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8月29日,江蘇泰州雙沐村,一個穿着老舊polo衫的男子提着小塊豬肉從村口的槐樹下路過。
坐在樹下的大爺叫住男子:“唉,小劉又去鎮上領這個月的補助啦?”
男子沒有回話,隻是沉默地點點頭。
大爺自顧自繼續開口:“唉,你說你,上世紀的大學生多難得啊!怎麼就辍學了?”
“還非要回家來搞什麼研究,現在好啦,沒有工作還隻能領低保。幸好你有個弟弟,不然不知道你爸媽該怎麼辦!”
男子像是早已經聽慣了這種冷嘲熱諷,他沒有回話,沒有等大爺說完就轉身離開,朝着自己的破爛小屋走去。
大爺看着他佝偻的背影,搖頭歎了口氣。
男子是誰?為何考上了大學卻中途辍學?如今,男子生活得怎麼樣?
“全村的驕傲:第一個考上大學的人”
劉漢清,1964年4月18日出生于江蘇泰州戴南鎮雙沐村。他的父親趙世根是鎮上的會計,母親劉加紅則在家務農。
劉漢清還有一個比自己小四歲的弟弟趙舒平,兄弟二人一個随父姓,一個随母姓。
兩兄弟不在一起長大,弟弟趙舒平跟着父母,劉漢清則一直跟着外婆。
雖然劉漢清和趙舒平兩兄弟小時候待在一起的時間不多,但趙舒平一直記得劉漢清十分聰慧。
他的記憶力很好,在小時候隻需讀一遍《水浒傳》、《三國演義》等名著就能夠在之後一字不落地複述給趙舒平。
劉漢清從小與外婆同吃同住,一直到上高中才回到父母所在的戴南鎮讀書。
在高中班上,劉漢清的班裡有七十幾名同學,他的成績長期在二十五名左右徘徊,并不算突出。
高中時的劉漢清個子不高,身材也比較瘦弱,對人和善,性格一直是溫溫柔柔的。
同學們對于劉漢清的印象是他一直呆在座位上看書,雖然腦子很聰明,但不喜歡和人交談。
劉漢清第一次高考并沒有考得很好的成績,他沒有選擇用這個成績去讀一個專科,而是做出了一個出乎大家意料的選擇——複讀。
在複讀的那一年裡,劉漢清鉚足了勁兒學習,他成績飛漲,很快從班裡的中等擠進了班級前列。
1980年16歲的劉漢清在高考裡取得了398.5分的優異成績,成為了當年戴南鎮的高考第二名。
憑借着這個成績,劉漢清考進了國家級重點大學哈爾濱工業大學的金屬材料及工藝系熱處理專業。
那年高考後,16歲的劉漢清成為了雙沐村的驕傲,他是雙沐村這麼多年裡出來的第一個大學生。
在錄取通知書送到劉漢清家之後,父親趙世根還為劉漢清舉辦了一場盛大的升學宴,邀請了全村的村民來家裡喝酒。
1980年8月底,劉漢清從家前往大學校園。
在劉漢清離家當天,村裡還為他點了鞭炮,一路敲鑼打鼓把劉漢清送出了村外。
“大三愛上數學,從學校裡辍學”
這是劉漢清第一次出遠門,他從泰州坐了兩天一夜的火車前往哈爾濱。
在火車上有叔叔阿姨知道劉漢清是去哈工大上學後,都主動照顧起了劉漢清,還投喂給他東西吃。
第三天上午火車到達哈爾濱時,火車站前有哈爾濱工業大學的校車接送學生到校。
劉漢清到了大學後,他所學的專業班裡一共有二十幾名同學。
大家都是從全國各地來到哈工大讀書,一個班裡就像是一個小家庭中的子女彼此照顧。
16歲的劉漢清當時是班裡年紀最小的,在東北那邊,家裡最小的小孩都叫做“老疙瘩”,班裡的同學也喜歡叫劉漢清“老疙瘩”。
在大學同窗的眼裡,劉漢清十分乖巧,他和大家交流順暢,但不喜歡參與同學之間的娛樂。
上世紀八十年代,電視還沒有普及到每家每戶,更沒有電腦電話等玩意兒。
作為大學生基本上都過着教室、寝室、食堂三點一線的生活。
偶爾的娛樂就是周末去電影院看一場當時新上映的電影,男生之間或許還會約在籃球場打一場球。
但劉漢清很少參與到同學的活動裡,他不看電影也不喜歡打球,真的就像是家裡最文靜的弟弟。
