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棵冬天的樹,我在想你。我是一棵冬天的樹,我在等你。我知道這一切都無法有結局,我隻能夠把這一切放在心裡……”
每當聽到《冬天的樹》這首歌,我就有一種想哭的沖動。我不想這麼脆弱,可是我無法控制我自己。也許,這正是我這麼多年來無法釋懷情感的真正原因吧?十年了,她等待了十年。那一句不經意的玩笑卻成了她像泥土裡栽培的諾言一樣。滿目旋轉着期待的戀情,永恒的姿态裡,朦胧而清晰地印記這我們相悅相契的最初的幸福與痛苦……
01】
初冬的風沒有盡頭的吹。
在這個荒涼的邊陲小鎮裡,每天都會有人消失。而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否也像城市上空的塵埃一樣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習慣性地拉開右邊的抽屜,小西送的佛珠孤零零地躺在中間。我不覺傷心起來:夜,我是小西,我回來了,我的人和我的身體一樣日夜思念着你。
02】
和小西相識是很多年前的事兒了。
那年我讀大二,我的最初是在一家雜志社做美編。說白了就是一個替作者畫插圖的小工。小西很喜歡我畫的插圖,她說我畫的圖和我的人一樣憂慮。
小西長像一般,第一眼看上去絕對不會讓你心跳加速的那種女孩子。所以,我對她的熱捧無動于衷,談不上喜歡,但絕對不讨厭她。因為白天要上課,我隻好晚上到雜志社工作。每晚工作結束後已是漫天的星光閃閃。我走出雜志社,小西總是站在大門口的路燈下等我。見我出來依舊向我招手,樂不知疲地問我:一定餓了吧?我請你吃砂鍋面。
砂鍋面是我最愛吃的面食之一,記得和小西第一次來路邊吃砂鍋面的時候,她被狠狠地燙了一下,眼淚都燙出來了。我說,以後再不讓你吃砂鍋面了。小西揉了揉眼睛,哈了哈口氣說,沒事兒,我能吃。
小西是南方人,不喜歡吃面食。可是,每天晚上我下班之後她總是帶我來這裡吃砂鍋面,再要兩串烤羊肉,吃得我們熱火朝天。做砂鍋面的是位老人,有着一張拙樸蒼老的面孔。他的面攤生意很好,可總是等我們吃完最後一碗面時才肯收攤回家。此時已經是零晨一點。他依然小心翼翼地注視着我和小西,好像在呵護一對天真靈秀的兒童。小西付了錢,老人朝我們淡淡地一笑,樂呵呵地說:年輕人,祝福你們!小西燦爛地回敬道:謝謝您大爺!她的語氣特歡暢,可是,我的心卻像是一雙在鋼琴上胡亂彈出一連串音符的手,不知所措。
周六是我比較清閑的日子,我總是在陽光灑滿整個宿舍的時候起床。洗漱完畢後,我會準時聽到小西在我們宿舍樓下扯着嗓門喊我的名字。我伸出腦袋朝下看,小西一手托着早餐一手朝我使勁地搖擺:快下來,吃完飯我們放風筝去。
那時候的天空總是很藍,陽光如同碎銀。風把小西的發絲吹起來,拂過我的臉,癢癢的。純情似水的小西一下子撩起我心裡的漫天落葉。我對小西說,如果不是她,我會愛上你。小西問,她是誰?我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她是誰,她就像一個絕美的夢幻一樣,時常出現在我的眼前,讓我無力自拔。如同受洗了千萬年磨煉而出的魔法一樣,讓我無法放棄那個虛無的夢境而全心投入到另外一場愛戀之中。我對小西說,我不知道她是誰,也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但我知道在我入學的那一天,是她幫我付了八塊錢的飯錢。
