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劇《大宋宮詞》開播後即遇争議,本文為導演李少紅采訪。
這個采訪的起因是我告訴朋友我還在看《大宋宮詞》,觀劇動力可以概括為:“想分析好學生為什麼在她擅長科目裡沒發揮好。”
劉娥是民間傳說“狸貓換太子”的主角,是一個有過婚史的民女,在沒有子嗣的情況下成為皇後、太後,穿過龍袍卻始終未稱帝。這種故事對于李少紅來說是本應最容易駕馭的。
但2000年的《大明宮詞》在豆瓣評分為9.1;2021年的《大宋宮詞》評分則為3.8。
後來機緣巧合,朋友促成了我和李少紅導演的對話訪問。我對于這部劇有疑問,導演也有想跟質疑的聲音直接交流的願望。因此還是用對話體呈現出來。
除了《大宋宮詞》之外,我也一并問了行業和女性話題,尤其是女性話題。畢竟李少紅依然是這個行業數量極少的、有女性視角代表作的、能做到這樣的話語權的,“女”導演。
剪輯争議:我還得再想辦法
蘿嚴肅:為什麼會想到做劉娥的故事?
李少紅:《大明宮詞》這部戲好像不斷地會被大家提起來,都特别希望我能夠繼續再拍跟女性有關的這種曆史劇。
2016年左右行業裡都是在提“大女主”,那時曆史劇不太倡導架空的,都是回歸貼合曆史的去做。而恰恰架空那一類故事,我真是找不着感覺,好多架空故事我都拒絕了。我就覺得這個(不提倡架空的)時機特别合适。
有這麼一個背景,有這麼一個劉娥的選題。而劉娥是一個基本上跟武則天齊名的女性,處在北宋初期很動蕩的時候,一個大變革時期裡面的女性。她的命運也足夠跌宕起伏,特别是還有一段和宋真宗的“曠世之戀”,都符合把她做成一個戲劇人物的因素,當時就決定做這個了。
變化确實是很快,之後行業就經曆了“大女主的戲不行了”這類聲音。
蘿嚴肅:整個大環境對古裝劇的要求也是在變的?
李少紅:都是在變的,三年之前跟三年之後,情況完全是不一樣了。
對于我們創作者來講,其實我們真的是挺難的。有倡導的要求、也有觀衆和輿論的要求、也有商業方面的要求,實際上你是夾在三者之間。
但是觀衆的批評我都看到,都接受,我會想辦法改進。
蘿嚴肅:怎麼看待片名的争議?
李少紅:“宮詞”是個詩體,可以理解為宮廷的故事,《大明宮詞》是把“大明宮宮詞”改了一下,宮字一字兩用。對于宋朝故事來講,我們也去開封做了調研,宋代沒有明确的像大明宮這樣的宮殿名,可以說汴梁皇宮或是汴京皇宮。要叫“汴梁皇宮”,“汴梁宮詞”,好像有點不太好聽,不漂亮,沒有文學感。所以最後選了《大宋宮詞》更上口。
大家可能是太有先入為主了,所以覺得好像你是不是在貼你自己的标簽,貼你自己過去的光。我哪有什麼光可貼呢。
蘿嚴肅:剪輯節奏是目前最受争議的地方,為什麼第一集上來就會變成這樣?
李少紅:(歎氣)确實,對……我拍了30年的影視,總想在面對觀衆的時候,給一個最好的最全面的、更能夠體現故事面貌的版本。這個心情肯定是始終如一的。
但是很多東西是沒有辦法和觀衆分享的。我隻能說,我對觀衆提出來的想法,其實自己現在也完全能夠體會。
《大宋宮詞》故事信息量很大,這一次除了劉娥和真宗的情感生活,也講了當時的政治環境,還有整個曆史時期的大環境,甚至于包括那個時代的人的生存大環境,和自然環境,我們都涉及到了,想拍的很多,難度也大很多。因為你要講一個大時代變革當中的女人的故事和她的情感故事,一定要把那個時代顯現出來,而不是隐在後面。所以确實是信息量太大,在容量(集數)壓縮了之後,我就有點“什麼都想要”。可能就給觀衆一下子面對的東西太多了。
蘿嚴肅:原定這部戲的篇幅是多長?
