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華商韬略 2019-02-04 21:37:15
偉大的二師兄推動人類前行。
文 / 華商韬略 越獄飛豬
我是一頭中華田園豬。字豕,号彘,别稱剛鬣,洋名佩奇。
昨夜淩晨,我一個5米助跑弓步彈跳從豬欄裡逃脫了。
【1】
前天晌午,豬倌王五從村口領來三四個漢子,一邊笑眯眯瞅着我一邊挨個散煙。我知道他們要動手了。
他們低估了我的實力。
傳統抓豬的壓頭拴腳根本制不住我,我身上流着四分之一純種野公豬的血統,10%的體脂率相當于人類有八塊腹肌的健身猛男,爆發力比奧運短跑選手慢不了多少,嚎起來像噴氣式飛機。
王五沒料到我這麼猛。
在他眼裡,我和我的豬友們是一群腦滿腸肥隻知道在泥漿裡打滾天天喝尿嚼屎的蠢貨。
我們的終極價值是提供動物蛋白,有些人甚至連我們的肉都瞧不上:“我不吃那些連自己的糞便都分辨不出的動物。”[1]
說這話的老弟暴露智商了。
人的嗅覺距離是多少?5米?6米?我絕大多數同伴一低頭就能辨别地下1/3米處埋着地鼠還是礦物,一擡頭就能嗅到1600米之外的掠食動物。我們的嗅覺至少和獵犬一樣好。[2]
吃屎?你以為我們是狗?
即使再餓,我們也隻選擇幹淨食物,我爺爺當年在野外撿到果子都會帶到小溪邊沖一沖再吃,後來它給人類的陷阱套住,被迫和村裡的母豬雜交,從此被困在七尺見方的豬圈裡配種。
我從出生就和14個兄弟姐妹在屎尿屁裡踩踏擁擠,夏天的豬圈就是生化武器,蚊蟲成群,散熱困難,我們汗腺不發達,打滾是為了裹點泥巴在身上,防曬降溫還能驅蚊防叮。
洗澡是不可能的。王五隻給他的癞皮狗洗澡。
抓捕我的行動失敗後,王五蹲在門口霍霍磨刀,舔狗在旁搖尾助威。我知道,他們在醞釀着下次圍剿;再不逃跑,我很難活過本命年。
我所在的豬圈圍牆高2米,我爺爺當年輕輕松松三米跨欄,我爸因為繁重的交配勞動累垮了身體,到我這一代已經發育成人類想要的膀大腰圓早熟易肥。
就在其他兄弟姐妹們半年暴增200斤時,我多運動、勤鍛煉、少談戀愛、文武雙全,一切都為了這次越獄。
【2】
同伴們似乎覺察到了我的意圖,大家秘而不宣。
我們豬科自古就是大族群生活,有類似象群高度發展的組織結構,很有協作精神。我們的腦構成和人類極其相似,我們海馬體發達,長期記憶驚人,感情細膩豐富,隻要經過訓練,我豬一族能緝毒,能搜捕,甚至能和人類組隊打電遊。
科學研究證明,豬的智商碾壓貓貓狗狗。[3]
這麼高的智能為什麼看不出來?
養狗的天天陪着狗玩兒,養豬的天天幹嘛?沒事兒抱着我們玩兒?所以不是我們沒表現出來,而是人類根本不注意,天天琢磨怎麼往豬身體裡注水。[4]
我無意針對狗。
中國有超過6億隻豬,幾乎全是食物。中國有超過1.5億隻狗,基本都是寵物。
這是曆史的巧合還是道德的淪喪?
數百萬年前,我的表親還和野牛一樣大,長3米,重900多公斤;在其他有蹄類動物啃着現成的牧草時,我的祖先率先奔向野外,主動覓食,探索世界,以超強的求生力和野戰力成為地球上分布最廣的哺乳動物之一。
直到一萬年前我們被人類逮回家。身型變得矮胖,食肉變成吃草,性情變得溫和,繁殖變得紊亂。
我聽回村過年的種豬說,城裡的養豬場,公豬和母豬終生不能自然交配,隻能在發情期互相看着對方,由人類完成輸精。很多精壯青年還沒嘗過戀愛的滋味就被閹割。
這簡直滅絕豬性。
一萬年了,人類發明了一萬種我們的吃法,卻很少考慮我們的活法。
而狗呢?