小西笑了,她說,你把錢還給她不就得了。
我也是這麼想的,可是,讓我刻骨銘心的不是八塊錢的飯錢,而是那個飄逸身影和那片幹淨的無法描述的展顔一笑。那是我入學的第一天,饑腸辘辘地在飯店吃完飯之後,才發現自己的錢包丢了,當我一籌莫展的時候,是她幫助了我。那雙陌生、清澈而憂傷的眼睛,無法複制的落寂的容顔,始終千遍萬遍地遊走在我的思緒裡,讓我心潮起伏的無法遏制。即便是窮盡我一生的時光,也難以彌補那道留着記憶的餘溫。
小西問我,她還會出現嗎?我說不知道。小西笑了,說:她根本不屬于這個城市,她隻是這裡的一個過客。
也許小西說的對,有些人一旦錯過就是一生一世。可是,站在時光的邊緣,沉澱過往,我總會頻頻回首,回首那些影響我一生的往事。
03】
小西是師範學院音樂系的學生,她喜歡唱歌跳舞,還經常帶我到她們學校教我跳舞。我的舞技特差,教了無數遍還是接二連三地踩小西的腳。我恨自己太沒出息,可小西的耐心超好,依然不厭其煩地指導我。
一曲下來,我累的滿頭大汗。小西總是第一個跑出去為我買可樂,盡管我說不渴。看她洋溢的心情,我卻不知所措。準确的說,小西不是我喜歡的那種女孩兒,她始終無法帶給我心跳的感覺。也許,在我的生命裡,她隻是充當了一個過客的角色。來則來,走也不會給我留下任何感情的糾葛。
有一次,小西和我約好周六下午一起去看電影。結果我的肚子太不争氣了,拉的我腰闆都直不起來。倒在床上一睡就到了下午四點鐘,醒來後突然想起和小西約好一點鐘在電影院門口會合。我來不及肚子疼痛,騎上單車朝電影院飛去。小西在電影院門口焦急地徘徊,冷風卷住的身影瑟瑟發抖,眼睛不停地四處張望。當我站在她跟前時,小西的臉突然沉了下來,她生氣地說:你怎麼才來啊?知道不知道外面很冷的。我終于忍不住了,說:我的肚子疼了一天,能來已經不錯了,再說又不是我請你來看電影的。話音剛落,我就後悔了,自己遲到了還怪罪别人,我真想将自己吊起來打一頓。小西望着我,眼睛裡飄逸着煙雨迷蒙的憂郁,那雙乞求的眼眸裡寫滿了很憂傷很憂傷的平靜,她低聲說:對不起,我不知道你病了,現在好了嗎?忽然之間,我的心空蕩蕩的疼痛,我原以為她會發火,她會棄我而去,而事實恰恰相反。
那天,電影結束後我第一次親吻了小西。這是我們相處以來最親密的一次接觸。她依偎在我的懷裡,好像很害怕,長長的睫毛下有水珠晶瑩跳動。我緊緊地抱着她,她的身體輕微的抖動。我輕聲地問:怎麼了?她突然哭了,聲音雖然很小,但足以讓我驚恐萬分,手足無措,就像跌進一個無邊無際的黑窟窿裡。
半天,小西緊緊地抱住我的脖子,将閃動着淚花的笑容展現給我,又将嘴巴貼近我的耳邊輕聲細語地說:我愛你!
三個字聽的我目瞪口呆,啞口無言地愣在那裡。你怎麼了?小西問。我慌忙回答說,沒什麼。小西像個孩子,恨不得将腦袋鑽進我的身體裡。
小西問:你會愛上我嗎?
這個問題太難回答,我猶豫半天才說:如果不是她,我會愛上你。
小西笑了,笑的很幹淨,她說:愛情可以水滴穿石,也可以愚公移山,我給你三年的時間,如果三年之内你找不到她的話,你就做我的愛人,好嗎?
