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群

狼會報恩嗎？看完這篇文章或許就能找到答案。

“在世界曆史上，能攻打到歐洲的東方人，都是遊牧民族，而對西方震撼最強的，是三個崇拜狼圖騰的草原遊牧民族——匈奴、突厥和蒙古。而攻打到東方來的西方人，也是遊牧民族的後代。古羅馬城的建城者就是兩個狼孩兄弟，是被母狼養大的。母狼和狼孩至今還镌刻在羅馬城徽上呢。後來的條頓，日耳曼和盎格魯·撒克遜民族就更強悍了，強大民族血管裡流淌着狼性血液。而性格懦弱的華夏民族太需要輸補這種勇猛野性進取的血液。沒有狼，世界曆史就寫不成現在這個樣子。不懂狼，就不懂遊牧民族的精神和性格，更不懂這遊牧民族和農耕民族的差别和各自的優劣。”

這是著名作家姜戎創作的以狼為叙述主體的小說《狼圖騰》中的一段話。中華文明自誕生開始，就跟狼有着緊密的聯系，尤其在原始社會，狼圖騰崇拜現象層出不窮。到了商周時期，狼跟人類社會聯系更為密切，比如《漢書·匈奴傳》中寫道：

“夏道衰，而公劉失其稷官，變于西戎，邑于豳。其後三百有餘歲，戎狄攻太王亶父，亶父亡走于岐下，豳人悉從亶父而邑焉，作周。其後百有餘歲，周西伯昌伐畎夷。後十有餘年，武王伐纣而營雒邑，複居于酆鎬，放逐戎夷泾、洛之北，以時入貢，名曰荒服。其後二百有餘年，周道衰，而周穆王伐畎戎，得四白狼、四白鹿以歸。”

2017年6月16日，紀錄片電影《重返·狼群》火爆全國。劇情講述的是故事主人公在草原寫生時，機緣巧合之下救下了一隻失去父母的小狼。小狼被帶回後，主人公如同對待兒子一樣照顧。

《重返·狼群》海報

在一年多的相處過程中，主人公走上了養狼、訓狼，最後将小狼成功送回草原的故事。我們知道影視作品往往來自現實而高于現實，《重返·狼群》也是如此。那麼，《重返·狼群》背後又有着什麼不為人知的故事？當小狼被放回草原10年後，再次跟主人相遇，又出現什麼樣的傳奇故事？

故事要從四川成都年輕的野生動物畫家李微漪說起。李微漪是80後，她的名字充滿詩意，給人感覺是一個文雅柔弱的女孩，這跟大家想象中“中國第一狼女”的形象相差甚遠。2010年4月，川西北邊界上“高原的綠洲”若爾蓋草原陽光熾熾，白雲悠悠，雪山皚皚。

這裡是很多遊客、畫家夢寐以求的地方。李微漪沒想到，若爾蓋草原寫生之旅讓她跟一隻小狼有了一段不解之緣。若爾蓋草原海拔近4000米，這裡空氣稀薄，光照強烈。李微漪寫生一會兒後，口幹舌燥，水壺裡的水也喝完了。

李微漪這時位于草原深處，她找了半天終于找到了一處牧民家，希望能讨點水喝。這處牧民家很少有漢族來客，牧民一看到李微漪來了，格外熱情，拿出酥油茶、糌粑來招待她。交談中，牧民跟李微漪談起了近期草原上流傳的一個關于狼王的故事。

若爾蓋草原

說的是一隻狼王為剛下崽的母狼尋找食物時，被獵人用夾子夾住一條腿。狼王咬斷腿逃走，可惜最終還是被獵人殺死，狼皮也被剝掉。落單的母狼無力養活6隻狼崽，結果吞下毒肉，為夫殉情。母狼臨死前，還抓爛身上的毛皮。

李微漪聽了後，心如刀絞，此刻她最關心的是那6隻小狼的情況。牧民也隻是聽說過這件事，他并不清楚小狼的情況。李微漪越聽越擔心，她向牧民詢問大概方向後，把水壺裝滿水出發了。然而，尋找小狼的過程比想象中困難很多。

