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陣子,在一檔緻敬港樂的節目《聲生不息》裡,再見葉倩文。
已經61歲的她一襲紅裙,一頭銀發,一聲聲“借那鳥語路上細添溫暖,拜托清風奉上衷心”擲地有聲。
大概是那穿越二十年而來的《祝福》,載着歲月之痕蕩氣回腸;或是昔日潇灑天後,在花甲之年依然明豔挺拔。
總之那一刻,我被打動到。
葉倩文是誰?李玟和楊千嬅作為後輩,也要喊她一聲Sally姐。
用她自己話說,就算如今沒人認得她,大概也聽過“葉倩文”這個名字。
在港樂黃金時代除了“四大天王”,還有“四大天後”:梅豔芳、陳慧娴、葉倩文、林憶蓮。
世人又常把葉倩文拎出來,稱在她之前有梅豔芳,在她之後是王菲,三任天後承前啟後。
20多年前的香港樂壇,葉倩文手捧諸多金曲,橫掃各大重磅獎項。
1984年一出道,就一曲成名,一首《零時十分》入選當年“十大勁歌金曲”。
1988年,憑《祝福》拿到當年最佳金曲獎,接棒梅豔芳拿走最受歡迎女歌手的最高榮譽,并且一拿就是從1990年到1993年整整四年。
彼時《祝福》有多火爆?譚詠麟說:“不知道這首歌的人,不算香港人。”
之後的《潇灑走一回》更是紅遍大江南北,街知巷聞。誰沒唱過“我拿青春賭明天,你用真情換此生”?從此踏入滾滾紅塵,隻想潇灑走一生。
《真心真意過一生》和《明月心》又緊随其後,被納入葉倩文的“潇灑三部曲”。
雙栖發展的葉倩文,唱歌封後,還演電影。
與張艾嘉合作《上海之夜》,與王祖賢合拍《大丈夫日記》,和周潤發一起《喋血雙雄》,還與林青霞、鐘楚紅三個女人一台《刀馬旦》。
“怪才導演”徐克對葉倩文很好,縱然相傳對工作相當嚴厲,但在片場隻允許葉倩文睡一會兒休息。
樂壇鬼才黃霑說葉倩文是他最愛惜的女歌手。
《古今大戰秦俑情》的主題曲《焚心以火》,《上海之夜》中的《晚風》,《倩女幽魂》主題曲《黎明不要來》,都要葉倩文來唱。
從出道到巅峰,葉倩文星途順利。連個人演唱會的名字都叫“春風得意”。
諸多寵愛加身,唯一背負的罵名,大概就是“插足恩師婚姻”。當年攜她出道,給她寫出《零時十分》的恩師,就是現在的老公林子祥。
介紹兩人相識的中間人,是時任華納唱片高管,林子祥前妻吳正元。
在這三個人的故事裡,吳正元算是林子祥與葉倩文事業上的伯樂。
早年林子祥去華納,是吳正元面試他。她坦言,看着拎着吉他的林子祥,一見鐘情,覺得他一定能行。
後來林子祥合唱需要女搭檔,吳正元就推薦了葉倩文。
兩人經常合作演出,男女對唱,大衆記憶裡還有印象深刻的《選擇》。
最後,1995年吳正元與林子祥離婚,帶着他們的一兒一女在美國生活。
1997年林子祥與葉倩文結婚,婚後沒有再生育孩子。葉倩文逐漸淡出演藝圈,兩人一度移居加拿大生活。
多年前,踏入演藝圈的兒子林德信參加綜藝,父母和繼母葉倩文都分别來站台。
提及往事,吳正元說:“我是林子祥20歲到40歲的女主角,40歲以後他就找到另一個女主角。”
(吳正元林子祥當年是奉子成婚,在嫁給林子祥之前,吳有過一段婚姻和一個兒子朱志威。聽着耳熟不?就是“台北第一名媛”關穎的老公)
背負罵名,全身而退,雖逃不了标題聳人的娛樂版頭條,但整體來講香港媒體對葉倩文手下留情。
再回想對“俠”情有獨鐘的徐克和黃霑竟都那麼愛惜葉倩文,大概因為,葉倩文身上有那個時代女明星身上少見的“江湖氣”。
葉倩文家境殷實,外祖父是當時台灣立法委員,母親是千金大小姐,婚後移居加拿大。
葉倩文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西式的。6歲就愛天天唱歌,夢想做個明星。
她說進演藝圈不為紅,也不為賺錢,就為自己喜歡。
當年正當紅的明星好幾部作品軋戲是常态,葉倩文不,她堅持一次就拍一部戲。想拍身體不聽話,需要休息,還需要有自己的私生活。
那個年代香港娛樂圈挂鈎黑社會,連片場都會有七八個黑道勢力在現場盯。葉倩文不接戲,被怒斥“為什麼就是不拍?!”
她嘻嘻哈哈直接回應:“就是拍不了,反正我就在這,要不你先殺了我好了!”
這表面是個人性格,背後是需要殷實的家底和家族關系做支撐的。
她還講道理:“你逼我拍,我拍不好的,電影賺不到錢。我不開心,你們也不開心,何苦呢?”
