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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太糊塗了,你們這樣掙錢是犯罪行為。”回想起民警的問話,文慧仍然感覺一陣窒息。
被公安機關抓捕時是文慧做全職媽媽的第3年,和過去相比,文慧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隻不過這種變化并非是她期待的模樣。
“覺得自己好像一無是處”
文慧和丈夫是中學同學,初中畢業之後,一起去湖南打工,後來留在了湖南創業、成家,雙方父母則在河南老家生活。
2018年,兒子小寶出生,兩人便一邊工作一邊帶娃。2020年,文慧丈夫因公司經營不善去了異地尋找新機會,撫養兒子的任務則完全落到了文慧頭上。
起初,文慧在工作和帶娃中間來回切換。掙紮一年後,她決定辭職,全身心地照顧小寶。從那以後,文慧的生活變成了“全天圍着孩子轉”,每天跟同樣在遛娃的奶奶和媽媽們聊天成了文慧和外界溝通的唯一機會。
慢慢地,文慧對這種日複一日、全年無休的“喪偶式育娃”感到疲憊和焦慮,“喪失了對自我價值的判斷,覺得自己好像一無是處”。看着銀行卡裡日漸縮水的數字和空蕩蕩的家,文慧開始想找點事兒做。
文慧萌生這樣的想法還有另一個原因——雖然丈夫每月會定期打生活費給文慧,但是與文慧交流得并不多。因此,文慧覺得如果自己能找點兒事做,就算掙不了大錢,好歹能把時間填滿,也方便在和丈夫聊天時獲得一些贊許。
起初,文慧沒有跟丈夫提起這個想法,隻是自己默默關注一些在家兼職方面的内容,在網上加了幾個全職媽媽交友群。有人在群裡聊微商,聊怎麼賣貨,文慧不太感興趣。
2020年7月,文慧注意到微信好友發出的一則招聘兼職的廣告,“用支付寶和銀行卡幫人過流水,實現躺着掙錢。支付寶過賬1000元返利8元,銀行卡過賬1萬元返利3元”。
面對這樣輕松在家掙錢的“好工作”,文慧沒有多想,也沒有和在外地工作的丈夫商量,直接開始“幹活”。
一開始,文慧隻用自己的支付寶和銀行卡過流水,嘗到甜頭後,為了多賺錢,文慧先後要來了父母的2張銀行卡、丈夫的3張銀行卡過流水。一年下來,文慧獲得了近1萬元的收入。更重要的是,文慧覺得自己除了帶娃、做家務以外,還有其他事情可以忙活,生活也因此有了一些色彩。
直到2021年3月民警找上門來,文慧才知道自己成了境外電信詐騙分子的幫兇。
2021年10月,湖南省新化縣檢察院以涉嫌幫助信息網絡犯罪活動罪(以下簡稱“幫信罪”)對文慧提起公訴,新化縣法院以幫信罪判處文慧有期徒刑二年六個月,并處罰金2萬元,追繳違法所得。
“原本希望自己更加強大”
比起文慧一時的糊塗大意,湖北省宜昌市的劉麗則是泥足深陷——2018年,經好友介紹,劉麗在虛拟币投資平台上購買了一款名為“馬克币”的虛拟加密貨币,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2017年,劉麗放棄了待遇可觀的工作,回到老家成為一名全職媽媽,照顧剛滿1歲的女兒。“回老家之後,外人看我們是一幅阖家團圓的美滿局面,但我心裡空落落的,好像突然間失去了一些東西。”
不甘心的劉麗試圖尋找新的事業方向。一次偶然的機會,劉麗和好友聊起投資理财,兩人一拍即合,都覺得搞理财是個不錯的選擇,既可以賺點零花錢,又能照顧家庭。
于是,劉麗找到幾個平時熱衷于研究投資理财的朋友,組建了一個理财群,平時就在群裡聊聊近期投資動向和策略。
2018年9月的一天,理财群裡聊起了加密貨币投資。大家讨論道,以虛拟貨币作為投資對象的炒币市場十分火熱。其中一位群友表示:“按照指令投資5000元至3萬元,月收益可以達到10%。”
隻聽說過比特币的劉麗将信将疑,不過她想着“凡事總有第一次,不去嘗試也不知道結果”。于是,劉麗按照指令進行交易,每次交易間隔在3至5天,從幾千元到上萬元,一個月下來,劉麗果真收到了10%的收益,約1萬多元。
然而,事實上,别說是月收益10%,就算是年收益10%,投資風險都是很大的。得知情況後的家人勸劉麗,“找點風險小的活幹吧,真要出事了,可得不償失”,她的丈夫也屢次表示了對劉麗從事的“投資”風險的擔憂。可嘗到甜頭的劉麗并不願收手。
後來,劉麗從朋友那裡獲得了更快的賺錢門道——發展下線,并通過層層抽取下線的利潤作為提成。根據交易規則,發展直接推薦下線達到4人,且包含自己的投資在内的總投入達到20萬元,就可以成為群主。