我一陣的心酸,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我慌亂地點了點頭,說:好吧,我會愛上你的。說完,我的心就像秋風後漫山遍野的雪,在千頭萬緒的記憶裡,止不住淚流滿面。
其實,我想試着去愛小西,可是多少次的努力都失敗了,一直愛不起來,一直在愛情的邊沿徘徊再徘徊。愛情的本質究竟是痛苦還是幸福?這真是一個孽數。在小西對我說“我愛你”的時候,我所體味的不是幸福,而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悲哀。
04】
小西的家境和我幾乎一樣貧苦。父母每個月寄來300元的生活費已經是傾其全力了。小西為了省錢,生活上過的結結巴巴的。她告訴我,在沒有認識我之前,三百元的生活費她至少能省下來一百塊。我問她,你不吃飯啊!她說,減肥。我看着她那骨瘦如柴的身段,真讓人心疼。
小西最昂貴的衣服就一件80元的米色風衣了。她告訴我,那天她和同學逛街,見到一件風衣覺得還可以,一問價格300,小西無意講價,就随口說:80。本以為老闆不會賣,就這樣走了。哪裡知道,老闆一拍大腿說:賣了。當時小西兜裡隻有100塊錢,無奈她隻好買下,害的小西吃了半個月的蘿蔔幹。我問小西:你不買不就得了。小西撅着嘴巴,一臉委屈地說:我也不想買,你要知道,如果講了價格你還不買的話,那些店主會罵你的。
盡管這麼節約的小西,她對卻我從不吝啬。逢年過節總要給我買些奢侈的禮品。我警告了她好多次,她依然不改,依然一如既往地對我好。
我對小西說,去找份兼職做吧,就像我,雖然工資少又很累,至少鍛煉一下也不錯嘛。小西的眼睛立刻明亮起來,她扭捏了半天,吞吞吐吐地對我說:其實,我一直在迪廳裡唱歌,我怕你知道後嫌棄我,就一直沒有告訴你。聽了此話,我哭笑不得。我說:唱歌是你的專業,我幹嘛要嫌棄你呢。小西臉立刻紅了,像熟透的桃子,她說:迪廳裡的歌女給人印象很差的。我說:我不這麼認為,至少你是一個好女孩兒。小西笑了,說:今晚我帶你去,聽我唱歌好不好?我點點頭。
這是我第一次去迪廳,雜亂的喧嚣似乎要将腦漿崩潰。每個人說話都要跟吵架時的吼來吼去的才能勉強聽見。當我們進去的時候,舞池的台子上已經站了好幾個小妖精東倒西歪地晃來晃去。小西問我跳不跳舞,我使勁地搖頭。小西給我找了個座位,又讓服務員幫我拿瓶啤酒,後來我才知道,那一小瓶啤酒要一百六十多塊呢,狠的我咬牙切齒,雖然是小西付的錢,但一樣不能撫平我的憤怒之心,真腐敗。
在這樣的環境下,我的腦袋急速膨脹,肺都快嘣出來了。正當我想出去輕松一下的時候,小西出現了,她站在舞台的中間,玉樹臨風,像高傲的公主,精心修飾過的面容跟花一樣美麗。我突然恍惚起來,這是和我朝夕相處的小西嗎?那個碧水柔雲的灰姑娘怎麼突然間變成了一個高貴冷漠的公主?小西的眼光不停地看向這邊,我不敢和她對持,心情如同初春的積雪。我突然懷念那個很閑适很随便的小西,自然天成不加任何修飾。我仰起腦袋灌了一大口啤酒,卻灌進了一陣秋風。
小西唱了那首《冬天的樹》——“我在這裡等你,等成了一棵冬天的樹。把對你的思念,開成了花朵,靜靜守侯着你經過。我是一棵冬天的樹,我在想你。我是一棵冬天的樹,我在等你。我知道這一切都無法有結局,我隻能夠把這一切放在心裡……”歌聲優美而凄涼,聽的我恍然不知身在何處,絲絲縷縷是莫名的傷感和無處擱放的懷戀在心頭洶湧澎湃。
唱完後,小西說:我一直深愛着一個男孩,我等待他的到來,如果他能愛上我,我就這樣一直等,不管經過多少天、多少年、多少荒老的日子,我都會等待着他愛我的那一天……說完,我清晰地看到她滾落的淚水。台下一陣鼓掌雀躍,而我,卻躲在角落裡淚流滿面。
走出迪廳,已經是深夜。我們連并肩走着,彼此都不說話。我們的腳步聲回蕩在街道上,有一種很幽長很凄美感覺。小西将手插進衣兜裡,滿蕩蕩的悲傷将她包圍。看得出,小西的内心很凄涼,如同她的歌聲。