那時候明星們對黑社會多少都心有忌憚,葉倩文卻把他們當普通工作人員一樣,還經常在片場招呼他們和自己玩。
她沒想要很紅,也不想賺很多錢,能靠做自己喜歡的事賺夠自己需要的錢就可以,想買什麼東西能買就夠了。
對生活也沒有很大欲望,有一個住的地方,有一部車就好。
她有自己的通透,對于拿獎,她直言,是梅豔芳不再領獎了,她才有得拿,就算1993年拿獎,那年王菲也比自己紅太多。
别人說她很紅,她說紅不紅其實要看一個人能開多少場演唱會,她沒開幾場的,不紅。
事業上不争不搶,感情上直來直往。
葉倩文和費翔談過戀愛,那時候她還不到20歲,彼時費翔已經很紅了。
費翔媽媽不喜歡葉倩文,聽到費翔和葉倩文一起出去都會不高興。
往事重提,葉倩文還是笑着說:“不喜歡那就不喜歡喽。”
林子祥還沒離婚,二人關系被傳得正甚嚣塵上的時候,葉倩文不僅沒刻意回避,還在1993年獲獎感言時直接喊話林子祥:“我要多謝你,你一路這麼支持我,教我很多東西,雖然别人說我們在談戀愛,不過沒關系,我還是那麼愛你。”
但婚後葉倩文為了自己能睡個好覺,甯願分房睡。
林子祥起得早,她被打擾會不高興。為了避免為此吵架,不如分開睡,各自擁有自己的空間。
關于生育,她坦言自己不喜歡小孩子,覺得自己不适合做母親。
看母親如何養育自己,就能想到如果自己有了孩子,自然會變得緊張,成為某種自己曾經也有所排斥的母親形象。
作為繼母,她會把這件事作為一個責任,去照顧林子祥的一兒一女。
她回憶說一開始和孩子們相處,也沒有做母親的感覺。
直到有一天林子祥不在家,倆孩子晚上跑到她房間問可不可以和她一起睡,左右一邊一個一起看電視,當時她突然感受到了。
雖是繼母,但她對孩子們教育很嚴格。兒子林德信念書時曾搬出學校自己租房,葉倩文了解房子和房租後,不同意。她說,學校有泳池和健身房,沒必要花很貴房租另租。
上大學要錢的時候,葉倩文對林德信說:“可以拿錢,但要有自己賺錢的能力,比如你兼職能賺1000,我就給你1000,你自己能賺多少,我額外給多少。”
長大後的林德信說,葉倩文在他心裡一直很酷,更像朋友。
如今林子祥的女兒已經當媽了,葉倩文也常分享一家人在一起的時光。
多年前魯豫采訪葉倩文,就說她走路帶風,氣場很強大。
葉倩文常年保持運動,有自己的生活圈。
喜歡打羽毛球,拉丁舞也跳得很棒。
《聲生不息》的舞台亮相,就能看出她訓練痕迹很明顯,那是長年自律的明證。
葉倩文在60歲生日的時候,展示自己的白發。鏡頭裡清晰可見的魚尾紋擡頭紋頸紋,就像我們想象中的60歲。
但她身上的自在自信自由感,那種老則老矣,卻毫無暮氣的生命力,讓人甚至對60歲抱有期待。
這種自由自信,不是醫美可以給予的。
直到今日,葉倩文笑起來的弧度都與年輕時沒差,就想起魯豫對葉倩文采訪後的評價:很少有很紅的明星像她活得那麼快樂。
從黑發到白發,相比“優雅”,我依然覺得“潇灑”更貼合葉倩文。
導演賈樟柯喜歡葉倩文的歌,常用它們成全自己電影重要的部分。
《山河故人》裡有《珍重》《二十四城記》和《江湖兒女》裡都插入了《淺醉一生》。
《淺醉一生》是葉倩文在電影《喋血雙雄》裡多次唱到的一首歌,她扮演的歌手珍妮被周潤發扮演的殺手誤傷,接近失明。
周潤發為救治她,铤而走險卻被追殺,後來查案的警察都被他們的感情所打動,聯手周潤發成為生死之交。
賈樟柯說,葉倩文的歌曲裡有那份有情義在其中的愛,是這個時代缺失的濃度。
我當然知道,葉倩文因為有介入他人婚姻的曆史,一定有人說,我在為她洗白~~但一輩子誰不會犯一點“錯”,誰的道德是徹底無瑕的?
時至今日我更害怕被那種“出身好,嫁很好,生兩三個,永遠歲月靜好,單純潔白一覽無餘,毫無複雜性”的人生觀輿論綁架,因為我很肯定,它是絕對不存在的,每個人的生活都是暗波洶湧。
連林子祥前妻都坦然說出“她是林子祥40歲後的人生女主角”,故事裡所有人都過得很好,自洽,外人也沒什麼可操心的。
仔細想想,演藝圈好久沒有這般潇灑的女明星了。大概也真的是時代走遠,江湖不再。
那是滾滾紅塵的深情,是歲月不愁的英勇。
是人漸醉在夢裡海市蜃樓,也可笑談那些恩怨情仇。
好在江湖兒女葉倩文,白頭時回首來時路,終究是潇灑地走了這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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