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賈玉川導演拍攝的紀錄片《人妖李二毛的一生》，入圍了“阿姆斯特丹紀錄片電影節”。

賈玉川很激動，他跟拍了李二毛17年，他比任何人都懂李二毛的辛酸，所以他着急地給李二毛撥去電話，想要和她分享這個好消息。

可是，賈玉川一連打了好幾天電話，那頭始終沒有人接，賈玉川納悶不已，随後選擇了報警。

幾天後，警方在四川渠縣一個破舊的出租屋裡，發現了早已離世多日的李二毛。

如果不是賈玉川報了警，也沒有人會記起這個小人物，更沒有人發現，41歲的她早已在出租屋裡死亡多日。

李二毛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以至于讓她對這個世界感到絕望呢？

一、

1978年，李二毛出生在四川達州的一個村子裡，家裡孩子多，父母也不疼他，所以李二毛小時候受了不少委屈。

二毛的家庭條件非常差，土砌的房屋不能擋雨，不能避寒，房間内更是破爛不堪。

小時候，他經常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爹不疼媽不愛，村裡人也看輕他，經常排擠他，很少給他好臉色看。

二毛很小就要學着照顧自己，餓了自己找東西填飽肚子，冷了就找點破衣服把自己裹起來。

也正是因為缺少愛的童年，才導緻了他後來的悲劇。

二毛的爸爸是個人販子，他小時候不懂，爸爸到底做了什麼可惡的勾當，才會經常逃出去，一躲就是好幾個月不回家？

直到有一天，二毛的爸爸被抓了，法院判決為拐賣婦女兒童罪，要求立即執行死刑。

年幼的二毛不能理解，他關于父親的記憶也沒有多少，懵懂的他隻是認為，爸爸不要他了，去了很遠的地方。

很快，母親改嫁了，帶着孩子們和别的男人組成了家庭。

父親死了，母親改嫁了，特殊的家庭讓李二毛成了重點攻擊對象。村裡人經常用手指着他，對他破口大罵，醜惡的嘴臉顯露無疑。

母親改嫁後，又生了孩子，李二毛成了多餘的一個，走投無路的他，隻好住到了親戚家中。

在這裡，二毛要看人臉色，做什麼事都畏手畏腳，除了吃飯的時間，他總是喜歡一個人呆着，因為這樣能獲得片刻的安甯。

15歲那一年，李二毛剛剛初中畢業，他決定離開這個地方，去大城市闖一闖。于是，他獨自坐上了前往重慶的客車。

02.

