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櫻花

家裡男人十萬火急趕來救駕，頭都搖酸了：“服了女司機，油箱裡的油能開到一滴不剩……”

有小夥伴拉我一起去考駕照。我知道她的小心思——風吹日曬一起扛，受訓挨尅一起擔，約等于減了一半負。家裡那位也慫恿讓我去，說一本駕照隻有12分，随便走錯個道扣3分，闖個紅燈扣6分……根本不夠扣的，兩個本就好多了，足夠扣到來年。

考駕照的艱辛，不提也罷。駕照到手日，我在床上躺了一天，那種老農面朝大地背朝天，一滴汗珠摔八瓣，春種秋收，顆粒歸倉的惬意。

倒也不着急上路，家裡有現成的司機。那天人怠工了，還長歎一聲：“哥花這麼多錢讓你拿個駕照，不是當擺設的，你也該實操了。”來就來呗！坐在副駕的他表現得比司機我還緊張，老遠見到人就大喊小心，對面來個車恨不得提前5分鐘叫注意，道邊有個小學更是提醒你慢行，變道打燈他都恨不得替你操作，一邊廂緊握個手刹，預備随時來個急刹……

那人給總結出若幹條缺點，總之從頭到腳皆是毛病。不練了，姐就是坐車的命，反正駕照也給你考上了，錢就算丢水裡還讓你聽了個響兒！

有句話說得好，明天和意外，你永遠不知道哪個先來。那人突然病了，ICU病房住了3天才轉入普通病房。每天天蒙蒙亮我就往醫院趕，月明星稀的士不好搭；網約車，司機一看地偏，根本不接單，就是接單半天也不挪一步，逼得你銷單。有天站在凄風苦雨中癡望來路，覺得自己離望夫石不遠了。

娃從北京趕回來探病，連吃一星期醫院食堂，把她爸心疼的，讓我回家給娃做頓好吃的，偏那天小城裡突然湧進30萬考生，全省高等教育自學考試在本市舉行，全城的士都跑内線。此處就一趟公交，我們仨擠扁了身子才進去。沿途堵車，平常隻10分鐘的車程，公交走了一個半小時才到站，而那站離我們家還有二裡路……他一臉不屑加痛心地對娃道：“家裡有車，你媽有照，就是開不來。”

一身疲憊，心力交瘁，下廚做羹湯，眼淚差點掉下來……沒有實力的委屈毫無意義。

俺娘說得好，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自己才好。他剛出院一個星期，我就找到小秦，一個拿本5年不敢上路的小妹妹，又找到古兒，一個駕齡十年的美女老司機,“啥也别說了，帶姐們兒開車上路。”

第一次開車，安全帶倒是沒忘記系，可我把油門和刹車搞反了。坐在後方的小秦吓得花容失色，帶的幾根香蕉一口沒敢吃，一路上她都緊盯着我的腳，五分鐘提醒一次。

古兒真是位好教練，每次都能在我們身上發現優點，我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不但膽大心細，而且方向盤都跟人品一樣端正行穩。古兒說她第一次開老總的車，死活找不到雨刷開關，沒轍，走一截就下來拿抹布擦玻璃，虧得那天雨不大；小秦說她和表妹開車出去，車壞半道上了，趴窩，家裡男人十萬火急趕來救駕，頭都搖酸了：“服了女司機，油箱裡的油能開到一滴不剩……”

看到女司機們表現得如此之脫俗，本人也就放心了。

開車難，難莫過倒庫。我們練倒庫的時候，總會有男司機好心要幫忙。我和小秦經常在停車場實操，專門揀兩車中間的空當鑽。有天小秦在外指揮，我在車裡掌盤，左倒右拐，突然，左邊那輛停得好好的黑車竟然動了，把正吆喝的小秦和我都吓了一大跳。車駛到離我們遠遠的一個車位，進去了。那是一輛四個圈的奧迪，人家怕倆自學成才的女司機把他的豪車給剮花了，躲遠遠的。

漸漸地，我和小秦已經可以脫離古兒教練的護駕，單飛了。

人逢逆旅如咀嚼橄榄，初覺餘味苦澀，然終有回甘。隻要握好手中的方向盤，我相信那個竈台有湯，窗前有燈，陽台有花，車裡有娃的日子，就在不遠的前方，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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