而發展4名群主,每個群的投入達到50萬元,就可以成為理事。以此類推,再發展4個理事,則可以升為常務理事。每個層級享有的提成比例不同,并逐級增加。在這樣的暴利面前,劉麗心動了。她不知道的是,這所謂的更快的來錢方式實際上涉嫌傳銷。
一開始,除了自己投資,劉麗發展的下線都是身邊的家人朋友。後來,為了讓更多人成為自己的下線,劉麗開始在朋友圈曬出虛假的富裕生活。
通過這種方式,劉麗在兩年内拓展了下線200多人,從普通投資人逐步成為常務理事。成為常務理事不僅讓她感到“很有面子”,也讓她擺脫了經濟問題。即使全職在家帶娃,什麼事都不做,劉麗每月也能有10萬元左右的收入。
2020年10月17日,該虛拟投資平台突然關閉,許多由劉麗發展起來的下線無法拿回本金,紛紛上門讨要說法。劉麗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原本以為這種虛拟投資跟炒股是一樣的,現在我才知道是層層盤剝、拆東牆補西牆”。
2020年11月3日,被害人前往宜昌市夷陵區公安局報案。經查,劉麗于2018年9月至2020年10月非法獲利達100餘萬元。檢察官提審時,劉麗一直在哭,說對不起孩子,對不起家人。而家人也在劉麗出事後,全力幫她籌款退賠,以期能夠減輕處罰。
今年4月,經宜昌市夷陵區檢察院提起公訴,劉麗被法院以組織、領導傳銷活動罪判處有期徒刑三年。
等待判決結果期間,劉麗不停地表示對孩子、對家人的想念,對自己的行為更是深表後悔:“原本希望自己更加強大,現在卻成了反面教材,隻希望孩子不要受我的影響,健康成長。”
即将錯過對孩子的陪伴
全職媽媽找兼職本不是一件需要被批判的事情。隻是為什麼她們容易把持不住尺度,做出違法犯罪的事?
《方圓》記者從多名辦案檢察官處了解到,這主要是因為全職媽媽常年專注在家庭上,與社會相對脫節,不僅對詐騙分子的認知不足,也沒法第一時間了解各種詐騙招數。加之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全職媽媽對可能存在的犯罪行為心存僥幸,最後陷入詐騙分子的陷阱和套路。
今年5月,來自江蘇宿遷的“90後”全職媽媽曉雲正在法庭上受審。“你們這種制假行為危及别人的生命,你知道嗎?”法官問道。
“我認罪認罰。”法庭上,曉雲喃喃自語,不禁失聲痛哭起來。面對着自己參與制售三無減肥藥的判決結果,曉雲滿腦子想的是庭外嗷嗷待哺的孩子。
就在兩年前,曉雲通過朋友圈售賣減肥藥。今年2月,有客戶發現減肥藥的包裝相當簡陋,甚至沒有廠家和生産日期。于是把這款減肥藥拿到江蘇一家正規機構檢驗,發現其中含有一種對神經系統會造成不可逆影響的成分“酚酞”,而這種成分是世界衛生組織2017年發布的357種二類緻癌物之一。
經調查,曉雲在一年三個月的時間裡通過微信朋友圈,出售減肥藥達200多萬粒,銷售金額達到530萬元,獲利228萬元。
今年4月,江蘇宿遷市宿城區法院審理了此案,以銷售僞劣産品罪判處曉雲有期徒刑十五年,并處罰金200萬元。法庭上的曉雲已經幾近崩潰,在今後的時光裡,她隻能在夢中看到孩子熟睡的小臉了。
全職媽媽應該得到認可、尊重和保障
在辦案檢察官看來,如果全職媽媽能提高警惕,增強法律意識,是能夠避免這些悲劇發生的。
在今年全國兩會上,有全國人大代表提出讓“全職媽媽”“全職爸爸”成為合法職業的建議。
全國政協委員、廣西壯族自治區柳州市檢察院副檢察長韋震玲提到,我國當前還需要進一步思考建立更多合理的家庭全職服務人員的職業保障機制,推動解決社會面臨的生養子女困境和養老難題,扭轉對“家庭婦女”“家庭主婦”的看法。
韋震玲建議,可以參考當前一些國家解決生育率低和老齡化問題時的經驗和做法,夫妻雙方如有一方選擇回歸家庭提供全職服務,可以減免其從業配偶個人所得稅;因特殊事由、特殊時期(哺育3歲以下幼兒,照顧失能父母、配偶等)辭職回歸家庭、承擔家庭全職服務的成員,可享受工齡累計及勞動社會保障等待遇。
當前,一個基本共識是,全職媽媽對家庭的付出應該得到認可、尊重和保障。而不管是想要實現個人價值也好,為家庭分擔解憂也罷,希望全職媽媽在求職過程中不必再“曆險”,不去逾越法律紅線。
(文中涉案人員均為化名。本文有删減,更多内容請關注《方圓》7月下期)
本文雜志原标題:《全職媽媽的兼職“曆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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