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處不可随便

近來和友人與學生們就瑜伽學和生命學等領域談了很多嚴肅的話題，把我弄得像個老學究一樣。這本不是我的性格，至少不是生活中的我。半生來我沒有業餘愛好，我不下棋，不打麻将，我的卡拉也不OK，就會跳個街舞。古人雲：拳不離手，曲不離口。多年不玩街舞了，生疏了不少。想當年我老潘是何等的意氣風發，和三兩好友半夜在西安的回民街裡吃着烤肉，神侃一番生命呀，上帝呀，美學呀，人生呀，愛呀，恨呀，等等，加上酒勁的催發，就到鐘樓邊上即興開跳。記得有幾次，還真有路人向我們扔零錢。哈哈，好玩吧？

來到印度後，發現這裡有一個習俗，無論是婚喪嫁娶還是其它，人們一到傍晚就要弄個小卡車，開着車沿大街小巷漫遊着，并在車裡放上大音響，把音響聲開得很大，幾裡之外都聽得到。路邊行人跟着小卡車，和着音響裡播放的印度風味十足的音樂開跳。我挺佩服印度人，無論男女，個個都是舞蹈家，很不起眼的一個糟老頭子或一個胖得能把人活活壓死的肥媽，可一旦跳起舞來，美不勝收。那種投入和陶醉，那種天地之間隻有歌舞再無塵勞，真的讓我這個異邦人感歎良多。每當遇到街頭歌舞隊從我的住處樓下經過時，我總是忍不住放下手中的書本，下樓去加入他們隊伍中痛快地跳一場。我跳着西式的街舞，他們跳着傳統的印度肚皮舞和古典神舞，顯得格格不入而又趣味無窮。

跳了幾次後，我就不再加入了，隻是跟着歌舞隊看熱鬧。再後來，熱鬧也不看了，隻從樓頂的陽台上看看就轉身回房間。其實我是很想再加入街頭歌舞隊的，隻是印度人有一毛病——在大街上随處小便，弄得滿大街處處騷臭，難以呼吸。走在馬路上，要有矯健敏捷之身姿，不然一不小心就會踩上蜿蜒曲折達數米之遠的尿溪。我的一個伊朗朋友對滿鬧市區的尿騷味非常反感，罵之為“印度國味”。我說：“印度的國味不是人人身上都有的咖喱味嗎？”我朋友說：“那是體味，不是國味。你看那些漂亮的樓房外牆，到處都是半人高的尿漬和尿漬下的尿河，這才是正宗的印度國味呢。”

來德裡（印度首都）不久，有一天我從印度最高學府——德裡大學文學院出來，剛出大門，看見有個二十多歲的帥哥，拉下拉鍊對着馬路就開尿。正好是放學時間，滿大街的女學生。我真想上前幹涉一下：哥們，你轉一下身對着樹尿能死呀。但一想到這是在印度，也就忍住了——那麼多天後級的美女們都見怪不怪了，很從容地從那位哥們身邊走過，我這是操的什麼心呀。

說到随處小便，想起了一個故事。在西安，我曾經住過的房子之隔壁就是國民.黨元老于右任（1879—1964）當年的住宅。于老的書法是自成一家的。那時有“并世兩書家”之說：共.産.黨裡有一個毛潤之，國民.黨裡有一個于右任。有一天于老發現他家後院外牆有人小便。他從自己的書房裡随意找出一張宣紙，寫上“不可随處小便”貼在他家的院牆上以警示路人。剛貼上不久，有一路人經過。這名路人是一個書法愛好者，一看這幅字，不得了，這是大書法家的手筆，喜愛至極，就小心地揭下來帶回家賞玩。但總覺得“不可随處小便”這句話十分不雅，難以示人。這名書法愛好者靈機一動，将這幅字剪切後重新拼組，并拿去裝裱後懸于廳堂正中。這幅字重新拼組後變成了：“小處不可随便”。如此俗句成了警世雅言，真是巧奪天工。

寫到這裡，我又想起了前些年北大廁所裡的一個故事。如廁者不将手紙放入紙簍，有人就在牆上貼了一個告示：“舉手之勞，何樂不為！”不幾天，就有好事者将這句話改為：“舉手之勞何樂？不為！”

難得有清閑之時，拟此小文，怡養大家，求得一樂。

潘麟随筆

2011年1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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