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品 | 創業最前線
作者 | 黃燕華
編輯 | 蛋總
又一家在線教育公司倒下了。
近日,有網友爆料稱,好未來與IDG聯合領投1.2億元的知名在線少兒編程品牌傲夢編程或已爆雷,“老闆跑路,公司人去樓空,超1萬家長被騙過億元課時費”。
随後,「創業最前線」就這一消息向傲夢編程創始人袁哲棟求證,對方回應稱“公司經營确實遇到問題,資金鍊已經斷裂,但不存在‘人去樓空’和‘老闆跑路’的情況”。
袁哲棟在近日發布的《緻歉信》中,也坦誠地透露了傲夢倒下的主要原因。
信中提到,“少兒編程行業的蓬勃發展使行業競争加劇,高額的營銷成本、居高不下的履約成本使我們一直都處于虧損狀态。2019年資本紅利褪去,更是舉步維艱。即便我們兩年多幾乎沒有漲薪、即便我們從來不做昂貴的品牌宣傳,也依然無法改變虧損的局面。2020年疫情期間,我們實現了短暫的正向現金流,本以為可以熬過這一關後健康發展,然而到了下半年,營銷成本又開始陡然增高。”
衆所周知,當前K12學科教育正遭監管層強力整頓,而少兒編程作為素質教育領域的一個熱點分支,可以說幾乎避開了政策監管。
那麼,傲夢編程此時倒下,是否意味着少兒編程行業開啟了新一輪洗牌?行業還面臨哪些重要挑戰?傲夢事件是否會引發相關部門強化對素質教育的監管?
1、傲夢“爆雷”背後7月上旬,有網友在微博爆料稱傲夢編程或已爆雷,該網友曬出了與傲夢編程老師的聊天記錄,這位老師表示已接到公司倒閉的通知,坦言自己已經2個月沒有領到工資,并建議家長進行維權。
對此,傲夢編程創始人袁哲棟向「創業最前線」回應稱,公司經營遇到問題,資金鍊已經斷裂,但不存在“人去樓空”和“老闆跑路”的情況,而他也承認公司存在拖欠員工1-2個月薪資的情況。
另據該爆料網友所述,有不少家長是在“618活動”時購買了課程,如今一節課都還未上。公司老闆和核心管理人員在公司已經出現資金問題,且欠房租和欠薪2個月的情況下,仍然搞所謂的“618活動”,存在故意欺詐的情況。
“我們其實沒有故意欺詐,首先,按慣例,公司每月甚至每周都有相關銷售活動,一般都會提前制定,6月的整月活動在5月24日就已經制定,618活動隻是其中一個,而且618的活動力度和之前每個月的活動力度相差不多,并不存在懷有惡意目的的促銷。其次,去年以來,公司就有尋求被收購的想法。今年6月27日之前,公司仍在積極與意向買家商談收購一事。”袁哲棟向「創業最前線」表示。
“一方面是我們的商業模式是需要依靠融資去擴大規模從而提升盈利能力,另一方面,618活動的時候,公司還是打算經營下去的,且有好幾種預案做應對。”袁哲棟補充道。
後來,傲夢被收購失敗,袁哲棟和團隊打算采取預案,其中包括裁員縮小規模、鼓勵團隊推行持股的方式讓公司繼續經營等等,但由于内外部種種原因,方案都無法順利推行。直到6月27日,公司才決定暫停經營。“我們6月27日收上來的學費都已退還給家長了。”
需要提及的是,「創業最前線」從多名行業知情人士處獲悉,在被曝出經營問題之前,傲夢編程一直在積極嘗試讓投資方好未來對其收購。
不過,袁哲棟對此回應稱“不屬實”。
既然投資人不接盤,那麼其他友商呢?