來到重慶以後，李二毛發現自己什麼都做不了，他沒有一技之長，也沒念過什麼書，再加上年齡太小，沒有老闆願意雇傭他。

身上沒有錢的李二毛，隻好靠撿垃圾度日，翻到别人剩下的食物就狼吞虎咽地吃掉，沒有的話也隻能自認倒黴，二毛經常餓得整夜睡不着。

可即便這樣，他也沒想過要回去，他已經沒有家了。這樣風餐露宿的日子，李二毛過了三年。

終于，李二毛18歲了，是一個合法的成年人了，他幾經輾轉，來到了深圳。

當時的深圳正是改革開放的前沿，大變革的指針正轟然鳴響，無數人的命運在這裡改寫，而李二毛正是其中之一。

來到深圳以後，李二毛找了一家工廠打工，每天在車間裡做着重複的工作。但是他對這份工作很滿意，自己能賺錢填飽肚子，還有時間娛樂，李二毛覺得非常開心。

機緣巧合之下，李二毛跟随工友，來到了一個叫“陶醉吧”的地方。

這個地方很熱鬧，二毛以前從沒見過，這裡的音樂很吵，有着刺鼻的香氣，紅男綠女在這裡吞雲吐霧。

二毛第一次來這種地方，他感到很新鮮，也很興奮，他學着别人的樣子吹口哨，笨拙地扭動着身體。

不一會兒，幾個男性舞者走上了舞台，他們濃妝豔抹，穿着表演的裙子，閃亮閃亮的，在台上舞動了起來，比女人還要妩媚。

下面的客人有人在拍手，有人在叫好，還有人給他們扔小費。李二毛直勾勾地盯着他們，不由得出了神，他幻想着：如果我能上台，是不是也能賺很多錢？

演出結束之後，二毛跑去跟他們搭話，慢慢地跟他們成了朋友。

此後，李二毛每天下班後，就迫不及待地跑到“陶醉吧”看他們演出，跟他們一起搖晃着身體，非常享受這樣的生活。

有一天，二毛沒看到他們，便跑去後台尋找，果不其然，他們正在後台化妝。

看到桌子上的化妝品，二毛忍不住坐了下來，拿起化妝品在自己臉上描繪着。化完妝後，二毛看向鏡子，他不敢相信鏡子裡的人是自己，實在是太美了。

朋友們看到也紛紛表示，二毛化完妝，簡直比女人還女人！

二毛笑了，他不但不生氣，還感到很開心，他找來了大碼的高跟鞋，往自己的上衣裡塞了些碎布，扮成女人的樣子，跟舞者們一起上街遊玩。

走在街上的二毛，很享受别人的目光，他挺直腰闆，昂着頭走着，他太渴望被人關注了。

打扮成女相的二毛，十分惹人注目。很快，他就被這片夜場的經紀人看中了。

這個經紀人叫青青，他找到二毛，希望二毛能到自己的夜場來，隻要肯跟着自己幹，一定不會虧待二毛。

二毛其實很向往這份工作，有這樣的機會，二毛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從此便辭去了廠裡的工作。

03.

青青非常看重二毛，他認為，二毛的外形條件比其他男舞者都要好，他一定要将李二毛打造成“夜場小王子”。

每到晚上，李二毛就把臉塗白，畫上閃亮的眼影，塗上豔麗的口紅，登台跳舞。他跟着音樂扭動身體，動作也越來越熟練。

二毛的人氣越來越高，許多看客為了他專程趕來。他站在舞台中央，聚光燈打在他身上，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他享受到了從所未有的關注。

為了方便工作，二毛還給自己起了一個藝名叫“美蓮娜”。

台下的看客們很喜歡他，二毛每天晚上都會拿到很多小費。在這裡，他隻要跳幾天舞，就能拿到在廠裡一個月的工資。

漸漸地，他越來越喜歡女裝的自己，他開始打起了變性的主意，他想成為一個真正的女人。

于是，他更加努力的跳舞賺錢，不過他不再是漫無目地的賺錢了，他有了一個目标——變性。

04.