萬年來經過人類馴養和雜交,導緻有些種類變得越來越可愛,保持大眼、小巧等幼态特征,有些則由人為幹預進化成追蹤、牧羊等功能犬。
人類選擇了狗來伴護,所以整個人類社會對狗的認可度高。人類選擇了豬來吃肉,所以人類隻希望肥豬滿圈。
甚至,我們無數同胞的豬嘴被做成外焦裡嫩的油炸狗糧。允悲!
作為動物界繁殖力、求生力、智慧力最頂尖的種族之一,我們被強行安排在食物鍊最底端。吾輩愧對祖先!
中國每年要吃掉6億頭豬。吃得太多了,養不過來了,逼得首富都要去養豬。[5]
幾乎沒有一頭豬能活着過年,盡管我們的壽命長達20年。
本是同根生,吃我何太急。
人類早已忘卻,豬是最像人類的動物之一。除了非人類靈長類動物,基因上與人類最相近的是豬。
我們的某些重要器官與人類幾乎完全相同,心髒十分相似,冠狀動脈幾乎一模一樣,軀幹大小幾乎相同,我們和人類吸入幾乎等量的氧氣,也和他們同時勞累。
就體内構造而言,豬就是趴着的人。
可是人類根本不懂豬。
這些年來,醫生們在我的同胞身上進行了無數能應用于人體的新療法,所有冠狀動脈裝置需先裝入豬體内測試後才能用于人,豬捐獻皮膚給燒傷病人,捐角膜細胞給眼睛受損者,捐胰髒細胞給糖尿病人,捐腦細胞給帕金森病患者……
豬是人類的救命恩人。
我們為人類提供了最多的優質蛋白和必需脂肪酸,我們的腦子很可能幫人類解開人腦的秘密,我們的感情生活能揭開人類的感情之謎——不要再用豬腦子罵人了,這侮辱了豬。
我們不懶,不蠢,不髒。我們不比任何家畜低等。
我們在醫學上能救人類的命,在飲食上能補充人類的營養,我們無所不在且生生不息,所以究竟誰才是人類的好朋友?
隻要有人願意訓練我們,我們可以細膩地感受對方的情感,陪伴或安慰,嬉戲或表演,搖尾巴或擺耳朵,野外搜捕甚至緝毒。我們有很多同伴在海關當警豬,在新西蘭當寵物,在北美叢林裡上撒歡,在非洲草原上和獅子作戰。
世界那麼大,我想去看看。
【4】
夜幕降臨,豬圈裡有一股超乎尋常的靜谧默契,同伴們像往常一樣睡在各自的位置上,留出了那塊我以滿身傷痕赢得的地盤。
我是這個圈的頭豬。除了武力值,主要靠腦袋。
從豬圈這頭到那頭有四五米寬,足夠助跑。關鍵是我能不能跳出欄杆。
祖父當年被從野外抓回來時,三拳兩腿踢翻了水缸撞碎了玻璃,必須用4米高的圍欄才能圈住。我沒有他的苗條身姿和發達肌腱,而且我是近視眼。
最佳起跳點是我大弟的卧榻。兄弟同心,它将是我的墊腳石、起跳器。
入夜漸深,我支起耳朵探測一番,王五起鼾,确認安全。
起跑、墊腳、彈跳、抓欄、蹬牆,一氣呵成!大弟挨了我兩記飛腿之後發出沉悶的慘叫,但它隻用了三成肺活量,不足以吵醒王五酣睡。
可惡的癞皮狗躲在黑影裡朝我狂吠。千鈞一發,我沒工夫收拾它。
我撞開院門,豕突狼奔在村道上,憑聽覺和模糊的視覺辨别山的方向。
我不小心踏進一條野河。河水涼爽沁豬心脾。
我發現我會遊泳,而且很在行。我洗了有生以來第一個澡。
按原計劃,我應當一路向北,那裡有連綿的高山叢林,是我祖父最初生活的地方,也是我心心念念的自由之鄉。
然而我找不着北。