長期從事少兒編程行業的陳鳴向「創業最前線」透露,他所在公司不太會考慮收購傲夢。因為傲夢編程所采用的“在線一對一模式”較重,而他公司本身就在對業務“做減法”,授課模式仍會堅持以“錄播 直播課”為主。“我們還是想聚焦,今年下半年重點把B端給做好就行了。”他說。
另值得注意,上述爆料網友稱,經現場了解,傲夢編程系統登記線上學員有約1.4萬名,遍布全國各地,還未提供服務的課程共計1.3億元的課時費。“具體的數字,我不太方便透露。”袁哲棟對此回應道。
根據上述爆料信息,6月28日上午,上海的部分家長來到位于協和路文洋大廈B樓4層的傲夢銷售辦公點,發現已人去樓空,且辦公設施等均已搬走,後又前往金鐘路的晨訊科技B棟5層的傲夢辦公室尋求解決問題,現場有超過三十名公司職員和老師等待欠薪處理。
對此,袁哲棟告訴「創業最前線」,因為公司沒錢給員工發工資,當時考慮的是縮小規模,而縮小規模的直接有效方式就是遣散員工。既然裁員,就不需要這麼多辦公設備,所以公司賣掉了大部分辦公設備,辦公場地的費用也想省下來,打算采用遠程辦公,于是辦公場地也打算退掉。但後來公司發現,因為很多事情不及預期,即便縮小規模也無法繼續經營。
不過,袁哲棟表示,公司不存在“人去樓空”的情況,更不存在“老闆跑路”的情況。
“雖說公司目前就剩我一人,外加部分義務勞動的兼職人員,但在辦公場地租約延長且未到期之前,我還在公司辦公,并且還在積極配合相關部門調查,還在積極尋求相關公司的幫助,現在場地到期已解除租賃合同,但我還在線上繼續接待家長和員工,幫家長和員工盡可能挽回損失。”他如是說。
需要提及的是,多位業内人士向「創業最前線」表示,傲夢編程倒下的一個重要原因,很可能和“在線一對一模式”有關。
然而,袁哲棟并不這樣認為,“也有主打‘在線一對一’模式的公司上市了,我覺得這個模式并不是問題本質。”
袁哲棟稱,公司并沒有把錢花在大規模品牌廣告投放上,也沒有亂花錢,更不存在“公款私用”的情況。公司經營之所以出現問題,核心還是不可控的成本過高。
此外,公司融資不暢也是不可回避的事實。“我們在2018年完成B輪融資之後,就一直在尋求融資,但融不到。”袁哲棟遺憾地說,且過往擴張期間的學員債務過高,也進一步導緻公司沒有更多的時間去調整。
自傲夢編程爆雷後,業内也在探讨這件事将對行業帶來的影響,各家的觀點存在一定分歧。
“這件事對少兒編程行業幾乎不會産生影響。相比其他頭部同行,傲夢編程的體量、品牌影響力等較為有限,可能少兒編程行業的從業者們才會比較關注這家公司。此外,很多家長或許對教培機構爆雷事件也見慣不怪了。”瓦力工廠創始人李慕對「創業最前線」分析道。
少兒編程資深從業者趙琴的觀點也與李慕基本一緻。“這類事情是無法避免的,總有經營不善的企業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她說。
不過,資深教育投資人徐華并不這樣認為。他對「創業最前線」表示,近幾年,優勝教育、學霸君等教培機構爆雷事件頻發,已經造成了極其惡劣的社會性影響。如今正值教培行業遭遇強監管,企業爆雷事件再度發生,勢必會引起相關監管層的高度重視,且有可能在即将出台的一些政策上進一步強化企業資金監管要求。
2、全行業集體轉型To B?實際上,傲夢編程事件隻是行業的一個縮影。透過它,我們進一步發現,少兒編程行業正在悄然發生變化。
一方面,少兒編程玩家們的投放策略受到明顯阻礙。陳鳴坦言,在2020年,隻要機構有錢便可任意投放。但今年則不行,受監管影響,與學科類培訓機構一樣,少兒編程機構們的信息流廣告投放也經曆了“由逐漸減少到最終暫停”的一幕。