李少紅:比現在這個長。
蘿嚴肅:可能我們覺得現在這個60多集也是挺長的。
李少紅:對。但是我又要講回三年之前,那時候市面上的劇集都比我們這個還要長得多得多。但是正好我們趕上播放的時候,是不允許那麼長的部集了,我們等于是一個胖子必須限時減肥,減到100斤以下。這是現實的一個情況,從去年開始大家都看到基本上是40集左右的電視劇了。現在劇太多了,網播的劇就是這種要求,所以不希望太長。
蘿嚴肅:從創作者角度來說,可能首先要問的是,最初你想表達的東西,它到底應該是多少集?
李少紅:我要講的故事,是很大一個曆史階段,它就短不了。我也理解集數要求是因為有些注水的太多了,但我這個劇就是這麼多内容。
蘿嚴肅:也就是說,你認為,不考慮商業需求、環境對于集數的要求這些外部因素,本來你的計劃就是一個比較長篇幅的。
李少紅:對,我們開始建構時,就是想把當時的曆史背景、那個朝代怎麼形成這個局面講出來。“狸貓換太子”不在于這個事件,而是什麼原因、什麼條件、怎麼會醞釀出這樣一件事情來。這個戲裡所有的回憶情節都是有畫面的,容量确實是不小。
《大明宮詞》是20年前,拍攝條件沒有現在好。我們都沒有一個真正像樣的唐朝皇宮,所以内景居多,幾乎沒有外景,拍攝戰争戲的條件也不具備。
現在條件拍《大宋宮詞》比那個時候要好多了。我們去開封,也想找宋朝的皇宮,都說“就在腳底下”。我就下定決心跟橫店談,我要搭一個宋代的大慶殿,留下實景給橫店。包括滕王閣這種典型性的宋代建築,現在結合特技手段也允許我做。
我們還堅持了一個做法,用運動的斯坦尼康拍了一部完整的電視劇。大部分主要的機位是一個手持的移動鏡頭串下來,模拟觀衆身臨其境的感覺。戰争戲,再難我都堅持運動感,馬上所有厮殺的,比如槍起槍落人倒,這些動作全部是連續的帶着感受的。
前幾天看“澶淵之戰”的制作專輯,我自己都很感慨,真的是太不容易了,太不容易,一種方法、一種創新、一種藝術風格是很多人的努力。
所以我才覺得,如果要是把這些改變了,沒有了,删掉了,我真的是像剜肉一樣。
一下子需要壓縮篇幅,信息量太大就很擁擠。所以我當時就想能不能找到一個什麼樣方法,能夠盡量的保護住所有我們認真拍攝出來的這些信息,大刀闊斧的删減可能對我來講更不情願、更損失。的确也是想要的有點多了。
(△宮殿和戰争場面)
蘿嚴肅:開頭的閃回戲也是争議比較大的。這是你定好的表達方式嗎?
李少紅:對,這是這個戲的很大的風格樣式。
蘿嚴肅:如果單說閃回,我可以理解把這作為一種表現形式,《大明王朝1566》剛開始看也是要适應黑白閃回戲份究竟是什麼意思。但是可能怎麼閃回是有分寸的。
李少紅:我也是看了這些,就覺得可能是有這個接受度了。我的問題出在我一下子給的太多太密集了。
我也很遺憾,這個是對我很大的打擊。
從開始播放到現在,我每天都在想這個事情。剪輯的時候我們試了幾種方法,其他的都不太滿意,現在這樣就覺得還可以,希望能夠更大膽一點,可能我有點激進了。
現在我們也還在試各種各樣的剪輯方式,看看哪種好。我也希望能夠去申請什麼機會,再重新找一個叙事方法,看有沒有機會,在重播的時候或者什麼時候改進。如果允許的話,我還是希望能夠根據觀衆的反應再去改善。
蘿嚴肅:還有台詞語病的争議。
李少紅:我們團隊看了這麼多遍,上千遍,我就沒發現那個字有問題。我們也覺得很懊悔。我拍這麼多片子,錯一個字被罰一萬,我們都是輪流看。不是每個人分10集,輪着相互看别人看過的10集。有多少人在這校對,最後還會漏出這個錯兒。
教訓,這對我是件好事。
(△廣為流傳的語病台詞)
蘿嚴肅:你覺得現在這個版本,自己想表達的内容基本都有了嗎?
李少紅:我隻能說,我就像護着我自己的孩子一樣盡可能保護住這些信息,希望讓它盡量完整,盡量有最小的損失。
觀衆是自由的,怎麼想都行。觀影心态和做劇完全是兩件事。制作環境對創作者的影響太大了。但總不能跟觀衆說“你湊合着看”,那不可能。觀衆覺得不滿意,你就得想辦法怎麼解決這個問題,我還得再想辦法。
行業:變與不變
蘿嚴肅:現在拍電視劇和20年前拍電視劇,有什麼不一樣嗎?