在大一大二期間,劉漢清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在圖書館看書,他的成績不錯,各科排名都在班裡前幾。
但大三的時候,劉漢清突然開始癡迷起了數學。
據劉漢清說,他當時是因為看到了一本歌頌陳景潤為哥德巴赫猜想做出突破性進展的報告文學。
其實這個報告文學早在1979年就已經發布,轟動一時,也引發了當時不少學生對于數學的喜愛。
但1979年時,劉漢清正在為了高考沖刺,他對于這篇文章并沒有多少關注。
直到大三時劉漢清才在學校圖書館中無意讀到這篇文章。
文章的内容給了他很大的共鳴,他将陳景潤作為自己的榜樣,想同陳景潤一樣進一步對數學進行探索。
當時劉漢清研究的數論,班裡除了他自己,沒有别人能夠看懂。
但劉漢清樂在其中,他一個人讀書鑽研,很快就變得癡迷了起來。
他在學校裡連專業課都不想去上了,也經常不參加專業的考試,每天每夜都窩在寝室一個人自習。
在哈爾濱工業大學裡,也有很多學生像劉漢清一樣在上學途中發現自己熱愛的是别的專業。
這類學生都會選擇換專業考取研究生,在熱愛的同時積極為自己尋找出路。
但劉漢清不一樣,自從他紮進了數學的海洋後,對身邊的事情都不管不顧。
在劉漢清大四期間,因為有兩門畢業考試沒有通過,劉漢清被降級到81級讀書。
班裡的同學都開始勸導劉漢清,讓他至少先完成本專業的學習,拿到了畢業證再來研究數學。
在大一大二時,有幾位對劉漢清印象很好的教授也在勸導劉漢清。
但劉漢清就像是認定了數學,不撞南牆不回頭,一直不願意改正。
1984年10月底,劉漢清的母親劉加紅因為生病住院,已經降級到81級的劉漢清從哈爾濱回了一趟老家。
當時劉加紅躺在病床上,流着淚抓住兒子的手不停勸誡:“你現在已經降級了,這一年就好好學習,等畢業分配了工作,有個穩定收入再研究。”
但母親的眼淚并沒有讓劉漢清回頭,他依舊我行我素。
1985年五月,劉漢清的父親趙世根在家裡收到了學校發來的電報。
趙世根第二天就買了火車票,連忙從泰州趕到哈爾濱。
原來是劉漢清在校期間依舊不參加考試,連81級的畢業考試都能夠缺席。
當時劉漢清的系主任告訴趙世根,一定要勸動劉漢清。
他人很聰明,隻要認真對待學業就沒有問題。不能任由他回鄉,一旦回去,劉漢清的前途就斷送了。
學校和家人的努力并不能拉回劉漢清,他像是埋頭苦幹的倔牛,一根筋鑽牛角尖。
他拒絕參加畢業考試,學校想為他轉到82級數學專業學習,劉漢清也拒絕了。
他認為這些都是在浪費他自己的時間。
劉漢清稱,學校當時沒有研究數論的專業,82級的數學專業是為了培育數學老師,與自己感興趣的數論沒有關系。
在父親趙世根回家後一個月,劉漢清從哈爾濱工業大學退學,他決心一個人在家進行自己的數論研究。
因為劉漢清不願意讓輔導員送自己回家,學校安排了一位劉漢清本科時的同學,當時正在本校讀研究生的路楊志帶着劉漢清回家。
路楊志85年暑假在北京有個課題,正好劉漢清在北京也與人交流數論。
二人在北京待了二十多天後坐火車來到鎮江,再輾轉客車,輪船等回到了劉漢清的家。
“研究成果幾番被拒絕,患病後靠低保生活”劉漢清回家後,村裡的人對此都唏噓不已。
沒想到當年村裡第一個大學生,被村民譽為“少年天才”的劉漢清,回家後卻連大學畢業證書都沒有拿到。
當時劉漢清的弟弟趙舒平正要參加高考,家中的父母都在緊張趙舒平的高考,對于退學回家的劉漢清,家人都沒有過多關注。
劉漢清回家後一直待在自己的卧室裡,幾乎閉門不出。
除了吃飯、洗澡、上廁所,家裡人基本上看不見劉漢清的身影,劉漢清也不會主動和家人溝通。
他把自己除了睡覺的時間都全部拿來研究他的數論。
回家後的劉漢清沒什麼朋友,隻和幾位大學時交往密切的同學書信來往。
後來随着時代的發展,劉漢清的大學同學都開始用上了手機,劉漢清和他們的聯系也被迫中斷。