我把她送到學校門口,在我轉身離去的時候,她叫住我,塞給我一張紙條後消失在陰冷的夜色裡。我打開紙條,上面寫着:人生在世,應該經受愛情的折磨,我燃起蠟燭,讓它在窗口一直亮到黎明……
05】
轉眼間面臨畢業,同學們再也沒有象牙塔裡的悠閑,都跟無頭蒼蠅一樣尋找就業的機會。雜志社的主編給我電話,問我有什麼打算。我說不知道。主編停頓了一下說,要不你來我們社吧。這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當天下午我去找小西。她看上去很憂傷,我問她工作有沒有眉目。她搖了搖頭,很無奈地說:我留在這個城市,哪也不去了。
我知道她想和我在一個城市裡。她的很多同學都回老家教書、要麼去深圳上海這樣的一線城市尋求發展,而她放棄了回家工作的機會留了下來,留下來和我一起在這個小城裡過活。
我順理成章地進了雜志社,而小西依然在Taikeruiy酒吧唱歌。時間長了,小西在酒吧裡的名聲大增。有很多迪廳酒吧都開始頻頻邀請她過去主唱。為了多掙點錢,小西開始跑場子,忙的時候一個晚上能跑七八家酒吧。看着小西日益憔悴的容顔,我勸她注意身體。她總是對我笑笑說:沒事兒,趁年輕多掙點錢,等夠買房子了我們就結婚。
聽了此話,我的心有一種無法形容的剔透與憂慮。我愛小西嗎?我不停地問自己。魯迅說過“強不愛以為愛是人生最大的痛苦。”而我呢?小西呢?我們之間的情感到底是幸福還是悲哀?又是誰的悲哀呢?
我知道,這對小西太不公平。身邊盡是癡情不悔的愛戀,唯獨小西在凄楚的情感裡頻頻徘徊。我不願意讓那些自己已經洞徹的黑暗成為她明亮的眼睛裡的一絲陰影。我想退出,想用雙手捧起一片屬于自己的明鏡的水域。可是,當我決定離開的那一瞬間,我看見小西依然癡癡地凝視着她渴望幸福已久的愛情。我的心分崩離析,那些歡樂與痛苦瞬息間重重交疊,形成以一張無形的大網。我知道,我毫無退路,我隻有一雙會流淚的眼睛在縱橫交錯的情感裡頻頻回首。
小西每個月拿到的薪資比我高出好多倍,讓我很不舒服,總有些吃軟飯的味道。小西不這麼認為,她說:我吃的是青春飯,越老越不值錢,而你以後的機會多這呢,前途也比我光明很多。話雖這麼說,可我心裡還是憋不灣兒,總是想找點小毛病來壓制她一下。小西不和我一般見識,她處處謙讓我,這讓我愧疚至極。
2004年的冬天,我所在的雜志社進行了一次大的變革。先前的主編因涉嫌貪污被逮捕入獄。新來的主編對雜志社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我是第一批在所謂的改革中倒下的員工。我失業了。
我突然覺得眼前一片黑暗,漆黑的沒有一絲光亮。小西安慰我:你不用着急,我掙錢夠我們倆花的。我苦笑了一下,無話可說。
那是一段發黴的日子。除了上網投幾份簡曆外,全部的時間幾乎都在家裡窩着。憋的我都快瘋掉了。小西怕我太寂寞,幫我報了英語學習班,還給我弄一張健身卡。我對這些都不感興趣,眼前的一切一瞬間變得如同一張剪紙般飄忽不定。我苦惱至極,覺得世界上最大的悲劇就是我自己。
每天我都在網上溜達,試圖尋找山窮水盡之後的柳暗花明。在此期間,我認識了很多網友,天南地北的都有。和我聊的最開心的是一位廣州的網友,叫張亮,自稱是一家外貿企業的經理。幾乎每天我都能在網上碰到他,到最後我們無話不說。當他知道我失業以後,就主動向我伸出橄榄枝,讓我去他們單位工作,月薪五千。聽的我心潮澎湃。立刻決定第二天就啟程廣州。
小西知道後,她很理智的告訴我說:哪有這麼好的事情,當心被騙。被喜悅沖昏頭腦的我,堅決抵制小西的阻攔,認為她是小人之心、婦人之道,為了自己的私人情感阻擋别人的前途是可恥的行為。盡管小西苦苦哀求,我孤注一擲,決定第二天去廣州。小西默默地蹲在床上,渙散的目光裡看不出任何表情。她似乎很迷茫,一種前所未有的痛苦悄悄地爬上眉頭,化作無盡的眼淚滾落了一地。
那種迷茫與失望交織在一起的疼痛應該是絕望麼?
