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馬慶雲

張猛與周冬雨，算是電影界的強強聯手。這部《陽台上》給予觀衆太多期待值。所以，影迷在評斷這部電影的時候，是拿着電影圈的最高期待去的。尤其張猛導演方面，是風格明确的中國導演，《耳朵大有福》奠定其藝術的基本高度，《鋼的琴》則屬于一鳴驚人的優秀代表作。他鏡頭當中的東北人，具備真實的生活質感，與更高級的精神追求。

周冬雨方面，則是年輕一代當中演技最為明确的。她在《後來的我們》當中那種大大咧咧的表演風格，反倒是讓這個石家莊姑娘更像是一位東北“大姐”。拎得起放得下，是周冬雨塑造人物性格的重要特征，她的人物都帶着一種執着幹練。這種爽利感正是影迷所喜歡的。所以，在演技上，周冬雨敢于通過生活化的方式塑造更為真實的小人物。

不過，這部《陽台上》無論對張猛導演，還是對演員周冬雨，都是挑戰。張猛導演以往的作品，尤其是《鋼的琴》，是精神外放的，所有劇中人物都是通過高昂地生活姿态來面對低沉的生活苦悶的。《陽台上》則以低沉的生活姿态面對同樣的苦悶。周冬雨在《陽台上》，則基本沒有台詞，飾演一個智力障礙患者。這也注定了演員要用非常内斂的方式去進行表演。

我們不妨先來聊周冬雨在《陽台上》的演技問題。周冬雨在這部電影當中表演的非常大膽。因為她外表其實是非常精明的，缺少憨厚感，反倒是人物本身的智力障礙需要某種天然的憨厚。所以，周冬雨在具體的呈現上，更多的是通過肢體動作的加入來實現人物特點。張猛導演對周的表演風格也非常熟悉，鏡頭呈現巧妙。

比如，有一場男主角跟蹤女主角的戲份。周冬雨的走路姿勢非常好的還原了智障患者的動作。周是故意兩腿岔開的，而張猛導演在鏡頭給取上，也是故意通過大逆光的方式，讓陽光透過周冬雨的裙子，重點觀感岔開的雙腿。這種表演細節，在另一位謀女郎章子怡身上也有，她在《太平輪》和《無問西東》當中，身子一扭走路出鏡，便立馬進入人物狀态。

再比如，男主角有一場背後包袱女主角的戲份，并且有繼續向上摸索的具體劇情。這場戲要是不借助道具，可能演起來不能把智障患者的特征表現明确。周冬雨借助的道具則是一個雞蛋灌餅（不知真實的上海老鄉是否吃雞蛋灌餅，這美食經常出現在我們東北老鐵的早餐當中）。通過雞蛋灌餅的掉落與撿起繼續食用等等，周冬雨把人物的層次表演的非常豐富了。這個善于吃東西的女演員，總能用最精準的方式呈現人物的最自然的生活狀态。

周冬雨是為《陽台上》加分的。她不過分傳遞人物性格，并且喜歡在最生活化的狀态當中塑造角色。這種表演方式，非常适合有藝術追求的大導演，對那些濃得化不開的愛情劇導演來講，周冬雨這樣的演技，則是他們的滅頂之災。

反倒是張猛導演，接得住周冬雨的演技。早在《鋼的琴》之時，演員秦海璐提供給張猛導演，便是生活化的高級質感。在這部《陽台上》當中，有一些帶着張猛導演印記的橋段，是顯得非常高級的。比如，男主角過生日，父親讓他許願的那個段落。張猛導演實現起來，非常短促有力。而父親打兒子的畫面，更像是一個東北家庭生活的日常。

這部《陽台上》，真正驚豔搶鏡的，正是東北籍演員曹瑞。他在片中恰好飾演一個東北來滬的壞青年。無論是人生觀還是具體的行為方式上，曹瑞飾演的角色都神還原了張猛導演當年電影的基本味道。這種外放型的人格特征，正是張猛導演鏡頭當中東北人面對生活的态度。

一部電影當中，若是過分内斂，則很難實現劇情的濃烈升華。曹瑞飾演的這個角色，對男主角沉悶的性格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對比。影迷更容易接受這種對生活豎起中指的角色。他的故事内容雖然不多，但層次飽滿，是大家經常看到的底層青年形象。

反觀男主角，過分沉悶的表演方式，也并未呈現太多的層次感。當然，張猛導演是合格的，他通過劇情的方式對男主角幾次決定的轉變都鋪陳的非常到位。但演員王锵并未提供給角色張英雄更豐富的内涵特點。演沉悶，是最容易的，但同時也是最難的。尤其曹瑞角色的外放，讓張英雄這個人物顯得更加無戲。

對于整部《陽台上》來講，其實略顯“無戲”了。該片講的是複仇與和解，若是作為短片故事存在，可能會拍攝的非常精彩。但作為一部院線長片，《陽台上》需要更豐富的故事内容才行。在具體實現當中，我們可以看到各色人物的生存境遇，但每個人的生存境遇都是驚鴻一瞥的，都失之于淺。普通導演若是能做到這種浮世繪式的劇情模式，已然不差。但是，張猛導演顯然離影迷的期待值還有一些距離。

《陽台上》缺少更深刻與原創的主旨。對于原著作者任曉雯小姐姐來講，複旦大學新聞新聞學院的學習背景，讓她更親近于王安憶和嚴歌苓等人的創意寫作路數。這個路數，對講出一個圓潤的故事有事半功倍的作用，但是，這個路數很難提供一個深刻與原創的作品主旨。所以，在《陽台上》我們隻能看到一個已經被大量作品咀嚼過的“複仇與和解”的“老腔調”，而且這個老腔調在具體的橋段故事上，也缺少更多的新花樣。

創意寫作的問題是，隻教一招一式的具體技巧，卻缺少對作家本身内功的修煉。作為小說存在的《陽台上》，問題正在此處，立意先行（複仇與和解），具體故事盡量放置到真實的社會空間内，然後給人物建立一些機械化的社會活動與聯系。這種技法下的作品，人物缺少真實感，更缺少體溫。張猛導演和周冬雨拿到的原著是有大問題的，作品是“死”的。演員和導演再努力，也無力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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