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楊懷海的時候,他已經鑒定了40多台蘋果二手機。“接下來還要鑒定十幾台,才能完成今天的工作。”
楊懷海的經曆頗為傳奇。
在諾基亞橫掃神州的年代,他曾在國内的維修中心,面對那些電路闆,“一個禮拜用掉一瓶眼藥水”。在智能手機崛起之後,他又在華強北做起了檔口老闆。他曾親眼見證全國各地的背包客們在市場“賭手機”,100台的蘋果二手機“論斤賣”。
如今,楊懷海的身份是一名蘋果二手機鑒定師。過去一年,楊懷海一共鑒定了15000台蘋果手機。他和朋友開玩笑說,自己是“過手”蘋果手機最多的中國人。
楊懷海介紹說,這些手機自己摸過的手機大部分都會流入二手手機商家的口袋,最終再留向小鎮青年、都市務工人員和城市中老年人的手裡。
“手上的活兒,松一松可能就會擠掉一大批二手商的利潤。緊一緊,每個買二手機的買家,大概可以省下三、五百元。”
從某個角度來說,楊懷海們成了影響蘋果手機二手市場價格波動的最關鍵“核心人物”。
楊懷海從小小的工作台上站起來,扭扭脖子,伸伸胳膊,目光向遠處的華強北大廈遠眺。
他在顯微鏡下觀察手機電子元器件已經一個多小時,楊懷海的眼睛酸澀得要命,拿着袖珍螺絲刀的手指也開始微微顫抖。
每鑒定十台手機就要休息一下,這是多年來養成的工作習慣。簡單休息結束,楊懷海回到工作台前的監控鏡頭前,開始了下一台蘋果X的鑒定。
每一台手機都有自己的“身份證号”。 楊懷海在鏡頭前展示了手機序列号,然後有條不紊地開始檢測過程。
楊懷海仔仔細細地打量了手機的所有角落,玻璃屏幕上沒有什麼劃痕,又開機檢測了手機的屏幕觸點、運行速度,正常使用都ok,基本上可以定義為成色很好的手機了。
接下來,楊懷海拆開了手機的後蓋,不禁微微皺起了眉頭。手機内部的防水标簽已經變了顔色,背闆上黃銅部件也隐隐地透出綠色。顯然,這台手機掉進過水裡,雖然正常使用沒有問題,但這個暗傷已經大大地折損了它的使用壽命。楊懷海在檢測報告中認真地記錄了這一點,并封存了手機。
整個鑒定的過程在這個鏡頭的記錄下完成。楊懷海還不知道,半個月後,一個閑魚上的小商家通過他的檢測記錄甩掉了一家無良供應商。
他的經理轉給楊懷海一封郵件,那個在鹹魚上賣蘋果手機的小哥說,自己拿着檢測視頻去維權之前,那個無良供應商還死活不認,自己創業的第一筆資金差點打了水漂。楊懷海沒做太多理會,隻是微微一笑,這就是二手手機鑒定師的日常。
去年一年,楊懷海一共鑒定了15000台蘋果手機。
從維修窗口見證諾基亞的落寞80後楊懷海的兒時願望,就是擁有一台“發哥同款”的大哥大。
2001年,而當他的師兄叫他去諾基亞售後做手機維修的時候,手機已經悄然崛起,那時,諾基亞俨然還是手機界的大哥。
那是楊懷海的第一份工作。楊懷海修過一部翻蓋手機。因為屏幕不亮了,機主就将手機低價賣給了這個維修師傅。楊懷海大喜過望,從客戶手裡買下了自己的第一部手機,立即動手變廢為寶,修好了手機。“那部手機帶有收音機功能,在當時已經很先進了。我經常在路上用它聽廣播。”
在諾基亞工作的七年裡,楊懷海有兩個感受,一個是屏幕色顔色越來越豐富了,一個是芯片越來越小了。
“有些微小的元器件還沒有螞蟻的腦袋大。”
為了避免用眼過度,楊懷海在工作台上擺了一瓶的滴眼液。01年剛剛參加工作的時候,每個星期用一瓶,到了2008年離開的前夕,每個月都用不了一瓶。七年的時間已經見證了太多落寞。
“智能機已經出來了,諾基亞還在堅持做它的塞班手機。那時我們每天都沒什麼單子可做。雖然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但隐約覺得風向要變了。”
楊懷海終于離開了這家諾基亞售後服務中心,去一家智能機維修中心工作了。
