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欣賞這樣的退休——退而不休，活出另一種風流。退出崗位，不是退出舞台；退出單位，有如破繭而出。

女人退休

孔明

一些60後的女同學、女同事已經退休，作為同齡的男性，我不可能無動于衷。曾經，并不很久，好像就是昨日，退休于我們“八十年代的新一輩”而言，與傳說一般，是沒影的事情。1981年，我剛步入大學校園的時候，所到之處，耳邊總回蕩着《年輕的朋友們來相會》的歌聲，唱裡有一個美好的約定：“再過二十年，我們來相會……”那旋律，那節奏，那輕快的曲調，就像風筝拽着我們奔跑，腳下是陽光大道，頭頂上是藍天白雲，真有飛天而鵬程萬裡的感覺。

從前，可能辜負過旭日的豪情萬丈；現在，不能再無視斜陽的含情脈脈

自然了，那二十年也是很遙遠的。有多遠呢？誰會遐想呢？沒有必要去想，也顧不上想啊！那是一個勵志的年代，也是一個放飛夢想的年代，更是一個令青春之心亢奮不已的年代。讀書學習不是為了自己；要想趕上時代步伐，得先用知識武裝自己；要想有一個美好的未來，必須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報效祖國，不是喊口号，陳景潤、張海迪、女排等，既是時代标杆，也是青年楷模。平心而論，我真是那樣想的。

沒想到，20年一閃而過了，沒來得及感慨，已經滿肚子是感慨了；沒想到，30年又擦肩而過，蓦然回首，竟恍若隔世了；更沒想到，昔年的夢裡仙女、身邊淑女、遠方佳麗，竟然離開了安身立命的工作崗位，竟然退出了追求理想的人生舞台，竟然回家要養老、等老了！

人真像一棵果樹，發芽了，還開一樹花，一花一菩提，一樹繁花一樹春，多美哇

往事并非如煙似霧，卻也并非都曆曆在目。離校的時候，男女同學都臉上燒烘烘的，告别隻敢招手，目送必須鼓足勇氣，哪裡還敢握别呢？用眼睛觸碰一下都心驚肉跳呢，更别奢望“長亭送别”了。心裡真揣着“别别别”，欲說還羞，欲說還羞，一個轉身，竟不敢回頭。然後，然後，就是一連串的“沒想到”在等候——是啊，是啊，怎麼可能想到呢？誰和誰同學，誰和誰同事，誰和誰天各一方，誰和誰擦出過火花，誰和誰終于沒有走在一起，誰和誰走在一起了卻沒有走到頭，等等，等等，誰想到了呢？

大多同學再見面時，真道是“久别重逢”啊！就這，還得感謝時代賜予了虛拟互聯網，又賜予了立體交通網，使虛拟世界不完全虛拟，使魔幻現實也不完全魔幻，天上人間，人間天上，變化像做夢一般，不知道是自己步入了前人的夢境，還是前人穿越時空夢見了我們，總之有似夢非夢卻無法掙脫夢境的感覺。與此同時，人好像被重塑了、易容了，至少被喬裝打扮了，有的似曾相識，有的面目全非，端詳良久，猶叫不出名字，甚至想不起是誰了。“音容宛在”是形容故人的，與一些同學重逢，竟也有這種感覺——同窗時代的“音容”在腦海裡早刻錄存盤了，記憶卡變成長眠卡，忽一日被激活了，對照眼前人，竟不相信自己眼睛了。

與其說歲月是個化妝師，毋甯說歲月是個促狹鬼，化妝人像作弄人，專和人作對，讓人目瞪口呆，而啼笑皆非；讓人難以接受，卻隻能接受；讓人隻能默認，不能否認；讓人無奈複無奈，傷感更傷悲！

在圈兒、群裡曬美顔，一枝獨秀，萬枝繡堆；一花獨放，萬花簇擁

人真像一棵果樹，發芽了，還開一樹花，一花一菩提，一樹繁花一樹春，多美哇。花謝了，卻滿樹綠葉，一樹陰涼，一樹希望，兼一道風景，吸引眼球，也吸引人到樹下享受那南來的風、北來的風。挂果了，眼看着碩果累累在樹上，把樹壓彎了，樹葉也漸黃了，免不了被西鳳吹落。“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那是凄美，凄美也是美；那是秋色，秋色也是色。眼看着秋去冬來，樹秃了，變醜了，連鳥兒都懶得光顧枝頭了，更别奢望蜂來吻、蝶來親了；就算是銀裝素裹、冰雕玉琢也是一道風景，畢竟是冬風不是東風，此風景何如彼風景也！

