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娘：

您好！

原諒我這麼久才給您寫信。不是不想寫而是不敢寫，因為一提起筆我就難以抑制自己悲痛的心情。然而，終究還是無法控制對您的思念，于是，我鼓足勇氣寫下這封信，讓神明幫我寄往遙遠的天堂，讓您聽一聽女兒的心聲。

娘，您離開我們姐妹六人已經整整四個月了。每天我們都在想您，尤其是我對您的思念更為強烈，因為我還住在您生前的房子裡。您卧室裡的一切都還保持着原來的樣子。家裡您用貫的一切家什還都是原樣，我依然用着。每每進了家，我就覺得您還在，您的氣息包圍着我，您的一言一行都曆曆在目，您從未走出過我的生活。此刻，我是哭着給您寫信的。

娘，七年前，咱家的老院拆遷，我們都能感覺到要強的您是真得害怕了。您沒有兒子，就六個女兒。依您的觀點，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閨女家就是别人的家，您甯可露宿街頭也不住别人家。

我們怎麼舍得讓您處于恐慌得狀态？于是沒要回遷房而是要了錢，我們敢緊尋摸着給您買了這處離二姐家步行也就是四五分鐘的房子。咱那些像您這個歲數的老街坊見了您都用羨慕的口吻說：“你看你多好，有自己的家，有個院，還是上下兩層樓。哪像我們，這個孩子家住幾天，那個孩子家住幾天，跟打遊擊一樣，唉！”

一聽到這些話，您就特别高興，所以您也特别願意騎上三輪車溜達着玩。搬離老院的傷痛和恐慌基本上還是比較快速地撫平了。我覺得那是您特别幸福的一段時光。

娘，打我記事起，您就整天忙得像個陀螺，不停地轉啊轉，為生活拼命。後來，生活有了起色，您還是如此。須知，此時您已不必如此拼命了。再後來，我們姐妹六人相繼成家，您可以好好享受一下生活了。可您是怎麼做的，不是忙這就是忙那。我搞不懂，就您和父親兩個人了有什麼可忙的。但您總說：“你不找活，活還能找你？”

我們六個，還有姐姐的孩子們誰給你買吃的穿的你都生氣。别的老人都怪孩子不孝順生氣，您倒好，我們疼您，您怪我們亂花錢。

我們都是普通的人，能孝敬您的不就是讓您能吃好喝好穿好玩好嗎？可您咋就不舍得吃不舍得穿還不會玩呢？

除了小六嫁得遠些，我們五個都在您跟前。我們往您那兒跑得勤些您就阻止：“我和你大好着呢，不用動不動來看俺倆。”呆不大會兒您就往外攆：“快走吧，都恁忙，我和你大幫不了忙，可不能扯後腿。”

您說您和父親好着呢，可您二老畢竟年齡大了，我們常看看您二老不應該的嗎？您怎麼還認為我們來看看您二老就扯我們的後腿？

父親生病的那幾年，您擔起照顧父親的重擔。除了大姐二姐三姐幫您照顧父親，四姐，我和六妹未曾出過一份力。大姐二姐常為您逞強硬扛着照顧父親與您争吵，可您就是不同意把父親讓我們來照顧。

父親去世後您一人住在老院，任誰也說不動您跟我們一塊生活。您為了減少我們的擔心還主動上門來看我們。

我們都知道您是怕麻煩孩子們。您總說：“隻要我能動，就不給你們添麻煩。”

搬到現在的家裡來的時候您已快八十歲了，我們都認為您跟前得有個同住的。我路路上高中了，您家比我家離學校稍微近了點，我有個與您同住的理由了。您很高興，您不說我也能感覺出來。其實，您再要強也希望有人陪伴。姐妹們也高興，有我在身也她們也放心了。

現在，路路上大三了。咱娘倆在我成家後又共同生活了六年。

六年的生活有許多磕磕絆絆。娘，我常沖您嚷嚷，不是我要生您的氣，而是我希望您聾三不管聾四，油瓶倒了也不扶。我就想讓您别操心，好好地跟一幫老太太玩去。可您擔心我這幹不好那幹不好；洗菜做飯，刷鍋刷碗我有時間做，可您偏偏搶着做。我也知道您是個閑不住的人，前幾年我由着您，可近兩年，您的身體不允許幹這些活。大夫一再叮囑我讓您多休息，想活動就小範溜達一圈。空閑時我要騎三輪車帶您溜彎，您非要逞強自己騎。

娘，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您離開我們時的情景。那天下着雨，病房裡有些涼。輸完液您安靜地躺着，把蓋好的被子扯到一邊。我給您蓋上，說：“娘，不蓋被子不行，會着涼的。”您不吱聲，又把被子扯開。……十來分鐘，大姐感覺到了您有些異樣，呼吸困難起來。馬上叫大夫，搶救中，您停止了呼吸。

娘，您不吱聲，一定是難受的說不出話來呀！我咋就沒想到呢，我恨自己……

因為我的疏忽我讓娘難受了一陣子！我沒有娘了……！

娘，您這一生，吃沒吃嘴裡，穿沒穿身上，玩又不會玩，您從未享受過生活。對您來說，也許不停地忙就是享受，可我們做女兒的心疼呀。

尤其是我，總覺得未盡到孝心，與您一塊生活六年我為您做了什麼？好像什麼也沒做。您為我們做什麼好像都應該，為什麼我們為您做點啥您就老是記挂着？您離開我們前十多天時，大便拉不下來，我下手給您往外摳，您就不停地說我孝順，難道這不是我應該做的嗎？

娘，您走了！從此我隻有來路，沒有歸途了！娘，您能聽到我撕心裂肺的呼喊嗎？您能感受到我無盡的思念嗎？

娘，您去天堂裡與父親團聚。我把最樸素的祝福送給您：願您在天堂裡與父親吃好喝好穿好玩好，好好享受一下輕松的生活！

女兒：小五

2022年10月31日

壹點号 五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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