2004年，在深圳長安酒店的頂樓，舉辦了一場特殊的比賽，變裝比賽。

在當時，二毛是變裝圈的紅人，自然也來參加了此次比賽，也就是在這裡，他認識了導演賈玉川。

賈玉川受朋友的邀請來到酒店頂樓，觀看了這場特殊的比賽。賈導本來的打算，是記錄下改革開放以來，深圳經濟特區的變化。

在這場比賽中，他意外地了解到，原來還有這樣一個群體，他感到大為震撼，決定要為他們記錄下來。

随後，二毛答應了賈玉川的跟拍請求，從這一刻起，賈玉川一直跟随二毛，跟拍了17年，記錄下他的生活變遷。

在這場比賽中，二毛得了第二名，冠軍是一個名叫瑪麗的男人。

二毛非常欣賞瑪麗，他想拜瑪麗為師。此後，二毛就一直跟着瑪麗到處跑，隻要有演出，瑪麗就帶着二毛一起，他們跑了很多地方。

瑪麗有一個男朋友，兩個人感情很好，相比之下，李二毛就悲慘了許多。

二毛之前也找過幾任男朋友，不過都是些小混混，他們都是奔着二毛的錢來的，隻會管他要錢買煙買酒，最後也都不歡而散。

後來，瑪麗跟男朋友去了海南，要去做變性手術了。瑪麗走後，二毛很空虛，仿佛又沒了主心骨。他想：自己不能一直這麼堕落，要行動起來。

他想起自己跟着瑪麗的這段時間，自己接演出比給别人賺錢多，于是二毛找了幾個朋友，成立了一個演出隊。

跳過經紀人的環節，他們直接找老闆接表演，演出費一下子翻了好幾倍，二毛趁此機會大賺了一筆。

有了這筆錢，二毛決定去做變性手術，于是他跑到海南找到“女人”瑪麗。

在瑪麗的介紹下，二毛來到一個黑診所，躺在手術台上的二毛安心地閉上眼，做掉了喉結，安了個假胸。

手術後，二毛已經算是半個女人了，他蓄起了長發，去到廣東佛山的一家夜店，繼續幹起了老本行。

在這裡，他認識了一名看客“小江”。

小江是二毛的粉絲，每天演出結束後，小江都會找二毛一起吃飯。一來二去，兩個人談起了戀愛。

小江對二毛不錯，從來不會揮霍他的錢，對他也很關心，這樣的愛讓二毛淪陷了，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溫暖。

為了小江，二毛想變成真正的女人，他已經迫不及待，要和小江過安穩幸福的日子了。可是變性手術要一大筆錢，單靠現在的演出，二毛還要很久才能攢夠。

于是，他到處打聽來錢快的路子，在别人的介紹下，他找到一家唱片公司。他們告訴二毛，能幫助他出唱片，把他打造成大明星，到時候錢來得非常容易。

二毛輕信了，把所有的錢都投給了唱片公司，被騙了個血本無歸。見此情況，小江一聲不吭地離開了，最終抛棄了二毛。

05.

小江離開後，二毛的生活徹底沒了光亮，他整日躺在出租屋，用抽煙喝酒來麻痹自己。

一天，二毛撥通了賈玉川導演的電話，賈導不知怎麼安慰他，畢竟他要客觀地記錄他的生活，隻能鼓勵他振作起來。

後來，青青也找到二毛，幫他繼續接演出，二毛這才打起了幾分精神，又開始重新工作賺錢。

一次偶然的機會，他又認識了16歲的小龍，兩個人住到了二毛的出租屋，艱難地生活着。

一天，二毛在房間裡發起了瘋，他被騙沒了錢，吃飯都成了難題，周圍的鄰居也經常欺負他，這一切都讓他喘不過氣來。

小龍見二毛如此，便報了警。警察趕到後，驚動了房東，加上周遭鄰居的添油加醋，房東要求二毛立刻搬出去。

走投無路的二人，回到了二毛的老家。

他們沒有住的地方，就搭了一個簡易的帳篷，養了幾隻雞，兩個人就和雞一起住在簡陋的帳篷裡。

二毛躺在小龍身上，暢想着未來，這是二毛一生最幸福的時光。可是村裡人容不下他們，經常當面指指點點，嘲笑說：“這是哪裡來的女娃子。”

被村裡人處處排擠，甚至占用了他們的住處，無奈之下，兩人又回到了深圳，想要接些演出。

某一天，二毛和小龍吵架了，二毛大喊着讓小龍滾出去，但小龍這一走，再也沒回來。

二毛徹底崩潰了，他想回到過去，把假胸取出來，做回男人，但他已經沒有錢了，這種感覺讓人絕望不已。

這是賈玉川導演最後一次聯系到李二毛，幾天後就收到了“41歲的李二毛在出租屋離世多日”的消息。

因愛情想變性，又為愛情而放棄變性，李二毛這一生仿佛從未為自己活過。

遲遲年月，難耐這一生的變幻，如浮雲聚散。如果有來生，希望二毛出生在好人家，不要再經曆人間疾苦，溫暖的過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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