其實，把人比作樹也是不很恰切的，樹熬過冬，就又是春了，春暖花開，又開始了新的榮枯輪回。人甚至不如草的，“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那種頑強的生命力，人是無法企及的。人吧，更像是樹上的葉子，經受住風雨洗禮，熬過那風吹日曬，即使“天涼好個秋”，畢竟一葉知秋，也值了！是樹葉，熬得過秋，是熬不過冬的，在樹梢上熬得再久，總得落下來，葉落歸根才是人的歸宿。

把夢想拽回來，把愛好拾起來，把失去的恨不得一夜都補上

那樣比喻人生，可能形象，也不無道理，卻未必迎合人到中年的心裡期許。人到中年的女性，更願意擁有春天的懷抱，更樂意像夏天一般熱情，更中意秋天的“風景這邊獨好”。衣食無憂，便優哉遊哉了；兜裡有錢，便底氣十足了；自信滿滿，便啥都講究了。穿的、戴的，絕不苟且；吃的、喝的，得有說頭；遊啊、玩啊，說走就走。人在旅途，有了閨蜜，知根知底，沒了秘密，有啥說啥，絕少藏掖，互相惦記，形影不離，早晚都在盤算着把日子過得更富有詩情畫意。

是美食店的常客，是美容店的貴賓，是雅集詩會的活躍分子。哪裡有她們的影子，哪裡就有香陣豔風，哪裡就有花枝招展，哪裡就有旗袍秀美。她們是移動的風景，是抖音的主角，是美照的模特兒，是視頻的表演者。在圈兒、群裡曬美顔，一枝獨秀，萬枝繡堆；一花獨放，萬花簇擁。隻能用一個詞兒形容了，那就是美不勝收！當然，她們也美得自信，美得不信青春換不回！

人到中年的女性，更願意擁有春天的懷抱，更樂意像夏天一般熱情，更中意秋天的“風景這邊獨好”

可是她們退休了！伴随着這一日的來臨，我都替她們急，她們卻比以往顯得更從容不迫，更無拘無束，更我行我素了。未見她們愁眉不展，或坐卧不安，倒見她們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着退休那一天，好像囚徒就要刑滿釋放一般，倒計時都不加掩飾。一日，上班路過公園，遇見一個人，一襲黑色的真絲練功服，不像走，像飄，腳步輕盈得像淩波舞步。這是誰啊？跟了一路，當她加入到太極拳的晨練方陣時，我才認出她是我的同事，曾經與我在一個辦公室待過好多年呢！她隻長我一歲嘛，咋也退休了呢？

又一日，和一位同事下班同行，想起他夫人退休半年了，我就順口說：“你一進門，就該洗手吃飯了！”他說：“屁！”見我一臉困惑，他又補了一句：“還不如上班時呢！”上班時，他夫人總是急着回家做飯呀。他夫人告訴過我，她不吃晚飯的，做飯隻為了老公。他夫人退休後，反而把家當旅店了，出門比他上班還早，回來比他下班更晚，夜不歸宿是常有的事，怕餓肚子，他隻能自己動手了！我笑道：“嫂子潇灑！”他也笑道：“現在的女人，都比男人潇灑！”

退休是女人的一次華麗轉身，比上班時活得更不像個女人——傳統女人；更像個女人——現代女人

如此說來，退休是女人的一次華麗轉身，比上班時活得更不像個女人——傳統女人；更像個女人——現代女人。首先，不用惦記着上班打卡了，沒有壓力輕飄飄，女人要的就是那感覺。其次，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遊多長時間都由自個兒，誰都管不上，包括她老公。其三，我的事情我做主，想幹啥就幹啥，隻有想不到的，沒有做不到的。其四，把夢想拽回來，把愛好拾起來，把失去的恨不得一夜都補上。其五，再活一回，再瘋一把，再做一回真正的女人。我問過一位女同學：“真正的女人可有範兒？”她哈哈應對：“我就是範兒！”瞧這自信！退休以後的她，真換了一個人似的，讓我不能不刮目相看了。

我欣賞這樣的退休——退而不休，活出另一種風流。退出崗位，不是退出舞台；退出單位，有如破繭而出。從此獲得自由身，争取做個自在人。從前，可能辜負過旭日的豪情萬丈；現在，不能再無視斜陽的含情脈脈。活在當下，感知便擁有；活得充實，感恩便富有；活成神仙，感悟便應有盡有。把每天活成一首詩，把心情活成一軸畫，把人生活成一本書，那才叫活人呢！

（文中插圖除人像外，均為孔明攝影）

把每天活成一首詩，把心情活成一軸畫，把人生活成一本書，那才叫活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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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夏呓語

愛與追

人間四月天

向春天要點顔色

隻記花開不記年

人生如年

那個秋，那個秋

落葉之美

河畔的早晨

孔明散文集之一：《我嶺上》，《長安文心書系》之一，網上有售

孔明散文集之二：《書中最相思》，網上有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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