的路,羅永芹欣慰自己領略的是“先苦後甜”的滋味,“打煤渣最苦,其次是幹農活,搓澡相對輕松,且掙得更多,遠離風吹日曬,還包吃包住,澡也随便洗。”

同時,在她待過的3處洗浴中心裡,她深感在遼甯錦州時最累,“也不知道為什麼,東北的澡堂子很‘經搓’。”

然而,截至目前,她遇到的最“棘手”的客人卻是在來北京之後,“客人50歲左右,經常來,人也很好,通情達理。但就是很難搓,每一次我都起碼要給她搓40分鐘。”

這名客人每次一來,會先到沐浴區,自己用搓澡巾搓第一遍,之後再請羅永芹搓。每一次都會對羅永芹說,用力搓、别顧忌,“搓壞了不找你”。第二遍搓畢,皮膚已如刮痧一般,全身紅透,但客人還要去沐浴區自己再搓最後一遍。羅永芹有一種無奈和挫敗感,“你說誰不想給客人搓得幹幹淨淨的。”

迫于生計壓力,羅永芹會竭力推銷,讓客人加牛奶、果醋、鹽、蜂蜜等,“加袋鮮牛奶搓,不傷皮膚”,執着且不厭其煩。搓一個客人大概能拿16元,若有“加項”,一單還能再拿12元左右的提成。搓澡師傅輪流接單,生意好的時候,羅永芹一天能搓二三十個,月收入可過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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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搓完一名客人,羅永芹都會将客人選擇的搓澡項目錄入電腦。新京報記者 李凱祥 攝

偶爾,趁工作日中午客人少的時候,羅永芹也會約上其他師傅外出打牙祭,羊蠍子火鍋、燒烤是她的最愛,“老闆很通情達理,一般快去快回,通常回來的時候也還沒輪到自己搓澡。”

在搓澡師傅老湯眼中,嗜辣的羅永芹是一個樸實而心寬的人,“她從不操心兒女的婚嫁之事,認為一切随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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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有腱鞘炎的羅永芹,左手大拇指根部以上有明顯的凸起。新京報記者 李凱祥 攝

即将步入“知天命”之年,羅永芹覺得較之過去,身體更易感乏累。來北京不久,她的左手便确診了腱鞘炎,大拇指根部以上有一塊明顯拱起的小結,“複發的時候,會把膏藥剪成小片貼上,酸痛的情況便會緩解些。”此外,因常年累月弓腰埋頭,她的頸椎也落下些毛病。

今年春節,澡堂生意火爆,但好在腱鞘炎沒有發作。最忙的一天,她搓了40多個女賓,淩晨2點才回宿舍休息,比平常遲了倆小時。羅永芹打算幹到孩子都成家,便讓雙手徹底休息。

如今全年無休的羅永芹并不在意過節,但她會在“三八”婦女節這天給家裡的老母親打個祝福電話,也會等着兒女如往年一樣如期而至的問候。自稱“半文盲”的她并不了解這個節日背後“實現婦女權利、性别平等、同工同酬”的意義,隻是曾聽兒子告訴她,“這是最偉大的節日”。

說到這兒,羅永芹捋了捋右鬓的白發,微微揚眉,“搓澡的女客人比男客人多,一個一個搓出來,我掙得比男搓澡師傅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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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永芹說,她掙得比男搓澡師傅更多。新京報記者 李凱祥 攝

同題問答:

1.性别在工作中會帶來什麼?

羅永芹:我認為一個女性在外面打工,是比較艱難的。但在汗蒸館,女搓澡師傅和男搓澡師傅一樣重要,因為搓澡的女客人比男客人多,女師傅掙得也比男師傅更多。在我看來,女人也能頂半邊天。

2.你對未來一年有什麼期待?

羅永芹:我希望身體健康,多掙點錢。

新京報記者 吳淋姝

攝影記者 李凱祥

編輯 劉倩

校對 吳興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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