在家裡待了兩年後,劉漢清一位高中複讀班的同學前往劉漢清家中來看望他。
當時的劉漢清一心研究數獨,胡子拉碴,頭發長了也沒有心思剪。
他的屋子裡亂七八糟的, 四處堆滿了關于數論的書籍和草稿紙。
或許是這幾年裡劉漢清的正常社交不多,高中同學的探望讓劉漢清很是感動。
之後二人的交往更加密切了起來,劉漢清還常常住在了高中同學的家中。
1989年,劉漢清在家的癡狂研究終于有了結果,他把自己寫出來的論文寄給了當時身在美國的同學,陳國營。
劉漢清請陳國營将自己的論文翻譯成英文,他想和國外的數學專家交流。
經過兩個月的時間,翻譯終于完成。為了保證翻譯的準确性,陳國營還将翻譯後的論文給了數學系的同學看。
之後劉漢清将論文發在互聯網上想要征求意見。
當時看見這篇論文的人不多,有一個美國博士曾給劉漢清的論文留言。
針對美國博士提出的疑問,劉漢清一一做了解答,并請陳國營翻譯成英文,但發給對方後,對方一直沒有回複。
一年後,劉漢清和高中同學來到北京,通過北京大學數學系的同學輾轉找到了潘承彪教授。
但當時劉漢清的眼睛突發短暫失明,劉漢清隻能将自己的論文交給高中同學,讓他轉交給潘教授。
一個月後,劉漢清收到了潘承彪教授的回複。
對方說劉漢清論文中第五頁有個論點未被證明,導緻這篇文章其餘的論證都沒有意義。
劉漢清并沒有因為别人的否認而放棄對于數論的研究,在之後劉漢清又在家潛心研究了十幾年。
2007年,劉漢清患上了嚴重的焦慮症,他失眠到需要依賴安眠藥才能入睡,劉漢清不得已中斷了研究。
癡迷研究的劉漢清在之前拒絕了很多工作機會,也拒絕了周圍人為自己介紹的相親對象。
中斷研究後,劉漢清也想過要出去找工作。
鎮上有人邀請他去做小學老師,但因為後期病情的加重,劉漢清隻能回絕對方。
2012年,沒有工作加上無兒無女沒有依靠,劉漢清申請了低保戶,每個月有400元補助金。
當别人問道四百元夠用嗎?劉漢清回答道,自己花不了什麼錢,一個月400元已經夠用了。
“領低保後的現狀”2015年,劉漢清的父母從家裡搬了出去,住到了劉漢清弟弟趙舒平家中。
劉漢清一個人繼續生活在這個已經居住了快五十年的老房子裡,老屋越來越破敗,除了電燈,幾乎沒有什麼值錢的電器。
因為一個人的生活太過孤單,沒人說話的時候,劉漢清會一個人前往鎮上的網吧看球看新聞。
有時候也會和村裡的老人打打牌,但數額都很小,一旦輸了超過十塊錢,劉漢清就會收手。
因為劉漢清對數學的堅持,導緻他成了全村的異類。
村裡人都把他當做反面教材,大人告訴小孩學傻了的書呆子就是劉漢清這樣。
在劉漢清的事情被媒體報道後,村裡給劉漢清買了新手機,劉漢清聯系到了以前的老同學們。
2017年6月8日,劉漢清的大學同學來到劉漢清家中,為他修繕了這個破舊的老房子。
同學們也紛紛給劉漢清出主意,為他尋找一份體面的工作。
如今,劉漢清在戴南鎮的一個不鏽鋼工廠裡做保安,一個月有三千塊左右的工資。
在保安工作之餘,劉漢清依舊沒有放棄自己的數學研究,他将數論刻在了自己生命中的每時每刻。
或許在社會和大衆看來,劉漢清像是一個不被理解的瘋子。
他沒讀完大學,回家後還要靠父母養活,周圍的人都說他好吃懶做,“爛泥扶不上牆”。
但他有自己的理想,也有着自己對于數學方面的執着,劉漢清的生活很簡樸,他這一生都活得很純粹。
雖然不鼓勵每個人都能夠像劉漢清一樣,但我們能夠把他當作是一面鏡子。
當今的社會急功近利,我們或許能從劉漢清身上學到慢下來,每個人都有能力鑽研自己喜歡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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