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2月8日,四川成都火車北站。
人山人海之中,一個中年男子緊緊抱着一位年輕女子,一臉慈祥,眼角還泛着淚花。仔細一看,男子的雙眼一大一小,右眼殘疾,沒有視力。
男子名叫劉明興,51歲,天生右眼失明,打了一輩子光棍。而年輕女子名叫劉雯靜,正是劉明興的女兒。
奇怪的是,這對父女竟是平生第一次見面,此前互不知曉對方的存在。
劉明興和女兒劉雯靜
隻見劉明興淚眼婆娑,滿是愧疚:“爸爸不知道這世上有個你,真的對不起你!”
此話是真是假?劉明興為何會不知道自己有個孩子?
突如其來的“女兒”劉明興,1969年生人,家住四川樂山馬邊彜族自治縣,無兒無女,孑然一身。
2020年,劉明興年過半百,到了知天命的年紀,卻無依無靠,無所牽挂。他本以為自己将會孤苦終生,誰料一通電話徹底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迹。
12月的一天,劉明興趕早在街上遛彎。突然,一聲電話鈴響。
“六姨爹!”電話那頭傳來一句分外陌生的稱呼。
劉明興愣了一愣,根本不曉得從哪跑出這号親戚。
還未等他詢問,那女子接着說:“我六姨娘叫李紅英,你就是我的六姨爹。”
聽到“李紅英”三字,劉明興的心咯噔了一下。
打電話的女子名叫栗雪梅,是劉明興的初戀女友李紅英的外甥女,她已尋找劉明興多日。
“你想不想有個親人認親呀,其實你有個女兒!”
刹那間,劉明興震驚地脫口而出:“什麼?”
劉明興隻覺得腦袋嗡嗡作響,喪失了思考能力。
“李紅英”,再加上這個“女兒”,究竟是怎麼回事呢?打了一輩子光棍的他,怎麼會憑空多出一個女兒?
“你莫不是騙我?”劉明興質問道。
“咋會騙你呢,我可是找了你很久,你的女兒就是我六姨李紅英生的!”栗雪梅笃定道。
聽到這話,劉明興徹底不淡定了,急切問道:“她……她當初不是把孩子打了嗎?”
“沒打,生下來了,還養大了!”
正當劉明興打算繼續質疑時,栗雪梅傳來一張“女兒”的照片。
劉明興盯了照片發愣了好一會兒,突然跳起來驚呼道:“真像!”
所謂的“像”,指的是照片中的女子與劉明興的五姐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劉明興的女兒劉雯靜
劉明興心中一驚,看來栗雪梅所說的話八成是真的!
當下,他簡直如鲠在喉,呼吸頻率也超出了正常範圍。
于他而言,“李紅英”是一段美好中又摻雜着些許遺憾的回憶,結果不算完美。
午夜夢回時,劉明興總能想起這個名字,卻從不在外人面前提及。
對他來說,這段往事不堪回首,無異于将自己的傷疤重新揭開,将自己的缺陷暴露于世。
然而,栗雪梅的這一連串重磅消息打得劉明興措手不及,他不得不主動打開那段塵封了26年的記憶……
連夜逃婚1993年,馬邊縣有個年輕貌美的小姑娘,名叫李紅英,待字閨中。
在家中,李紅英排行第六,上頭有五個兄弟姐妹。
李紅英長相清秀,身材纖瘦,性子溫柔,在村裡炙手可熱,不愁嫁不到一個好人家。
李紅英
同年,劉明興24歲,早到了議婚的年紀,愣是一點結婚的信心都沒有。
“我右眼看不見,眼睛一大一小,别人都叫我‘獨眼’,沒人願意把女兒嫁給我。”劉明興心酸地回憶道。
盡管生理上有缺陷,但好在劉明興性格厚道,老實踏實,也不失為一個好的結婚人選。
劉明興與李紅英之所以能相識,成為未婚夫妻,主要得益于李紅英三姐李紅惠的推波助瀾。
值得一提的是,李紅英的大姐嫁給了劉明興的哥哥,是劉家大嫂。
因此,若是劉明興與李紅英也成了一對,那麼劉家與李家便是親上加親。親姐妹成為妯娌,家庭關系自然非常和諧。
劉明興
三姐李紅慧見劉明興是個實在人,便極力勸說二人在一起,安排了好幾次相親。
李紅英年紀小,沒有主見,全聽家人安排,隻好乖乖照做。
其實,打從她見劉明興的第一眼,就從心底裡産生了深深的厭惡感。
每每看着劉明興不帥氣且有殘缺的五官,李紅慧都十分嫌棄,如芒刺背,卻又不得不強忍不适。
在家人的撺掇下,李紅英與劉明興正式交往。
戀愛期間,劉明興很是殷勤,對李紅英百依百順,無所不從。
李紅英本來可以因為劉明興的好性格而忽視他的醜樣貌,但外界的流言蜚語接連不斷,一遍又一遍提醒她,男方不是良配。
兩人走在路上,免不了一波指指點點。
“這男的是獨眼啊,旁邊這姑娘可惜咯,眼光真差!”