另一方面,在線少兒編程玩家們的早期流量入口被掐,這一現象愈發明顯。如今,6歲以下孩子不僅在大量減少學習時間,也在大量減少線上學習時間。“要知道,6歲以下孩子的學習是很多在線少兒編程機構非常好的早期流量入口。”趙琴說。
因此,“獲客難”帶來的直接結果就是玩家們紛紛減員“瘦身”。
據陳鳴介紹,前段時間,某知名少兒編程企業裁員近千人。“我有個前同事今年3月跳槽到它家任講課老師,隻工作了3個月左右,在6月份就被裁了。”
在他看來,在線素質教育類公司目前還沒有鍛造好自身的造血和盈利能力,其主要通過廣告投放的方式實現業績高增長,進而獲得高估值。而投放一旦被叫停,意味着公司銷售等崗位的人員會出現“冗餘”情況。
加之當前政策并不明朗,公司還在正常運轉,成本居高不下——每個月光人員工資、社保、服務器及辦公場地等方面的成本就很高。如今,監管風暴席卷整個在線教育行業,在接二連三的嚴厲整頓之下,企業的運作和營收情況都受到了一定影響,不得不“勒緊褲腰帶過日子”。
“在這種情況下,它們就不得不采取一些防禦措施,以保證自己能活下來,或手裡的錢能讓其支撐到下一輪融資。”陳鳴說。
但裁員“瘦身”顯然不夠。繼中小學生課後延時服務推出之後,近日,北京、上海、武漢、南京等城市又陸續試點小學生暑期托管服務。因此,幾乎所有To C類少兒編程機構都在探索To B業務。“但凡企業有不錯的經營和運營能力,十有八九都在考慮怎麼做To B業務。”趙琴稱。
當孩子在校内的時間越來越長,學校提供的服務或耗費的精力勢必更多,因此公立學校的教學任務變得越來越重,這就給了一些在線教育企業提供了與學校合作的新機會。
圖 / 攝圖網,基于VRF協議
以陳鳴所在的公司為例,在接下來的半年,他們會以服務公立學校為主,畢竟公立學校也需要采購一些素質教育類課程。
不過,趙琴認為轉型B端并非易事。因為To B和To C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商業邏輯,它們不僅商業模式不一樣,産品和服務也不一樣,且To B更重交付。“按To C的邏輯打To B是跑不通的。”她坦言。
此外,中小學公立學校的需求廣泛且個性化存在的,這意味着沒有很重的線下團隊是交付不了的。
更重要的是,面向中小學公立學校的服務即使是學校付費,它也是一個非常長的交付過程。“企業不是馬上就會收獲的,變現的時間會很長。這些學校一般都會考慮‘去商業化’,因為每個身居要位的學校職工在對外合作時,都要注意規避有可能涉及腐敗受賄的事情。”趙琴解釋道。
趙琴認為,從很長一段時間來看,To B業務需要大投入,否則很難跑出一個長期的盈利模型。
此外,即便率先入局的老玩家也很難做好B端業務。
這是因為它們大多過于商業化,主要通過與第三方渠道機構合作,并進行利益分成。“如果你跟學校,尤其是政府屬性的公立學校以及老師之間有利益往來,那麼,你這事是跑不長的。”趙琴說。
她反倒認為,像一些互聯網科技巨頭在開展與學校合作業務時,如果去做一些基礎性投入,放到更長的時間維度去看,是有可能跑出來的。
另值得注意,K12教培行業遭強監管之下,“一刀切”的現象較為明顯。
據李慕介紹,目前,甘肅、黑龍江、吉林、山西等多省一方面不再審批教育相關的新的營業執照,另一方面對當地現有教培機構進行嚴格審查。“像河南上個月20号就對所有教培機構關停,到現在都還關着,所以,這次監管的打擊面還挺廣的。”
不過,李慕相信,在相關政策逐步明朗後,少兒編程行業會迎來更好的發展環境。
3、玩家面臨六大挑戰當然,除了上述變化外,少兒編程玩家們面臨的行業挑戰也愈發明顯。
首要的挑戰便是——如何繼續提升家長對少兒編程的認知度和接受度?
