旮旯村的扁豆一家一直吃着救濟糧。上面分來了衣被和糧食，扁豆一家準有一份，理由是扁豆家夠條件，扁豆爹癱瘓，扁豆還小，沒有糧食和衣被，過不了日子。扁豆一家成了雷打不動的困難戶。

是困難戶就得照顧，可照顧了這麼多年，扁豆家仍然是老樣子。村長絲瓜想不通，腦子裡總裝着一些疑問。

鄉政府的胡鄉長對絲瓜說，縣裡想對旮旯村重點扶貧，讓村裡考慮一下對象。

絲瓜對胡鄉長說，是不是考慮菜籽家，菜籽家這兩年倒房，又加上婆娘得了肝炎，家裡也搞得不如從前。

胡鄉長說，這回要特困的，扁豆家現在啥樣子了?

絲瓜說，老樣子。

胡鄉長說，就扶扁豆一家。

絲瓜說，扶吧。

來旮旯村扶貧的工作組帶來了十隻種羊，那十隻羊是用車裝來的。羊下了車，就在旮旯村吃草，那些羊邊吃草邊慢慢地朝扁豆家走來。

走着走着，羊就是扁豆家的了。

扁豆就出來迎接工作組。工作組的人說，這次隻帶了十隻種羊來，讓扁豆養，目的是養羊起家，然後脫貧。

扁豆說，感謝上級。

絲瓜和工作組的人又找來厚木片細木條，挨着扁豆的屋圈了羊圈。扁豆爹開口說，就在我家吃飯。

工作組的人說，不了不了。

工作組的人一走，扁豆家就商量開了。扁豆爹說，娃，反正你丢了書本，就天天放羊。

扁豆說，有羊放就行。扁豆娘在一旁插話， 這回羊要養出個名堂，不然，對不住上級。

扁豆一家下決心養好羊。

上床前，扁豆爹還叮囑，扁豆呀，家裡的那些子羊就靠你和你娘了。

天一亮，扁豆就放出那些羊，羊就如白雲在旮旯村走動起來。天一黑，扁豆就和那些會叫會響的白雲回來了。

旮旯村的鞭炮有一陣沒一陣地響，是村長的女兒考上了大專，家裡辦喜事。

扁豆爹對扁豆說，趕兩隻羊回來。

扁豆說，都放出去了，趕回來做啥?

扁豆爹說，村長家擺酒，村裡的人都去了，咱家不去對不住人，好歹那些羊也是村長給弄來的。

扁豆趕了兩隻羊過去，那兩隻羊看了看另外的羊，步子邁得格外沉重。

扁豆趕過去的兩隻羊再沒有回來。

扁豆爹吃着扁豆包回來的扣肉就問，扁豆，村長對那兩頭羊還滿意嗎？

扁豆說，村長沒說啥，隻說了羊先系着，下個月副主任家娶兒媳婦，還問咱們去不去?

扁豆爹到嘴的一塊肉，停了好一會才咽下肚。

副主任娶兒媳婦，扁豆家又少了兩隻羊。

村會計的新樓落成，扁豆家再少了兩隻羊。

羊越來越少，天氣越來越冷，雪在村裡飄起來。扁豆對爹發了不小的脾氣，說，剩兩隻羊不看了，幹脆殺了，反正過年要吃的!

扁豆家就沒了羊。

第二年，工作組的人來旮旯村，先問村長絲瓜，扁豆家的羊都下崽了？絲瓜搖頭。

那是啥原因？工作組的人問。

絲瓜說，不清楚。

工作組的人又去扁豆家，扁豆正拆羊圈。工作組的人沒開口，就明白了怎麼回事，細聲細氣地問了一聲，扁豆，羊呢?

扁豆說，在竈頭，羊肉熏了，我爹吃了，說是羊肉可以下酒哩。

工作組的人先一驚，後搖頭走了。

此後，再不見上面來旮旯村扶貧。

作者：伍中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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