我悄悄地走過去,撫摸着她的頭發說:小西,你放心,等我到了廣州,安定下來後,就接你過去,我愛你。
小西突然哭出聲來,她将頭埋在我的懷裡,像嬰兒一樣哭的無拘無束。我知道,這三個字對她來說來的太不容易,從她那撕心裂肺的痛哭聲裡,就能感受到一絲絲無法回避的傷痕正悄無聲息地劃破了她的心髒。
那天晚上,小西一夜沒睡,不停地翻看我們的相冊和她過去的日記。她不停地問我一句話:你會接我過去嗎?我說會,等我穩定下來就接你過去!小西眼珠像剔透的露珠,汪汪的。她說:如果到那裡不稱心了還回來,我在這邊等你。我使勁地點了點頭。她突然抱住我,又說:夜,無論你在哪裡,我都在等你。
06】
在走進廣州那片城市後,我知道,我後悔了。
我給張亮打了電話,他顯得異常興奮,他說:你先到我住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下。他的熱心讓我放松了警惕。我按照他說的地方就過去了。張亮在路口等我,見到我後甚是熱情,盡管我不餓,他一定拉我到路邊的小地攤喝啤酒。我當時就蒙了,這麼一個堂堂的外企經理,怎麼跟一逃犯似的啊?我問他一個月工資多少。他含糊其詞,嘟囔了半天說一萬左右吧。我知道我上當了,一萬左右的薪資怎麼能這麼狼狽?我起身想走,可惜晚了。他身邊的幾個同事将我拉拉扯扯地拽進了出租屋。然後來了個女的,長的怪石嶙峋,還化着濃妝。她張口閉口就是講人生哲理以及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的真正意義。雖然噴沫四濺她絲毫不在乎,好像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她,别人活的都毫無意義。
折騰了一大通,她說:要想活的有意義,活的精彩,就跟着他們幹,做傳銷。既然上了賊船,和他們硬來是不行的。我隻好裝着順服,我說想給家人打個電話,他們竟然将我的手機扣除了。無奈我隻能跟着他們混,一心尋找出逃的機會。
在這裡呆一個星期,他們似乎對我的表現比較滿意,漸漸放松了對我的警惕。在一個明媚的早上,我趁張亮蹲廁所的機會逃了出來。欄了輛出租車直奔當地派出所。民警了解了情況後,立刻跟我來到張亮所在的出租屋,此時,已經人去樓空。
我又和民警來到派出所。我說我要打電話。民警拿起桌上的座機說:打吧,不要太長。我接過電話撥通了小西的号碼,在小西聽到我第一聲“喂”的時候,她一下哭了,哭的一塌糊塗,很痛很痛。我告訴她我被騙了。她說:回來吧,我一直在等你。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眼淚順着臉頰一個勁地往下掉。身邊的民警用奇怪地眼光看着我說:小夥子,别這麼脆弱嘛,生活中誰沒有點磕磕碰碰呢。
哭聲一直在電話那頭傳來,就好象在我身邊哭泣一樣。我頓時渾身的疼痛,此時,我才知道有一個日夜牽挂自己的人是多麼幸福的事情。
小西讓我把電話給身邊的民警。民警迷惑地接過電話,聽了一通後就挂了電話。然後從錢包裡拿出三千塊錢給我。我不解地望着他,民警不滿地瞄了我一眼,咳嗽了幾聲說:你自足吧,有這樣的女朋友還往外面瞎跑啥!
我說:這錢……?