李少紅:我拍戲這麼多年,不管是電影還是電視劇,好像每一次都是來勢洶湧,都好像就要判我死刑。但是幾乎到最後大部分我都保護下來了。
《人間四月天》的時候,徐志摩這樣一個文人的愛情故事,應不應該呈現都是要打問号的。《大明宮詞》也是有争議的,武後的男寵行不行這些。每一次其實壓力都很大。
蘿嚴肅:作為創作者來講會覺得某個時刻會更輕松更容易嗎?還是說都挺難的。
李少紅:拍一個戲成功了,第二部戲沒有任何可借鑒的,還得從頭再來。環境也在變化,每一個時期要求不一樣,你都要跟着變。
影視劇制作有周期,而且周期比較長,都是要少則一年到一年半,大部頭的戲都得到兩三年。而這幾年行業的風向變得也比較快,很多時候完全是大翻盤。
比方說有些項目,一開始是穿越的,當時是不能穿越,就把小說給否了。買版權的錢都花了,咋辦?項目就想盡一切辦法就把它變成一個寫實的沒有穿越設定。按道理說,這等于重寫。碰上這種事兒就豁出去了不管了,隻要不穿越就行。好不容易把那劇本全弄出來了,現在又變調了,這個項目的訴求又變成,能不能改改,變成那種穿越?
蘿嚴肅:年輕演員演技差也是網絡诟病比較多的一個問題。你有什麼感覺呢?
李少紅:上綜藝的時候我也能體會到,基礎不好的影視演員,在節目裡就不行。現在影視都是一個鏡頭一個鏡頭組接起來的,導演是演員的大腦,給演員擺出戲來,演員的能動性就越來越差。有些年輕藝人,沒有想象力,也沒有表演節奏。抽查他們做一個小品的時候,馬上就完蛋。表演系一年級的作業,給你一張紙即興表演,那真是拿一張紙轉悠,演不出來。
如果你發現演員身上有這個問題,就得想辦法怎麼給他解決,而不是就批評他一頓。一般我都是跟演員私下說,不能當衆說。有的演員,我說你趕緊上課,吐詞發音有問題,聲帶就完全沒有用對位置,聲音太難聽了。這當衆怎麼說?演員自尊心非常強,很脆弱的。
蘿嚴肅:你會覺得現在流行的文化裡,有你看不懂,或者不想跟的潮流嗎?
李少紅:我不排斥流行文化。對于網文這類IP,我還是很早接觸的,九州的時候我跟江南他們都成了朋友。九州的世界觀還是做得很紮實的。後來有些架空的,可能就沒有世界觀了,反而讓我不知道怎麼建立。
有時候說為什麼我産量低,或者說是想很長時間才拍,其實都還是在尋找适合我自己的,一個女性視角可以表達的。條件都能達到了,我覺得才能夠拍。一味讓我順應,就有點順應不來,試了多少次,最後都以失敗告終,我自己擰不過我自己,真的找不着感覺。
蘿嚴肅:你認為你還是要找自己想拍的才能拍?
李少紅:對,我覺得還是得要我自己能夠拍的,别人也允許我按照我的想法拍的。
女性視角,就是“另類”
蘿嚴肅:最近幾年女性題材也是一個特别大的熱門。你是女導演當中非常有代表性的,對這個話題會怎麼看?
李少紅:女性視角和女性話題是有區别的。
女性話題男女都可以拍。電視劇受衆70%都是女性,從商業運作上來講,他們會找女性話題來拍,迎合女性的想法。這一類是來自于商業需求。
但是女性視角,隻有女導演能拍。
蘿嚴肅:可是女導演這麼的少。
李少紅:女性視角實際上會被認為不是主流視角,這是在一個被指定的範圍之内,很多标簽都給你規定了一個很小的被允許的範圍之内,空間是很小的。
蘿嚴肅:你感覺到的限制是什麼?