如大家所知,少兒編程市場滲透率極低,尚不足1%,加之少兒編程機構的受衆也都是學科類培訓機構的用戶群體,在校外時間相對有限的情況下,家長們勢必會為自己的孩子優先選擇學科培訓。
“其實家長們都比較‘功利’,他們更關心孩子學完培訓課程後能否提分,能否獲獎或拿證書。”陳鳴說。
其次,“如何搶占學生更多校外時間”是橫亘在各機構面前的一大難題。
陳鳴表示,無論是中小學課後延時服務還是寒暑期托管班,都意味着學生的校外時間被進一步擠壓。從市場角度來看,教培機構之間的競争無疑将加劇。更重要的是,當前中高考或新中高考的評價體系更多還是圍繞德智體美勞中的“智”展開。
“孩子的校外時間越來越少,如果還不搞智,難道想讓孩子内卷到上中職嗎?以國家篩選人才的機制,家長應該都會優先選擇學科類培訓。”陳鳴直言。
所以,這對少兒編程機構的産品質量、用戶留存等方面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也因此,“如何留住用戶”就成了機構們面臨的第三個問題。
相比線下少兒編程機構,在線少兒編程機構擁有價格更低廉、覆蓋率更廣、用戶體驗更好、遊戲化課程帶來的交互性更好等優勢。
但問題是,很多孩子連續學了兩年之後,發現并沒有真正學會什麼,導緻他們紛紛轉投線下少兒編程機構的“懷抱”。“線上少兒編程機構必須想明白,學生在自己平台長期留存的原因究竟是什麼,如果僅僅是好玩,是支撐不了更長時間留存的。”趙琴提到。
更重要的是,少兒編程玩家們急需攻克“如何補足師資短闆”這道難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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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鳴坦言,目前,少兒編程優質師資仍然稀缺,而培養一個合格老師需要一定的周期。加之,當前還未有關于少兒編程的教師資格證。“有的隻是行業協會類的那種,我們也希望有國家級的那種更權威的教師編程能力資質認證。隻有這樣,老師才會更重視,更有動力去考取該資格證。”他說。
當前,不少機構隻能一邊招募具有理工科或師範專業背景、計算機編程類專業的人,一邊自己培養講課老師,這個培養流程相對低效一些,但業内暫時沒找到更好的解決方案。
不僅如此,少兒編程玩家們還要跨過資金方面的難關,“如何向資本市場講好新故事”以獲得更多支持,這顯得尤為重要。
據陳鳴分析,受監管影響,C端業務難以規模化。而少兒編程市場滲透率低,意味着行業尚處于發展初期階段,無法在短期内收獲豐厚成果。可問題是,投資機構都有退出周期。
若這個行業還在初期階段且短期内無法實現自主盈利,意味着投資機構要長期陪跑,等陪跑至可退出時,投資機構從被投項目中獲得的投資回報倍數可能很低。
因此,當在線少兒編程機構在短期内無法擴大市場規模或沖擊上市,那麼多數資本就會“望而卻步”,這可能會進一步導緻行業陷入“低速發展——無法擴大市場——無法獲得融資”的循環中。
除此之外,“如何合規運營”也将成為玩家們面臨的新挑戰,這是因為除了學科培訓機構,非學科培訓機構也将被納入整頓的範圍。
近日,深圳市市場監督管理局發布了《關于第二次征求深圳市校外培訓和托管機構整治規範工作方案(征求意見稿)》意見的函》。其中提到,深圳市校外培訓整治的範圍進一步擴大,即面向中小學生舉辦的校外培訓和托管機構,涵蓋升學考試相關的學科類培訓,以及實施語言能力、藝術、體育、科技等非學科類培訓的機構。
部分城市或區已明确了素質教育三個月收費要求,比如北京房山區、太原市等地已明确發布了相關通知。“從長遠來看,全面實施三個月收費政策的可能性較大,隻是各省市落地執行的時間和力度不一樣罷了。”陳鳴說。
無論如何,随着監管的力度持續加強,在線少兒編程的行業變革時刻已近在眼前。
雖說此前監管層的“炮火”一度對準K12學科教育,少兒編程等素質教育領域成為創投人士眼中的“避險地”,但傲夢編程的突然爆雷,讓業内意識到這個行業并非想象中那般“高枕無憂”。
客觀來看,少兒編程在國内有持續增長的市場需求,但這個行業存在着不少問題和挑戰,仍待所有玩家們逐一攻克——降本增效、精細化運營管理、持續打磨産品與服務,依然是每個少兒編程創業者需刻進腦海并付諸實踐的事情。
*注:文中陳鳴、趙琴為化名。文中題圖來自攝圖網,基于VRF協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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