民警不屑地說:這錢是你女朋友給你的,她馬上往我卡裡打錢,過一會兒,我查一下到帳了,你就可以走了。
我揣着三千塊錢,心裡的酸楚不停地洶湧。小西讓我盡快買票回去。可是,我有何臉面回去?我根本無顔面對她,面對過去的一切。
我來到一家網吧,想看看以前投遞的簡曆有沒有回複。打開電子郵件,裡面全是小西發來的。她問我到了沒有,手機怎麼打不通?她問我怎麼樣了,工作安排好了嗎?她問我是不是出什麼事情了,怎麼一去沒有音訊了?她說她快要急瘋了,如果再沒有我的消息她就要報警了。她還說自從我走後,她經常做夢,夢見我們一起放風筝時被風吹散的歡笑,夢見她在路燈下苦苦等我下班時的午夜,夢見擺砂鍋面攤的老大爺朝我們樂呵呵地祝福,夢見淩晨時分我們哈着熱氣共飲一杯暖暖的奶茶,夢見我們騎着單車穿越一個又一個陽光午後,夢見我們第一次親吻時的緊張和不知所措……好多好多傷感逝水的過往都會在她每晚的夢魇裡突然驚醒。
她還說:夜,你知道嗎?不知道為什麼,自從你走後,我突然變的愛哭起來,動不動就流眼淚,經常一個人躲在洗手間哭到天亮。
07】
2004年的年末,我來到了上海。
期間,我一直跟小西用郵件聯系。我告訴她,我無臉回去,我想闖出一片屬于自己的天地。小西回信說:我知道你不會回來了,無論你做出怎樣的選擇我都會支持你,隻是希望你别忘了我一直在等你,在等你回來接我的那一天。
由于是年末,找工作的難度很大,盡管我是鋪天蓋地的忙乎工作的事情,依然沒有着落。春節逼近,很多單位都放假了。而我隻好一個人站在細細的雨絲下眺望上海這片憂郁的外灘。我給小西發了條短信,說我沒找到工作,就在上海過年了。消息發出很久不見小西回複。我的心立刻無止境地往下掉。我不知道小西為什麼不回複,是心痛還是對我絕望?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冬季的寒風,永遠沒有盡頭地吹,這是我遇到的最寒冷最漫長的一個冬天了。上海的大街小巷挂滿了紅燈籠,街道兩旁火樹銀花,每個人的臉上洋溢着節日的喜悅,而我站在城市的邊沿,望着被煙火點綴的色彩斑斓的夜空,心裡一片空蕩蕩的難過。
春節總算熬過去了,一個星期後我被一家文化傳媒公司錄用,在那裡做策劃。上班第一天,我就給小西打了電話,關機。我以為她還在睡覺,就沒放在心上。下午又打了一個還是關機。我的心開始跳動,七上八下的忐忑起來。晚上回去,我一連串地打她的手機,關機!關機!關機!我徹底坐不住了,趕緊給我以前的同事打了個電話,讓他到小西住的地方看看。第二天中午,同事回電話說:小西春節前夕就搬走了。我問她去哪裡了?同事無奈地回答我:不知道,房東說反正是搬走了。
放下電話,我立刻癱在了椅子上,一刹那直覺得天昏地暗,跟天塌了似的。我一直覺得自己不愛小西,對我來說她隻是一個或有或無的角色,總覺得有一天我們會分道揚镳,徹底将她忘掉,去尋找我夢寐以求的愛情。可是,當這一切翩然而至的時候,我卻不知所措,内心的疼痛和仿徨被瘋狂地卷起,久久不肯落下。我就像那隻被上帝遺失的羔羊,在漆黑的風雨路上找不到歸途。
我想回去找她,殘酷的現實容不得我走動半步。我沒錢,甚至養活自己都成問題。我隻好頻繁地給她發郵件。對我來說,電子郵箱有了不同的含義,沒事的時候我總是将郵箱打開,我希望看到期盼已久的驚喜,可是,每次都是失望。
就這樣在失落和仿徨中過了一年。一年中沒有小西的任何消息,仿佛從人間蒸發了一樣,不留一點痕迹。我的生活日複一日地過着,沒有波瀾,沒有生機。
2006下旬,我有了新的女朋友。她很漂亮,性格也很開朗。她總喜歡問我的過去,問過去的她長的咋樣?性格咋樣?好像找個對比來安撫心理平衡。面對女友的好奇,我總是含糊其詞地回答她。女友總覺得我有什麼事情瞞着她,因為在我過生日的當天總會收到一個陌生人寄來的禮物,逢年過節也一樣。我自己都覺得奇怪,問遍了所有的朋友,他們的回答千篇一律:沒給你送過什麼禮物。
隐隐約約中,我覺得小西就在我的身邊,在我的不遠處靜靜地等着我,等我回來接她。我心裡的波瀾又一次被卷起,苦澀而酸楚。我不知道這是一場怎樣的愛情?一場怎樣的風花雪夜?