這些刺耳的話,如同一個個銀針,紮在李紅英心頭,疼得厲害。
然而,李紅英性格内向,凡事都喜歡藏在心裡,她從未将自己的真實想法告訴家人。
就這樣,兩人不明不白、糊裡糊塗地交往着。
劉明興
1994年的某日深夜,在酒精的作用下,兩人發生了關系。
不久,李紅英懷孕了。劉明興喜出望外,更加賣力打工,準備攢錢為女友置辦一場盛大的婚宴。
然而,臨近婚禮前的一個月,正當劉、李兩家忙裡忙外籌辦婚宴大小事宜時,李紅英失蹤了!
“一覺醒來,她把錢和身份證都帶走了,我找了好幾個月,就擔心她和孩子出意外。時間一長,也不想找了,她既然這麼嫌棄我,我幹嘛要把她強留下來,這不是耽誤人家一輩子嗎?”劉明興在采訪中說道。
至于李紅英肚中的孩子,劉明興理所當然地猜想,應該是被打掉了。
因此,後來當劉明興得知當年的孩子幸存于世時,内心除了震驚,還有歡喜。
人販子朋友
前面提到,李紅英内向又膽小,一向聽從家人的安排。如此循規蹈矩的女子,怎會在結婚前夕連夜潛逃呢?
“她跟我說,要勇敢追求自己的幸福,不要委曲求全,這樣會耽誤了自己的一輩子。”
李紅英口中的“她”是一個相識不久的朋友,常常鼓勵她追求離經叛道的生活。
結婚前一個月,朋友突然對李紅英發出邀約:“我要去江蘇打工,你要不跟我一起,正好擺脫那個獨眼。”
當下,李紅英沒有多想,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直到她被連續關進一個陰暗潮濕的小黑屋多日,才意識到,那個曾經被自己當作“解語花”的好朋友,竟是個可恨的人販子。
抵達江蘇後,人販子露出猙獰的嘴臉,将李紅英明碼标價,賣給了徐州的一個老男人,這人打了一輩子光棍。
老光棍害怕李紅英逃跑,将她鎖在了一個暗無天日的柴房裡,吃喝拉撒全在裡頭,連陽光都曬不到,且一關就是五年之久。
期間,因月份過大,李紅英沒法打掉與劉明興的女兒,隻好生了下來,取名作“劉雯靜”。
随後,在老光棍的強迫下,李紅英将女兒送給一對老年夫婦收養。
生下女兒後,李紅英還沒出月子,就被強迫發生了關系。
五年來,李紅英一直被當做傳宗接代的工具。更為荒唐的是,老光棍一家理所當然地認為,隻要“媳婦”生下兒子,心就安定下來了。
很快,李紅英生了個大胖小子,總算離開了小黑屋。
可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她竟然從未想過逃跑。
正如老光棍一家所想的那樣,她的心因為孩子有了牽絆。
“我很讨厭劉明興,隻要不跟他過日子,嫁給誰都好,人販子也成。”李紅英後來坦言道。
李紅英和女兒劉雯靜
就這樣,李紅英在江蘇徐州一待便是26年之久。
因對當初大姐、三姐亂點鴛鴦譜的事耿耿于懷,李紅英從未與家人聯系過。
另一邊,從小被送養的劉雯靜卻過着艱辛且凄慘的日子。
“養父母”是一對老年夫婦,倒是對小姑娘疼愛有加,隻奈何年事已高,随時會撒手人寰,便又給她找了另一個歸宿。
“我四歲時,因為人口普查是黑戶,就被送到了姑姑家。他們家人對我不好,非打即罵,生氣了就使勁摔我,拽着我的頭發往牆上磕,搞得我渾身血淋淋的。”劉雯靜流淚回憶道。
劉雯靜口中的“姑姑”是那對老年夫婦曾經領養的孩子,于劉雯靜而言,非親非故。
家裡平白多出一張嘴吃飯,自然不會給什麼好臉色。
