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月容親眼看着母親房裡跑出一個猥瑣的男人,那是她第一次知道“暗娼”的意思,她暗暗地唾罵母親是個不知羞恥的女人。可她卻沒想到,十幾年後在同樣的地方,她床上來來往往的男人比母親的還要多,她熟練地與男人争論價碼,嬌氣的坐在不同的男人懷裡袒露肌膚,隻有在看到天上的月牙時才會想起自己悲催的前半生。
那年月容才8歲,随着母親一聲慘絕地哭泣父親的生命徹底消逝了,出殡那天母親死死抱着丈夫的棺材,可還是無法留下自己的枕邊人,這個家徹底崩塌了。自那開始母親每天都有洗不完的衣服,幹不完的苦力,小月容看在眼裡疼在心裡。
在那個年代沒有男人的家是何其艱難,母親總是讓月容去當鋪,幾趟下來家裡一點值錢的東西都沒有了,破敗的庭院顯得更加凄冷,家裡到了沒米下鍋的窘境。母親在門口癡坐了幾天後似乎想出了什麼主意。
幾天後大紅花轎伴着喜月進門,母親坐在炕上臉上沒有半點喜色,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一個活下去的辦法。院子裡街坊們都在議論着,寡婦大張旗鼓的改嫁是何等的不要臉面。花轎一直擡到屋門口,母親在媒婆的勸說下坐了進去。
小小的月容看着這個一身喜色即将成為自己繼父的男人,眼睛中滿是倔強的排斥之情,在她看來,躺在棺材裡被送走的那具屍體才是自己的父親,她堅決不願讓母親改嫁,說什麼也要把母親從花轎裡拉扯出來。母親亦是滿含熱淚,她何嘗不明白月容的心思,隻是為了生存下去她們沒有别的選擇,縱然月容萬般不願,還是隻能跟随母親進入新家生活。走前她回頭看了老宅子一眼又一眼,這是她悲慘童年中為數不多的溫存記憶。
母親嫁的是個車夫,平日裡要出門拉黃包車,放工回家後也會給母親帶回一朵野花簪在發間,月容的不安全感在母親的笑容中逐漸消解。她開始憧憬自己的未來,看着同齡的小姑娘上學放學,月容心中羨慕不已,她也想穿上這樣整潔的校服成為一名女學生。
當她向母親提出這個訴求的時候,母親并沒有答應,繼父卻十分殷勤,給月容買回了書包和文具,他雖然不算富裕,還有饑荒沒有還完,但卻是真心對待這娘倆的。月容臉上第一次露出喜悅的笑容,這一刻她感受到了家的溫暖,也對這個自己一直排斥的繼父,喊出了一聲爸爸。
入學後的月容成績優異,在大家的祝賀和掌聲中她長到了16歲,就在日子一片平靜的時候繼父突然死了,母女倆的生活再一次墜入了深淵。這一次 母親連給人洗衣服的活都幹不了了,她又動了改嫁的心思。算命先生說她是天生的克夫相,想再改嫁怕是難了。
月容看着不知哪來的白面饅頭對母親說自己不想上學了,母親卻毅然拒絕,她絕不願讓女兒因為貧窮而放棄學業。看着每頓都有的白面饅頭和母親身上昂貴的綢緞衣裳,月容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這天她放學回家,竟看到一個衣衫不整的男人從母親的房間出來,男人猥瑣的目光落在月容身上,竟張口問出一句你賣不賣?縱使月容未經世事,卻也能聽懂這句話背後的含義,她終于明白了一頓又一頓的白面饅頭是怎麼落到自家飯桌上的。
月容不能忍受母親如此出格的行為,轉身便跑出家門,還沒來得及系上衣衫的母親緊跟着追了出去,那朵為丈夫守孝的白花挂在淩亂的頭發上。月容在一處破敗的院牆下停下來,母親在後面哀嚎着跪在地上請求女兒原諒自己,月容卻隻趴在牆面上大哭,不知該如何回應,也不願看母親一眼,對于一個純真的少女來說,這樣的事情簡直太過殘忍。她憤怒地往母親的方向跑去,留母親一人趴在黃土地面上哀泣。