我将她寄來的禮物安靜地藏好,每每想她的時候就拿出來看一眼。女友對我的行為十分不滿,她定要刨根問底,那些禮物是誰寄來的?你和此人到底什麼關系?面對女友責問,我無言以對。我想把過去的點點滴滴都告訴她,把那些滲透到我生命裡、像一棵根系很深很深砍也砍不倒的樹一樣的情感統統告訴她。可是,我猶豫了半天,什麼也沒說。或許,眼前的女友才是我情感裡一個匆匆的過客吧?
就像歌裡所唱到的一樣“總是要曆經百轉和千回才知情深意濃,總是要走遍千山萬水才知何去何從,為何等到錯過多年以後,才明白自己最真的夢……”
女友走了,她說“我恨你!”
我知道這三個字的沉重,普普通通的三個字卻擱淺了我所有嘔心瀝血的情感。
08】
轉眼間又過了兩年多。
2009年年初,我所在的雜志社要創辦一個新的專欄,想讓信息閉塞的偏遠山區與時俱進,促進偏遠山區信息交流、信息共享等等。我作為欄目的寫手被派遣到偏遠的山區小鎮。初來乍到,很不适應。想洗個熱水澡必須跑到25公裡以外的縣城。無奈,我隻好咬牙切齒地趁着天黑站在院子裡沖涼水澡。
第二天,我開始發高燒。等我醒來的時候,我已經躺在縣城醫院裡了。聽我同事說,當天夜裡我燒到39度6,完全處于昏迷狀态,是他們連夜把我拉到縣城醫院的。
我很是感激,握着同事的手一個勁地搖啊搖,就是不知道說些什麼。輸了一天液,我就嚷着要回去,醫生說最好再輸兩天。我說一天我都不想輸了。同事看着我不說話,因為公司派到這裡工作的一共就我們三個人,現在離崗了兩個,一個人根本無法開展工作。我能想象到我的另外一個同事,肯定眼巴巴地望着日出日落等着我們回去呢。
同事幫我拿了三天的藥,就租了輛摩托車回到小鎮。腳剛落地,另外一個同事跟見了救命恩人似的朝我們飛來,雙手舉着一包東西邊跑邊喊:禮物禮物,有人給你寄禮物來了。
我迷糊了半天,才明白是給我的禮物。打開一看,裡面全是日用品:洗發水、牙刷牙膏、毛巾浴巾、口香糖……等等,全是雙份的,而且還是我平常最喜歡用的牌子。我立刻癱倒了。雖然沒有署名寄件人,但我知道是她,肯定是她。我的眼淚無聲無息,太不争氣了,當着同事的面竟然淚流滿面。
倆同事甚是驚詫,問怎麼回事兒?我什麼也沒說,默默地走進房間。來這個荒涼的邊陲小鎮不到一個星期,她怎麼知道我的地址呢?就連我上海最好的哥們也僅僅知道我被派遣到山區了,對我的具體地址一無所知。她怎麼知道的?
我趕緊打電話到上海總部,問了一圈的人都說不知道。最後推廣部的經理對我說:前幾天有一個女孩子打電話到咱們社,說是你的忠實讀者,她想給你寄份禮物,我就把地址告訴她了。
我的手僵死在半空中,電話裡傳來嘟嘟嘟的盲音依然不知道放下。我無話可說,一種撕心裂肺的疼痛劃破了整個胸腔。那種是事而非的痛、那種絕望的無法呼吸的痛誰能明白呢?院落裡依然空蕩蕩的,無邊的黑暗顫顫地停留在枝頭,那個無論如何也揮不去的影子就像恒河裡流轉了億萬的流沙,不可抗拒地滲透在我心髒的最深處,痛的我徹夜難眠。
我徹底明白,小西就在我身邊,在我的不遠處時刻牽挂着我。小西,你在哪裡?為什麼不出來見我?為什麼在這麼多年裡一直孤獨的一個人走路?為什麼在痛苦與幸福之間不給我留下一點點行走的痕迹?為什麼?