李微漪盲目找尋一段時間，全部以失敗告終。就在心灰意冷之際，李微漪想到了一個細節，公狼是被剝了皮。當時牧民比較富裕，已不再穿自制的皮子，而狼皮價格頗高，大多數人獲得的皮子往往都賣給縣城裡皮匠店。

想到這一層，李微漪又輾轉來到縣城，看到人就詢問，可還是以失敗告終。晚上，無比疲勞的李微漪來到路邊給貨車司機提供飯食的小飯店。看到吃飯的貨車司機們，李微漪靈機一動，詢問他們有沒人認識收皮子的皮匠。

其中一名司機說：“姑娘，有一個辦法可以盡可能找到更多收皮子的人。每天清晨時，不少收皮子的皮匠都在縣城路邊等待，到時候你再問問他們，應該能得到一些消息。”李微漪照做了，第二天很早就來到路邊等待，果然很快就有皮匠們來收皮子。

狼

李微漪一連問了幾名收皮子的人後，終于在一個開拖拉機收皮子的人那裡獲得了一點消息。在給了一點費用給那名收皮子的人後，他終于帶着李微漪去了掏了狼窩的牧民家。不幸還是發生了，6隻小狼已經死了5隻，還有一隻已經奄奄一息。

李微漪眼淚奪眶而出，放聲大喊，可能這呼喊聲跟母狼臨死前的哀嚎很像。那隻幾乎斷氣的小狼有了反應，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李微漪模仿母狼叫聲呼喚了幾聲，小狼跌跌撞撞地走到她面前，還吃力地伸出舌頭舔她腳。

看到眼前這一幕，李微漪的眼淚止不住流下來，她把小狼抱在懷裡。李微漪之前有救助小動物的經曆，在給小狼催便後又找羊奶給它喂下。經過幾天的喂養，這隻小狼狀況有所好轉，而且還把李微漪當“狼媽”一樣，一抱起後就往她的懷裡鑽。

然而，小狼開始發燒，若爾蓋草原有沒有藥物，李微漪希望能把小狼帶回城内救治。李微漪跟牧民交談了很多次，最終牧民同意了。從若爾蓋草原回到成都後，李微漪買了一些退燒藥和牛奶喂給小狼吃。

小狼情況很快好轉，李微漪給它取名“格林”，英語諧音“green”，取綠色之意。小狼眼睛熒熒發光的顔色，很像草原蔓延天際的顔色。可麻煩事并沒有遠去，狼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普通人是不能喂養的。同時，狼原本天性兇殘，年幼時跟小狗一樣，可長大後很可能會傷人。

小狼“格林”

李微漪深知如果現在把小狼放回草原，它很快将死亡，最終她決定走一步看一步。李微漪瞞着父母，把小狼藏在家中自己的畫室裡，她回憶時說：“剛抱回來的時候他生着病，很孱弱，長得和小狗似的，最開始我沒害怕。直到他活過來了，一天天像吹氣球一樣長大，我明顯感覺到對他成長力量的恐懼。”

天下哪有不透風的牆，好幾次母親差點知道女兒養了一隻狼。李微漪家中還養了一隻狐狸，這樣下去肯定不行，她想到了男朋友亦風。亦風跟李微漪一樣，對自然充滿敬畏，也很熱愛動物。

亦風當時經營着一家動畫工作室，經營得很不錯。閑暇時，愛好攝影的亦風經常跟李微漪出去旅行。考慮再三，李微漪請亦風幫忙給小狼找一個安身之所。亦風提議送到流浪狗中心，李微漪拒絕了。

“不行，不行……小狼太小了，送到流浪狗中心很可能受到欺負，還是自己帶着比較放心。”李微漪辯解道。亦風有一套閑置單身公寓，李微漪和小狼就這樣搬進了鋼筋混凝土的公寓，正式開始了一段人與狼的傳奇故事。

“引狼入市”後，李微漪的生活因小狼的一舉一動而充滿快樂。淘氣的格林經常把房間裡搞得一片狼藉，一看到李微漪生氣的生氣，它又滿地打滾撒嬌，甚至蹦到她肩膀上使勁舔臉，以此來“求饒”。