李少紅:我自己在創作過程裡,跟主創交流時,早期也會被他們弄得自我懷疑,自問我這是不是太狹隘了,是不是“太女性化”了,是不是沒有那麼大的市場。他們都說:“你能不能夠格局再大一點?”這些的意思都是反女性視角的。
現在都說《大明宮詞》這好那好的,剛開始播出時争議非常大,大家都不知道怎麼看待這部劇。因為這跟過去的曆史劇的講述是完全不一樣的。
但其實有什麼不一樣呢?就是女性講述女人的故事。我沒有站在一個朝代的所謂“公共”的立場上,我隻是用母女的角度來講這個時代的背景。
這兩個女性角色把所有的所思所想全部掏出來給觀衆看,他們覺得“尖銳”了。後來很長時間,有半年多,争議很大,大家就不知道怎麼來評價這部片子。
最後終于找了一個詞兒,我印象太深了,就是——“另類”,這個詞就把這部電視劇給“救”了。
蘿嚴肅:可是現在想“另類”也很諷刺,難道女性視角就是“另類”嗎?
李少紅:我說的就是這個意思。看到“另類”,很多人就一下子釋然了,你不過就是一個女性的講述,你也不過就是講了一點女人的心裡話,當然拍得也很美了。這個點上大家找到了“另類”的歸類,就可以欣賞了。這也标志了你的一個空間和區域,大衆就都釋懷了。
《橘子紅了》也是,評論人找到了一個詞叫“養眼”,也是很女性的。不去講故事的曆史背景和文化價值,就把你劃在一個很窄的類型,很小的範疇裡頭,大家來接受。
所以說女性視角的創作,其實是不開放的。
每一次,我的作品可能都會遇到這樣的問題。我拍嚴歌苓小說《媽閣是座城》(注:本故事女主角為澳門賭場的疊馬仔,和三個出入賭場的男性有情感糾葛)。男人對這個題材的想象就是類型片、賭片。
隻有我一個人覺得,這是一個文藝片,是一個女人的講述,經濟變革中間的一個女人情感的感受。
就是為了能夠讓其他人認可我這樣的講述,費了我一兩年的時間。最後他們一定要讓編劇蘆葦來改,就不認可原作者嚴歌苓改的劇本。我讓嚴歌苓改就為了保留她女性叙述的這一面。但是她那稿,他們就不認,一定要找蘆葦,就覺得他是男人思維的,直男的。
但我特别感謝蘆葦,他看了一遍小說,跟我談的第一句話是,這個女性的視角堅決不能改,這是這篇小說的最最優秀的不可逾越的地方。當時激動得我簡直是……他是有悟性的一個人,我挺服他的。
蘿嚴肅:可是整個過程講起來又具有諷刺意義,一個女作者的小說加上一個女導演指導,變成一個電影項目的時候,需要一個男編劇來認證,就這樣不用改。
李少紅:對,還是得要借用他們的力量,才保住了這個作品。這是非常困難的一件事情。我一生都是在自覺不自覺地做女性視角,得到認可就會比别人難,還需要時間。《大明宮詞》是經過這麼長時間,才被一代一代人認可下來的。
蘿嚴肅:認識到自己是女性導演,想用女性視角,這是從頭到尾都有意識嗎?
李少紅:慢慢的自覺。以前是不自覺的,那時就非常不自信,大環境如此。我老覺得講出自己的想法和表達,自己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狹隘,是不是不夠大氣、不夠大衆、不夠居高臨下?但逐漸我發現,女性講述是我和世界對話必須的一個角度。
蘿嚴肅:會在某一刻想過,自己作為女導演其實是一個極少數的存在嗎?跟你一起開始事業的女性從業者是怎麼停下來的?
李少紅:有。我們班9個女生,現在堅持下來拍電影的,也就鳳毛麟角,一兩個。
這30年基本上,我回頭一看,沒人了,身邊也沒人了。
可能大家會因為個人的感情問題、家庭問題、身體問題而漸漸停下。更重要的是,很多還有環境對你的選擇,他就不選你,他們就不選你。
你有時候會感覺你的所有的可能,能不能拍戲、找錢這些,都是被别人選擇的,自己努力能夠争取到的可能性,就是比别人(男性)要難很多。
對你的成就的肯定也更少。可能别人出了十個錯都沒有人說,或者是一帶而過;你可能隻有一個錯,就抓住不放。我們(女性創作者)就這麼鍛煉出來的。
我們現在“青蔥計劃”第6期自然的就已經有8個女導演了,但是說導演這個職業,它不是說拍一個片子就行的,必須一直保持住在拍戲。女性能夠在這個環境裡堅持創作,還在前沿,真的是太難了。
(注:“青蔥計劃”全稱“CFDG中國青年電影導演扶持計劃”,産生過數個女導演電影作品,包括白雪執導《過春天》,申瑜導演的《兔子暴力》,劉阿攔導演的《三貴情史》。)
劉娥是“瑪麗蘇”嗎?
