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生于20世紀70年代,成長在一個擁有萬畝良田、背靠江水的南方村落。改革開放的絢麗火焰從東南沿海點燃,那璀璨的光芒雖稍稍碰觸了這個樸實村莊的一角,但這裡的大部分原住民仍然靠着農耕維持生計。
母親的童年在泥潭與流水中匆匆度過。到了讀書的年紀,她就背着包騎着自行車去遙遠的鄉鎮上學了。若父母下地幹活兒,全家一天的夥食就得由她負責。最開始做飯那幾年,她矮矮的個子夠竈台特别吃力,需要把家裡自制的矮木凳墊在腳下才行。妹妹在一旁遞上調味料,不知好歹的土狗卻用濕漉漉的鼻子撞闆凳。油煙味和飯菜香味在廚房裡交織出生活的氣息,隻是那時候的她,還未察覺到她親手創造出的第一縷炊煙已伴着鄉間的微風飄向遠方。
一天傍晚,父母回來燒飯,她搬着闆凳坐在家門前的空地上,望向遠方。餘晖緊緊地擁抱着金色的田野,各色雲霞眷戀不舍,炊煙一縷縷飛向天空,然後牽着雲霞的手,消失在落幕的夕陽背後。
她第一次發現,炊煙飄得很遠,能飄到她父親提起過的繁華城市。
“又見炊煙升起,暮色罩大地,想問陣陣炊煙,你要去哪裡?”
後來,家裡有了卡式錄音機,她買的第一盤磁帶就是鄧麗君的。對這首《又見炊煙》,她有着說不清的喜愛,其實也有着說不出口的情感依賴。
第一年高考,預料之中的落榜。她心知肚明,過度的期待,過遠的未來,再加上一顆沉重的心,是沒有辦法輕盈地飛出農村的。家人一緻同意她再讀一年,他們相信,她的孜孜不倦,最終會換來不錯的結果。但過程總是艱辛的,第二年,失敗又一次讓她殷切的期待落空。父母沒再說什麼,她憋着悶了好幾天。鄉裡親戚勸她:“走大專也不錯,出來也算得上個讀書人,還有機會被政府分配工作。大學難考,再說考大學也不是唯一的出路。”
那段時間,她會來到小山坡上,坐在草地上,聽着歌,看着夕陽和遠方準時升起的炊煙。
“又見炊煙升起,暮色罩大地,想問陣陣炊煙,你要去哪裡?”
如今我問她,第二年沒考上是什麼感受呀。“沒什麼感受,就是不服。然後我就又讀了一年,不就考上了嘛。”歲月會沖淡所有強烈的情感,僅留下回憶讓人細細咀嚼。
“你最喜歡哪首歌呀?”我問。
“《又見炊煙》。你見過炊煙嗎?”她看着我。
“沒有。”
“我見過最美的炊煙。”
我沒跟她說,其實我覺得我看過炊煙。我喜歡看她騎着車從滾滾風塵中向我駛來,喜歡看她在氤氲的霧氣中端出各色佳肴,就如同看到她攜着炊煙從遙遠的村莊走來。我羨慕她能不假思索地說出她最愛的歌曲,這是一種單純而執着的愛。一如多年前村莊的質樸,一如多年前執着并且捧在手心的夢想,一如那些簡單但富有詩意的歲月。
“我做了個夢,夢裡又見炊煙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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