小狼“格林”

李微漪在《重返狼群》一書中也寫道：

“格林現在正步入了這個階段，流淌在血液裡的狼性基因讓他為了确立自己的地位而屢屢宣戰……格林的牙又尖了許多，而且有點不依不饒了，以前提醒他兩聲就會自動松口，現在提醒四五聲，甚至‘反攻’一下，他才很不情願地放開，意猶未盡地繞着我轉圈，一副很想占上風的樣子。想起他一窩六個兄弟姐妹，出生幾天就被人掏出來，其他小狼崽都抗不過饑餓與寒冷的折磨，隻有他一個堅強地活了下來，而且身體恢複迅速，可見他的體質良好，确實是優勝劣汰後碩果僅存的精品，如果他在狼群中長大，絕對是頭狼。而看他每次從我手中玩命地喝奶，喝完還要搶奪碗的狼勁兒，的确是個狠角色。”

狼終究是狼，随着格林漸漸長大，兇殘本性徹底釋放出來，李微漪好幾次都被它抓傷、咬傷。有一次，李微漪剁肉骨頭時，一不小心傷了手指，頓時血流如注。李微漪疼得蹲在地上，突然格林來了，隻見它伸出舌舔舐鮮血。

李微漪本能地推開格林，可它還是湊上來要舔，“……格林的眼神一下子就變了，他立刻狂野地舔舐起地闆上這些紅色腥味的液體來，腳踩在血上站不穩，幾次滑倒，身上、嘴上、臉上，到處都沾滿了刺目的鮮紅。”

李微漪沒有過于生氣，但是她深知城市并不是格林真正的家，它的家在一望無垠的大草原上。最後，李微漪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将格林帶回草原，野化放歸，讓它重返狼群！野化放歸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況3個月大的格林已經習慣了喂養。

李微漪和小狼“格林”

因極度缺乏狼王的親自引導，格林的狩獵技能、野外生存能力遠遠落後同齡的幼狼。一般來說，一個月的小狼就會在父母的影響下狼嚎，可格林兩個月時還不會狼嚎。迫不得已，李微漪找了很多動物紀錄片，自己先是跟着裡面的狼學，然後再教格林。

更有趣的是教格林狩獵，在野外生存需要養活自己，狩獵是最基本的技能。李微漪實在不知道如何教格林狩獵，帶去動物園更是不現實，于是她想到了動物紀錄片。李微漪後來說：“《動物世界》裡狼狩獵的内容，格林看了無數遍。”

2010年秋天，自認為準備充分的李微漪帶着格林回到若爾蓋草原。為了讓格林野化更為順利，李微漪先是來到朋友建在草原裡的藏獒飼養場。藏獒兇殘，讓幾個月大的小狼天天呆在藏獒群裡，危險程度可想而知。

剛進入藏獒群，格林每天都是遍體鱗傷，有幾次差點喪命。李微漪很心痛，她必須這樣做。經過一段時間的适應，格林逐漸學會了鬥智鬥勇，逐漸在藏獒群裡有了一席之地，成為“藏獒兄弟。”

成年狼“格林”

一切看起來都很順利，在藏獒飼養場适應一段時間後，李微漪帶着格林去了真正的草原，可惜放歸以失敗告終。雖然第一次放歸以失敗告終，可格林遇到了成年獨狼、狼群，其獨狼也試圖接納它。

這一幕幕讓李微漪下定決心，一定要讓格林回到草原裡，那裡才是屬于它的世界。2010年冬天，若爾蓋草原大雪紛飛，李微漪決定再次放歸格林。冬天是狼群聚集的時期，這個時期草原食物相對匮乏，需要集體狩獵，狼群容易接受外來力量。

這時格林已經8個月大，此時它體内力量還沒有徹底覺醒，讓它會狼群不容易被排斥。不負所望，李微漪終于找到了能接受格林的狼群。當狼王呼嘯聲傳來，格林終于邁出離開李微漪的第一步，朝着自己重回自然的第一步。