“第一次拆三星手機的屏幕時用力過猛,把屏幕都擠碎了,液晶流的滿手都是,雙手閃閃發光,當然,也扣了不少工資” 楊懷海笑道,“後來和老師傅學了幾個月,才知道如何用巧勁。”
幾十台智能手機過手以後,楊懷海不再向身邊的老師傅請教問題了。老師傅責備他變懶了,楊懷海樂了,說:“我已經能修蘋果了”。
能修蘋果手機以後,楊懷海決定去華強北碰碰運氣。
100台二手蘋果機“論斤賣”楊懷海成了華強北檔口的老闆,開了一間手機維修的小店。
華強北是中國最大的數碼産品集散地,也是中國二手手機市場的“蓄水池”。
這裡是二手手機的江湖。無數背包客往來其間,他們或者從老家的城市收購一批二手手機,賣給華強北的檔口;或者從華強北的當口購買一批二手手機帶回老家,通過淘寶二手店或者閑魚銷售。
透過檔口手機維修店的窗口,楊懷海見識了太多奇聞異事。
他甚至見過蘋果手機“論斤賣”的盛況。檔口老闆将一個巨大的綠色帆布袋放在櫃台上,等着背包客阿強來取貨。阿強用力一提,差點沒提起來。袋子裡裝的是100部蘋果二手機,足足20斤。這批手機是阿強前一天在線上拍到的,今天來檔口取貨。
但開箱驗貨之前,阿強并不知道這批二手機的成色如何。如果成色好,他能小賺一筆;成色不好,就隻能怪自己下手太沖動。這種玩法被華強北人稱作“賭手機”。
有一次,楊懷海看見一個帶着鴨舌帽的背包客笑逐顔開地找到旁邊的當口老闆,一邊遞煙一邊說自己上一次“賭赢了”,一邊憑号取貨,30台手機裝了滿滿一書包。臨走時,他不忘告訴老闆下次還來,但楊懷海再沒見到他出現,估計是後來又賭輸了,傷心了。
在華強北兩年多裡,楊懷海經常會目睹由二手手機引發的“江湖恩怨”。一次,楊懷海剛剛從幼兒園接了兒子來店裡,隻見一夥背包客氣勢洶洶地來到對面的二手手機店,甩下背包,怒斥老闆是個騙子,要求退錢退貨。
老闆說,華強北的規矩就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自己看走了眼,可怨不得别人。”
兩夥人險些就要動起手來。在一旁觀看的兒子趕緊躲到楊懷海身後。直到保安趕過來勸架,一夥人才安靜下來。
事後,5歲的兒子問楊懷海:“誰是好人,誰是壞人?”
楊懷海隻是苦笑着搖了搖頭,一時也說不清楚。
30台蘋果X,8台進過水不久之後,楊懷海關了手機維修店,專職做起了二手手機鑒定師。目前,楊懷海所在的深圳市天音科技發展有限公司,是閑魚優品的服務商。
楊懷海說,二手手機,按照成色可以分為官換機、充新機、靓機、小花、大花。“官換機”是從“蘋果官方”換來的新機;小花、大花則是外有劃痕,内有損耗的舊機。
拿到一部手機,黃懷海要拿一把小尺子測量機身的劃痕大小,再拆開外殼觀測内部電路闆情況,才能準确定義成色。“閑魚平台自營的蘋果二手機之中,每一百台中,可能就有一台經過我的手。”
因為工作的關系,楊懷海的公司也常常服務一些線下的二手手機商家。
福州二手機老闆王敏店鋪裡,銷售的第一批蘋果x就是從檔口周大姐這裡提貨的,一共30台。然而,當王敏拿到楊懷海做出的檢測報告時,小王傻了眼——有八台手機進過水。
大姐解釋說:“最近交易量實在太大,自己手頭存貨不足,就到别家拿了一批手機,沒想到是問題機。”收到大姐的退款以後,小王沉思良久,終于還是删了大姐的電話。那天,表哥看了小王的朋友圈,打電話問他怎麼了,小王隻說,“華強北的水太深。”
如今,小王的供應商隻剩下兩家,每次發貨之前,都要先參考楊懷海的報告。
“這批手機如果寄出去出了故障,王敏的創業可能就失敗了。”楊懷海說。
“蘋果手機再美,每天仔細看上50遍也會審美疲勞。”正是這些”小事”,讓楊懷海在一張小小的工作台前一坐就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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