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義無反顧地去愛你!
窗外,一群飛鳥掠過,它們的翅膀拍打着小鎮潮濕的空氣,歡快的飛翔……
09】
2009年夏天,熱的不象話了。
我從小鎮回到上海。第二天剛到公司,同事就給我一個包裹,說是兩個月前寄來的。我急忙打開,裡面有一張光盤、一串佛珠、一封信。
信上說:夜,我是小西,這是我最後一次和你說話了。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在等你,真的快等成了一棵冬天的樹了。還記得你去廣州的那一天嗎?從你離開我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不會回來了。可是,我甯願守候着那段自欺欺人的情感,一輩子也不願意醒來。
你到上海以後,春節一過我就跟了過去。當我看到你生活的挺好時,就取消了找你的念頭。為了能和你在一個城市,我決定在上海工作,在同一片天空下默默地注視着你的幸福和快樂。我不見你的主要原因是不想給你煩惱,我希望我愛的人是因為愛才愛我,而不是因為被愛才接受我。我始終相信你說的話,你說你會來接我的,我也一直等待着那一天的到來。
在上海,雖然我們不曾相見,但隻要我想到你就在身邊的時候,就有一種說不出溫暖。一年後,當我決定重新回到你身邊時,卻發現你已經有了女朋友。我隻好撕心裂肺的放棄,隻好一如既往地默默地注視着你的一切。你知道嗎?今生我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你過的開心幸福,過得無憂無慮。我不想打擾你幸福的生活,隻要你開心,我就開心。
當你和她分手後,我才知道你一直在找我,一直放不下的人是我。為此,我哭了好多個晚上,上帝對我們真的不公平,因為那個時候我已經知道自己得了乳腺癌,而且是晚期。在我被病魔折磨的這兩年中,那種想見你的心情已經不能用渴望倆字來形容了。我知道,如果你看到我這個樣子,你一定很痛苦,兩個人痛苦倒不如将痛苦讓一個人來承擔。所以,我徹底放棄了見你想法,将這種難以承受的思念和悲傷帶進那片埋葬我的土地。如果真有來生,我希望還做你的愛人。
你知道嗎?我一直認為你不會愛上我,不會把我當成你今生唯一的牽挂。現在想想當時是多麼的無知可笑。在我收到你那麼多郵件的時候,我哭了,幸福的哭了。我知道,你愛我。
夜,原諒我的不辭而别。如果真的有天堂和地獄的話,無論我到了哪裡,我都會在另一個世界裡為你祝福。記住哦,不許流眼淚,你要開開心心的活着。為曾經愛過你的人,為你曾經愛過的人,為你将來相愛的人也要開心的活着。
好了,就這樣吧。這是最後一次給你寄東西了,裡面有一張光盤,是我特意為你錄制的一首歌,是你最愛聽的那首《冬天的樹》,還有一串佛珠,是小時候奶奶送給我的,戴上它的人一生平安,就送給你吧!
讓我們來生再續前緣!
深愛你的人:小西
2009年7月13号
10】
今夜,上海星光燦爛。
那些在夜空中綻放的煙花格外的好看。仰望着上海這片空曠而寂落的夜空,我突然覺得這一切就像一場痛苦的傷逝,一切都将成為我難以扶平的傷痕和無法忘卻的紀念。閉上眼睛,想起心底的夢,忽然很怕過了這一夜,醒來已是百年身,過了做夢的年齡。
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我的堅強,我的脆弱,我的愛,我的恨,我的歡笑和淚水都将随着小西的逝去一點一滴地灑在那個天光泯滅的日子裡。交疊重逢的時光裡,我和她注定是兩個軌道上的流星,最近的緣莫過于擦肩而過。
三周後,我又被公司派到了這個邊陲小鎮。生活又像往常一樣的平靜起來,隻是每到黃昏,看着即将沉浸于地下的夕陽,我會無端地感到憂傷,感到飄洋過海般的惆怅,這雖然是我經常忽略的情感,但是,一旦體會到它的真切,它将伴随我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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