回到成都後，李微漪對格林的思念一刻也沒停止。半夜夢中都是格林，“格林會不會被其他狼欺負？會不會被排斥？會不會想我？”在很長一段時間，李微漪都通過草原的牧民打聽過格林的消息。

大約半個月後，李微漪和亦風回到放歸格林的狼山。尋找幾天後，兩人終于見到了格林所在狼群攻擊牛群。李微漪大聲呼喊格林，狼群散去，格林卻在遠處山坡上徘徊不前，顯然它聽到了李微漪的呼喚。

李微漪和狼“格林”

李微漪再也忍不住了，朝着格林跑去，格林也快速沖過來。一人一狼抱在一起，格林不斷用脖子蹭着李微漪的臉頰。多麼美好的一幕，格林終于找到了它最适合的生存方式，這也是李微漪最後一次抱着格林。

3年後，李微漪從牧民那裡得知格林有4個孩子了，可在一年當中有3個都被人殺死了。不僅如此，随着越來越多遊客進入若爾蓋草原，比如狼山附近修了水泥路，汽車可以直達草原核心區，這勢必對狼群等動物的繁衍産生很大的影響。

看到狼群受人類影響日益加深，李微漪和亦風商議有必要讓人們了解狼群的真實生活。對于兩人沒有專業拍攝經驗的人來說，要拍攝一部紀錄片其難度可想而知。自格林重返草原後，李微漪和亦風賣掉了工作室和房子，自費購買各種攝影設備、各種物資，又去草原跟蹤拍攝格林所在的狼群。

除了跟蹤拍攝格林外，兩人還近距離拍到了大量野生狼群狩獵過程。“導演”亦風後來回憶說：“一開始隻想作為日常記錄，抓拍下格林的點點滴滴，根本沒想到剪輯成電影這麼遠。”

狼“格林”

正是随意拍攝，不少鏡頭的質量堪憂，加上素材長達1700多個小時，這也導緻技術上差點過不了電影審查的門檻。有人也曾建議亦風補拍一些高清鏡頭，結果被他拒絕，他有信心将這部電影搬上大銀幕。亦風也解釋了原因：

“這種自信源自于真實。其實我在做影片之前包括将樣片做出來後，都有專業的人士建議我，說這個題材非常好，看能不能再進行一些補拍或重現，把一些不好的素材拍得更清晰更穩定更專業一些。但後來我們考慮到，我們并不是想去赢票房，也不想去赢得專業人士的贊譽或去參加比賽。我們隻想讓更多人看到真實的格林的經曆、喚起人們對生态保護的重視。”

可這并沒有絲毫影響這部紀錄片電影的口碑，2017年6月16日，紀錄片電影《重返·狼群》上映，一時間好評如潮。劇情中，有一幕讓觀衆們熱淚盈眶。李微漪帶着格林去尋找狼群，途中她掉入冰窟窿崴了腳，痛得原地無法動彈。這時格林突然越跑越遠，最終跑進人群中，就在李微漪擔心牧民會傷害它時，格林叼起馬繩牽來一匹馬……

2020年8月，在李微漪等人的不懈努力下，全國首個為狼建立的保護站—若爾蓋狼生态保護監測站挂牌。這個保護站将系統性地對狼群進行保護、科學研究等工作，而狼對生态系統的平衡起着至關重要的作用。保護站建立後，李微漪決定再去看看格林。

若爾蓋狼生态保護監測站

一個月後，李微漪在若爾蓋草原狼山。站在山坡上，李微漪大喊：“格林，格林……”大約一刻鐘後，一頭體格健壯的狼朝她奔跑而來，時隔10年後再一次在草原相見，格林還認識他……這10年來，李微漪的生活始終與格林相關，無論是書籍，還是紀錄片，都體現出她對格林深深的愛，以及對自然環境的敬畏。

一人一狼，如同母子，如同夥伴，如同戰友，曆經千辛萬苦，最終譜寫了一段傳奇故事。如今的格林依舊生活在若爾蓋草原，關于它的傳奇故事依舊在持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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