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走近古樹名木,心頭總會跳出那句名言:“樹猶如此,人何以堪!”但今日仰望這株千年羅漢松,竟是萌發“人猶如此,樹何以堪!”的感歎。
面前的羅漢松,曾入選《中國樹木奇觀》(國家林業局主編,李瑞環題寫書名,2003年出版)。該書圖文并茂,其《樹中遺老》一章介紹:“這株千年羅漢松生長在古田縣大甲鄉海拔630米的岩富村,胸徑達134厘米,樹高15米,冠幅蔽蔭300平方米。古樹枝繁葉茂,樹幹2米以上分枝衆多,樹冠平展,形态十分美觀。”
最初,我是從這部典籍中知曉這株古松的,作為古田人,很是慚愧,直到2012年初春,才專程前往拜谒,并邀請李揚強先生為向導。揚強先生1964年于福建師大中文系畢業,之後一直擔任古田一中語文教師,是我省一代名師,後又連續四屆兼任古田縣政協副主席,期間主編《古田縣志》,煌煌百萬言,曆5年而成,被省方志委評為一等獎。他是杉洋鎮人,著名書法家李若初老先生的世侄,對古田鄉土文化研究甚深,著有《藍田古文化》《藍田引月》《古田楹聯集》等專著。我是揚強先生的學弟,畢業後在他任語文組長的麾下工作兩年,多受教誨,後來又成為文友,每每相聊甚歡。那日,我們徜徉千年羅漢松下,一同感歎“樹猶如此,人何以堪!”意趣盎然,合影存念。
一晃九年過去,同樣的季節,我與大甲文友林茂松、阮以敏、阮養進諸君拜谒千年羅漢松,驚歎古松老而彌堅。君不見,她的樹身嵯峨挺拔,盤根錯節,筋瘤暴突,苔蕨遍布,可謂老态龍鐘,但鐵幹虬枝,孔武蒼勁,枝葉茂密,郁郁蔥蔥,特别是樹身新萌發的幾叢葉片,鮮活欲滴,完全是青春迸發。
養進君指點樹身暴突筋瘤,逐一诠釋,這是一幅太極形狀,隐藏高深秘籍;那是一尊羅漢坐像,守望山川形勝;站在特定位置,可觀看到一個類人猿,惟妙惟肖;仰面而望,一對“夫妻”連理相擁,喜極而泣。
樹旁有一廟,供奉那公。養進君介紹,相傳,古時有香爐飛到羅漢松旁,村人認為是神明旨意,于是建廟供奉,并商量迎請哪路神明為好,想起了福州的那公。那公原本是榕城一平民,因保護水井不被歹徒投毒而英勇獻身,屬于見義勇為之士,榕城百姓将那公供為保一方平安的土地神。迎請這樣的神明做岩富的保護神,最好。
當地流傳民諺:“未出古田縣,先有岩富邱”。古田建縣為唐開元二十九年(741年),距今1280年,是現在的閩東地區9縣市建縣時間第二早的縣(第一為霞浦,晉太康三年設溫麻縣)。以邱姓為主的岩富村曆史悠悠矣,羅漢松也許是肇基始祖手植。
村裡有一座邱氏祖厝,冠名“渭水堂”,昭示着祖先來自北方。堂上懸挂着一塊清道光年間的“進士”牌匾。相傳,宋代紹興年間有堪輿大師勵伯韶,騎着白牛,飄然而至,見此地山清水秀,風景絕佳,問村人有何祈求,答:做官最好。又問:做白天的官還是晚上的官?答:當然是白天晚上都做官。勵大師便用谷殼灑出厝基、道路、城牆、門樓等地形圖,邱氏家族便按谷殼圖形建起了祖厝與村落。養進君說,勵大師留下的口訣至今尚存,讓我們跟着他走出祖厝,逐一驗證:“正座丁癸向,出口坎壬位。門口五踏石,下到明堂來。轉到坎門角,經過月片池。出門轉三曲,上下各一階,轉到大門共五曲。大門酉卯向,面朝印山來。”
奇哉!該口訣流傳千年了,竟與現今建築完全吻合。還有更奇妙的,這個偏僻小山村不僅出了舉人與進士,官至知府,還出了個閩劇戲班,于是驗證了勵大師的承諾,白天有人在衙門當官,夜晚,演員在舞台上扮演當官的。
千年羅漢松默默無語,注視着這個小山村春去秋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喜怒哀樂,繁榮衰敗。其實,勵大師是專程前來拜谒羅漢松的,他對岩富邱堪輿上的貢獻是敬獻給羅漢松的三根香火。羅漢松也許點贊笑納,也許不動聲色,唯有身旁的那公,與之相伴千年,最懂得她,最崇拜她。
是啊,人生不過百年,豈能與千年古樹相提并論。君不見,尚有經曆5000餘年陽光與風雨,至今仍值守神州大地的軒轅柏。記得那年去拜谒她,聽到工作人員講述,有一位大領導曾到此參拜,工作人員請她為軒轅柏題詞,領導連稱:不敢。但提出一個要求,讓她近前抱抱古柏,沾沾福氣。
樹自然是有生命的,古樹名木一定是有思想的。桓公北征經金城,見前為琅琊時種柳,皆已十圍,慨然曰:“樹猶如此,人何以堪!”攀枝折條,泫然流淚。但桓公沒有想到,十圍柳樹也會慨歎:“人猶如此,樹何以堪!”
今日,千年羅漢松見我,但願能想起九年前的那個日子,我與揚強先生樹下合影,而今揚強先生已乘鶴西去,怎不令人悲從中來、思從中來。此刻,我仿佛聽到千年羅漢松一聲慨歎:“人猶如此,樹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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