我們豬科的嗅覺比狗發達數倍,比人類高8倍,招風的耳廓和深邃的耳腔保證了聽覺靈敏。可是眼神屬實差。
因為長期圈養,光線不佳,很多家豬都是大近視眼。加上我們的頸椎是直的,肉又厚,幾乎很難擡頭,所以看不到身後和頭頂的視野。
關在豬圈裡的豬,隻有爬牆或躺下時才能看一眼藍天。
因此,我們更多靠嗅覺、聽覺和位置記憶能力辨别方位。
豬,尤其是野生狀态的豬,具有很強的空間記憶能力。我們一出生就靠自己斷臍帶,找母乳,一窩十幾仔,各自記奶,打亂順序後依然隻尋找自己的奶頭——豬圈比人類社會和諧。
對于認路,我祖父當年有一種本事,野外長途旅行時具有感知磁場的能力,身體裡仿佛有個羅盤,天生能辨别南北。當年他在野外露營,睡覺時身體永遠橫陳南北。
我們還有一位先祖,曾憑借超凡的方位感一路向西,跟猴子一起幫人類取快遞。
可惜我丢了前輩們的本事。
我從未出過門,從未登過山,從未認過路。現在,我隻能嗅着路上的牛羊糞味兒摸索前行。
一邊走,我一邊盤算今後的生計。
【5】
我們是雜食動物。曾以肉食為主,後來被馴化為草食。
在野外,我們吃雞鴨,逮蛇鼠,找蚯蚓,抓野兔,沒有這些,野果、青草甚至樹根,皆可果腹。
我們不是吃素的,OK?
我們腸胃好得很,牙口好得很。我們是唯一從娘胎裡就長有利齒的哺乳動物。野豬的獠牙可以捅出豹子的腸子,隻有家豬被從小剪斷牙齒,終生隻能舔豬槽拱豬圈。
獠牙還不是最有力的武器,我們最有力的是鼻子。
豬鼻是天生神器,能充當嗅聞工具、鏟子、挖掘機,強有力的肌腱讓豬鼻成為活生生的推土機,能移動混凝土,連根拔樹,挖洞填土,拱翻天敵……
然而這些都跟我沒關系。
經過三代雜交,我的鼻子變塌變短,體型上也失去了祖父倒三角形的健美身材。
現在的我,可能幹不過一條蟒蛇,遑論一條獵犬。我需要喚醒殘存的四分之一野生血脈。
很多被人工飼養繁殖的動物,放生就等于放死。銀狐、貂、倉鼠、大壁虎、麻雀,這些動物被馴化後就成了二級殘廢,一旦回到自然界不是餓死病死、就是成了天敵的美味。
但豬不一樣。即使是家豬,也從未失去野性。
我們逃到野外後,不僅能重新生出又長又粗的鬃毛,還會拱土覓食、拾草搭窩、遊泳捕魚。
更秀的是,我們變短的豬鼻子會重新變長變硬,連頭蓋骨都能逐漸返祖,從慫塌塌的模樣恢複成平滑尖利的鏟子形狀。
能在一生中發生如此大的性狀變化,甚至改變自己頭蓋骨的形狀,這種能力除了豬,沒有誰。[2]
在所有馴養動物中,豬能最快适應野外生活。一頭“越獄豬”的體重能達到家豬的數倍,成年後甚至能長到500公斤以上。
人類花了一萬年馴化我們,而返祖隻需要幾個月。我們是頂級求生者。
一頭公豬逃出豬場,不出幾年,附近山區裡就可能誕生一頭威震四方的半噸怪獸。
所以,隻要我能躲得過人類的追緝,短則一兩年,最慢三四年,我将從一頭邋遢的牲畜恢複為真正的猛獸。
屆時,什麼趙四王五,什麼貓貓狗狗,非我族類,皆可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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