從這天開始月容就在校長的幫助下住進了學校孫媽媽的房間裡,她發誓再也不用母親用身體和尊嚴換來的髒錢,母親總會在深夜偷偷來找月容,卻總是被月容拒之門外,母女二人就這樣隔着一層門闆各自傷悲。這天母親再來的時候情緒似乎格外激動,她說着自己要嫁人了,月容隻默默地流着眼淚,她心中是不舍的,卻無法跨過心裡那條道德的門檻。
待到月容打開門的時候母親已經走了,隻留下一個大包裹,裡面是老房的地契和月容的東西。此次分别過後月容更加心如死灰,她曾想過去看一眼母親,卻始終無法鼓起勇氣。
日子如飛一般度過,一轉眼月容畢業了,學校更換了新校長,月容被趕了出來,以前的校長勸她去找找母親,說不定能有出路呢。可月容按照地址來到母親的新家時,看到的卻是一副讓人心寒的場景,幾年沒見母親挺拔的身軀變得佝偻,她坐在院子裡燒火,因動作太慢被現任丈夫狠狠責打,月容心中五味雜陳,默默離開了,母親現狀如此,她能依靠的隻有自己,從這個讓人感覺不到一點溫暖的冬天開始。
接連幾個月月容滿懷希望出門找工作,又帶着滿身的塵土和失落回來,她拼命告訴自己不能哭出來,淚水卻自己從眼中奔湧。繁華的街道上似乎隻有她一個人是無枝可依的,新來的校長又派人催月容搬出去,這一次恐怕是真的住不成了,在一種圍觀者看熱鬧的目光中被如此謾罵,實在是一件難堪的事情。
就在月容擡不起頭的時候門外傳來一陣剛勁的喝止聲,一位姓高的老師站出來,給月容安置了一處住所,不收房租,還給她留下一些生活費。這份饋贈來得實在及時,解救月容出了困境,也讓她記住了高老師英俊的身影。
女孩子總是容易被英雄救美的故事打動,月容也是如此,聽着高老師口中宣講的自由戀愛思想,月容的心門逐漸被敲開,自由兩個字是她從來未曾體會過的美好。高老師對月容的照顧無微不至,月容很快就跌進了他的溫柔鄉,他們在被陽光照射的暖洋洋的床鋪上颠鸾倒鳳,彎彎的月牙挂在半空,空氣中沒有了從前的凄冷,月容本以為自己會永遠泡在這份甜蜜裡,一個女人的到來卻打碎了她的美夢。
女人自稱是高老師的妻子,她懇請月容能将丈夫還給自己,他們已經結婚三年還生下了一個孩子,月容看着兩人的結婚證微微一愣,她這才明白自己心中那份美妙的愛情根本就是一場騙局。月容收拾行李離開了出租屋,她的心比夜晚的風更加寒冷,兜兜轉轉她又變成了世界上最孤獨的那個人。
月容找到了一份酒樓的工作,她本以為隻要自己勤勤懇懇地幹活總會有一線生機,不想這酒樓卻不是個簡單的地方,三教九流的人都在此尋歡作樂,漂亮水靈的月容很快就成了許多男人觊觎的肥肉。老闆娘将她塞進湯老闆的房間,這男人看起來儀表堂堂,卻是個衣冠禽獸,他将月容逼到角落手也不安分地碰觸起來,月容好不容易掙脫毒手倉皇的跑出房間,卻也因此丢掉了這份工作。
深夜她拿着行囊在大街上遊蕩,狂吠的黃狗都有自己的家門可回,月容卻無處遁身。她走了一夜哭了一夜,不知不覺便回到了老宅,回想起之前和母親住在這裡的時光,她隻覺得心中無限凄涼。這所宅子已經生出了蜘蛛網,正如月容的心一樣,這世上似乎沒有什麼可留戀的了,月容飄忽着來到河邊,想要了結自己悲慘的生命,卻被一個路過的算命先生攔下。
去死的勇氣被打斷,月容決定學習着生存,過往的驕傲和道德底線從這一刻開始悄然轟塌,在這樣一個吃人的世道,女人想要活下去似乎隻有那一條路可走。月容在鏡子前打扮一番,櫻桃小口被朱紅點綴,她穿上曾經的學生服,這是她最體面的衣服。