從小到大,劉雯靜受盡折磨,舊傷愈合,又添新傷。
她必須包攬家中所有的家務,沒日沒夜地幹活,手上長滿凍瘡與繭子。到了飯點,她不能上桌吃飯,隻能像一條“狗”一樣,等家人的殘羹剩飯。
劉雯靜
直到12歲那年,劉雯靜的生活似乎出現了轉機。經過多方打聽,她找到了李紅英。
父女相認來到“父母”家,劉雯靜如獲新生,興奮不已。
可漸漸地,她就沒那麼高興了。
“我有個弟弟,爸媽明顯更疼愛弟弟。我爸對我很生疏,很冷淡,好像不當我是女兒。我媽對我的态度會好一點,但比起對弟弟,差太多了。”劉雯靜說。
忍無可忍下,劉雯靜淚眼汪汪地詢問母親:“你們為什麼不疼我?”
劉紅英動了恻隐之心,将事情真相細細道出。
劉雯靜
“我是被他們家買來的媳婦,當時肚子懷了你,所以他不是你的親生父親。”李紅英歎息道。
“那我爸爸是誰,他叫什麼名字,現在在哪?”
“他姓劉,是個殘疾人,其他的我也不清楚,都過了26年,說不定他已經不在了。”李紅英不耐煩說道。
每每提到劉明興,李紅英都特别不高興。
然而,這個不經意的消息卻給了劉雯靜莫大的希望。她迫切地想找到,這個世界上唯一可能會愛她的親人。
2020年9月,劉雯靜在“寶貝回家”的官網上發布了一則尋親消息。
好巧不巧,這則信息恰好被李紅英的侄女栗雪梅看到。
看到信息上的要點與自家六姨的故事十分吻合,栗雪梅果斷給劉明興打了個電話,交代他盡快尋親。
在志願者的協調下,雙方見了面,采集了血樣,做了DNA比對。結果顯示:劉明興與劉雯靜确系親生父女!
同年12月8日,成都火車北站,劉明興與劉雯靜淚流滿面地相擁在一起,沒有多言,卻足以感受到彼此的愛。
劉明興和女兒相認
“我從小就很敏感,别人對我好不好,很容易察覺到。見到我爸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是愛我的,我終于不是野孩子了。”劉雯靜感慨道。
再看劉明興,更是激動地難以自抑:“從前,我都是得過且過,以為這輩子就自己跟自己湊合了。現在多了個女兒,可得好好過。我要出去打工賺錢,給女兒買個大房子!”
提及女兒,劉明興雙眼放光,仿佛此後的生活都有了寄托。
反觀李紅英,她雖跟随劉雯靜一同認親,全程不情不願,甚至埋怨女兒為何瞞着自己尋找生父。
李紅英
見到劉明興,李紅英更是滿臉怨怼,她甚至将自己被拐、女兒受虐待的事全部歸咎到劉明興身上。
2020年12月,李紅英再次啟程回江蘇。記者不解,問其緣由:“好不容易出來了,為什麼要回去呢?”
“那有我的兒子呀!”
丢下這句話,李紅英頭也不回地走了。
對此,劉雯靜表示無奈:“我希望她留下來,跟我以及父親一起生活,不想讓她再重蹈覆轍,給人當牛做馬一輩子。”
不論女兒如何勸說,李紅英心意已決,執意離開。
2022年5月10日,志願者回訪,發現劉明興父女倆的生活越過越好。
劉明興的生活充滿幹勁,幹活十分賣力,恨不得一個人當兩個人用,可以多掙點錢給女兒花。
至于劉雯靜,則跟丈夫定居在成都,時常回家看望老父親。
于這對半路父女而言,一切都已是最好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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