蘿嚴肅:劉娥這個角色是怎樣的女性?
李少紅:她在曆史中很受委屈,用女性的智慧去戰勝了她的困境。
武則天是做了男人的事情,把自己變成了男人,她是稱帝了,但她最終還是還政于李唐。
劉娥是在排除衆議最後能夠攝政,堅持把這個養子輔佐成為一代君王,在曆史上面有“仁宗盛治”能延續下去,劉娥做了一個達到目的的事情。她用女人的智慧讓世人知道她存在的價值,這個大宋江山是她和趙恒共同維護下來的。
這個時代如果沒有劉娥,我認為就沒有宋真宗,也就沒有後面男人的權力。她和男性的力量是同時存在的。不是你賦予我一個半邊天。這個天不用你賦予我這一半,本身就是存在。
我們要告訴大家,女性的半邊天是存在的,是自然存在的,沒有這半邊,根本就不可能有後面的江山。
蘿嚴肅:《大宋宮詞》一開始的感情戲也是引發議論的,會有意見認為“永不相負”這種台詞出現得有些突兀,太“瑪麗蘇”了?像我就渴望能讓我看出來成年人感情是什麼樣的。
李少紅:别着急,在後面。
為什麼不能見第一面就可以表達“永生不能相負”的願望呢?今後的路還很長,能不能實現還未知。但在前途未蔔的情況下,為什麼就不能表達?“長相守”也是一種願望的表達,難道隻有是初戀才可以被接受嗎?
可能“瑪麗蘇”某種意義上是放大了女性的夢想,在生活中做不到的、不可能實現的,所以用故事情節來宣洩,這裡面也有女性的需求和願望。
蘿嚴肅:女性受衆的純愛偶像劇有兩個方向的讨論。一個方向是,這是供女性幻想的,以前都是你們男人意淫,我們也要意淫,我就要意淫最好的人,最多的人喜歡我,這也是這類劇情走紅背景情緒之一。但是另一個方向上,這種純愛偶像劇,是不是也加深了一些“從一而終”的封建意識,女性情感糾結,包括變心、出軌都不被允許,也沒有真正屬于成熟女性的感情。所以現在女觀衆會有希望看到不想談戀愛的女主角,或者有成年人感情的女主角。
李少紅:複雜是應該有的。太畸形的情感戲,那種凝視的目光,好像女人就是為了感情而活,沒有感情女人就沒有存在了,也是對性别的歧視。這些作品在某一些方面是曲解了女性的需求和愛。但也不能不拍女性感情,女性感情是存在的。
所以女性要對不同作品去僞存真,不要看到一種傾向就完全被帶走,不去依靠别人喂食,你要自己挑食,挑哪個是對你有營養的。
蘿嚴肅:可能女觀衆會說,如果在當下的國産劇裡選自己認同的,選不出來幾部。所以很多女觀衆甯可選擇看海外劇、看老劇。
李少紅:其實我覺得這樣也可以,沒有問題。如果影視作品裡對女性的講述有歧視的話,可以拒絕。
對我也是一樣。我還是想保持我的創作者心态,我還是盡可能想按照我的角度來拍。
不是總結的總結
采訪進行了兩個半小時,李少紅沒有回避任何批評傾向的問題,整個過程裡她隻有在剪輯和台詞問題的時候有很明顯的情緒波動,歎氣摘眼鏡揉搓眼睛停頓了很長時間。能感受到她對劇集的技術性錯誤很痛苦。
資深導演面臨“掉鍊子”的吐槽時,網友總會調侃,是不是想賺錢了,忘記初心了。我反複換各種方式來問她,一個項目除了自己想做還有沒有其他驅動力,每一次她的答案都是:隻有自己想做,才能開始。
盡管這個對話以一部我吐槽過的電視劇展開,但我想讓女導演談創作是有必要的。知名女導演的高評價作品,承受過的争議都是我從不知道的。“30年回頭一望”,她昔日的女同學少了大部分。我接觸到的娛樂行業幾乎都是女性工作人員支撐起來的,但到了導演這種層面,女性創作者依然如此稀缺。
本文還是想盡量呈現出觀點的差異和交互。批評比創作要輕巧容易得多,但即便是輕而易舉的批評也有必要。創作的苦惱與觀衆無關,但影視行業的确是時代發展最直觀的縮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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