月容怯生生地看着街上的男人,始終學不會該如何勾引,一個猥瑣的中年男人走上前來搭話問價,月容并沒有拒絕。在月光映照的破舊床鋪上,月容遭受了難以現象的摧殘,她最終還是走上了母親的老路,這是一條令人不恥充滿屈辱的道路,這便是大家常說的命運弄人了。
月容終于不用再為填飽肚子而苦惱,曾經想吃卻吃不起的肉現在扔都來不及,可她的靈魂卻在長時間出賣自己的恥辱下被徹底掏空,曾經那個驕傲純真的少女再也回不來了。日複一日的堕落中月容總會想起母親,她開始理解那個曾被自己唾棄的女人。
她從老鄰居的口中得知母親如今過得并不如意,因為年老色衰無法幹活,她被丈夫趕出家門,淪落街頭成了一個乞丐。月容來到母親居住的地方,一個破罐子一床髒被褥便是母親全部的家當,頭發花白的母親步履蹒跚,在房間裡啃食剩饅頭就着涼水吃,她在床鋪下看到了幾塊大洋,瞬間便老淚縱橫,她知道這錢是月容放的,除了女兒再也沒人願意關心她了。這淚水既是思念,也是愧疚。
月容面對男人越來越從容,再也不複剛剛出街時的青澀,她學會了嬌笑逢迎也學會了讨價還價,她的名聲越來越大,成為了附近生意最好的暗娼。月容的身體最終還是沒能經受得住摧殘,她染上了心髒病,月容的生意越來越差,身體亦是如此,月容每隔一段時間都會給母親送錢,即便這些錢從來沒有被動過,她也風雨無阻的去送,母女間的親愛就體現于此,一個想要盡孝,一個舍不得花。
給母親送完最後一筆錢後月容跌跌撞撞的回到家中,裹着那床沾染了無數男人氣息的棉被,安然的等着自己離開這個世界。外面飄起的大雪似乎在宣告月容的悲怆,窗口突然出現一張布滿皺紋的臉,母親來了。
月容掙紮着起身,将死之際看到親人是一件何其幸運的事情,母親不敢進入房間,她還在為多年前的事情而愧疚,這一刻兩個有着同樣悲慘命運的女人惺惺相惜。母親的到來讓月容的病奇迹般地好了起來,為了養活母親月容還是從事着老本行,母親從未勸過女兒過正常的日子,苦難了大半生的她早已對殘酷的現實妥協,隻要能活下去,道德廉恥算的上什麼呢?
月容也曾想過從顧客中找個好人嫁了,那些口口聲聲說喜歡月容的男人卻當即變了臉色,月容的幻想被逐漸磨光。
她在一家高檔餐廳看到了一個熟人,時隔多年高老師還是那麼英俊,隻是他身邊的女人變得更加年輕漂亮。月容坐過去告訴女孩這高先生是個有家庭的,她如今雖是被人恥笑地下九流,卻不想看到再有女孩被欺騙,落得自己這樣的下場。這一刻月容感受到自己的精神是自由的。
月容依舊出賣肉體和靈魂換取活下去的資本,母親将男人身上的錢全部搜刮幹淨,金錢吃了這母女倆的心,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段時間,月容被抓進了感化院。昔日酒樓的流氓顧客湯先生如今竟變成了勸女人從良的教官,這是一副多麼諷刺的場景。月容狠狠揍在湯先生臉上,當日若不是他将月容逼得無處工作,月容又怎會敞開道德的大門!
月容被關進牢房裡,看着窗外的黑夜,這世上的一切都是那麼污穢,唯獨挂在高空的月牙是幹淨的。她曾是一個那樣鮮活又充滿希望的人,卻在命運的捉弄下變成了自己最讨厭的樣子,舊社會和惡人厄運将她逼得無路可走,窮盡一生都不曾感受到美好的自由,或許隻有死亡才算是真的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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