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父親拍攝于2016年父親節
^四月八号晚上十點,我用輪椅推着患嚴重腦梗偏癱十六年的父親,又來到了鐵路醫院急診室,告訴大夫,今晚和平常一樣,給父親泡完腳後就服侍他上床睡覺了,誰知躺下沒一會,父親就憋喘的厲害,喉嚨裡似有東西想咳又無力咳出,也注意到近幾天又開始呼吸急促,并伴有呼噜呼噜聲似有痰在喉嚨裡吐不出,以為還是以前因腦梗吃飯嗆飯而引起的吸入性肺炎又犯了,急診科大夫檢查了一會對我說,很可能是胸腔積液,随後便安排去了呼吸科,并要求住院治療,當時也沒多想什麼,以為打幾天針,消消炎,吸吸痰呼吸症狀好些了就回家,不曾想這次住院十天後,父親竟與我們陰陽兩隔,生離死别!
4月九日淩晨父親在鐵路醫院呼吸科病房打針
辦完住院手續給父親安排好病床,值班大夫告訴我:“先打上針緩解一下目前的症狀,明早抽血化驗檢查再看什麼情況吧”。我看了下手機,此時己是九号零時二十分。
陪伴父親熬過了一個不眠之夜,早上六點半,打了一夜針的父親,剛撥下針不一會,護士過來給抽血了,并告之化驗室八點上班,十點鐘就可拿化驗結果了,就這樣我給大妹打電話,告訴她給老爸弄點飯過來,并替換我讓我回家吃飯休息一下,走在路上還默默在心裡想,抽血化驗結果應該不會有新的變化和問題吧,至多還是因腦梗原因吃飯嗆食而引起的肺部感染與胸腔積液,和往常一樣,住幾天院打打消炎針,控制穩定一下病情即可回家然而,化驗結果卻狠狠打了我這一廂情願的臉
下午三點多鐘,妹妹打來電話說,醫生要和我談話讓我抓緊回去,我立感老爸情況不妙急匆匆趕回病房,随之護士過來讓我去醫生辦公室,醫生告訴我,你父親的身體狀況很糟糕,抽血化驗結果顯示,心髒指标數值嚴重超标,其中一項重要指标N端B型鈉尿肽前體(PR0一BNP),超出正常值一百多倍,并說這個指标證明你父親己面臨嚴重的心梗,心衰,心源性休克,甚至随時都會猝死的風險!還說:“此種狀況如無法得到有效控制,可能還會産生腎功能不全,肺栓塞,感染,多髒器功能衰竭等并發症,讓我們要有心理準備”說完一紙病危通知書遞給我并讓我簽了字。
聽完醫生的話,我愕然懵了,驚悚突從心起,從醫生辦公室出來,茫然無措的我回到了父親的病房,對妹妹說:“老爸情況不妙,恐怕這次是兇多吉少了”。妹妹說:“爸爸不想吃飯,喂也喂不進去,水也喝的很少,我隻能說:“咱們在耐心點好好哄着老爸,盡量喂他吃點飯渴點水,能不插管就不插管,實在沒轍在讓護士給插管”
不到六點,我讓妹妹回去,自己留下夜裡繼續陪護父親,給父親艱難的喂了點飯水後,又給擦了擦身子,收拾利落後,就坐在了病床前,瞅着眼前躺在床上的老父親,回想起他久遠的過去,不由的思緒萬千,心生凄怆,記憶的閘門禁不住猛然打開,腦子裡象過電影似的,對父親的回憶點點滴滴躍然在眼前浮現。
九日晚上己上了監護儀并吸氧的父親
一九五六年仲春,十九歲的父親為響應國家号召支援内地建設,從老家上海來到山東臨沂,參加了臨沂煤礦(後來的臨沂礦務局)的煤炭系統工作,一九六二年與母親結婚,此後共生養了我們兄弟姊妹四人,我是老大,下面中間是二個妹妹,最小的是弟弟,從我記事起,就知道家裡隻有父親在上班,母親沒有工作,六十年代未七十年代初,那時父親每個月的工資才四十幾元,卻要養活全家六口人,不難想象其生活有多麼的困苦和艱難,而那個年代國家正處于一個非常特殊時期,一九六九年父親也從局裡被調到一個礦上工作,一開始安排在井下工作,工友們知道他是從局裡下放過來的,對他非常同情照顧,我至今仍記得父親與幾個工友關系特别好,後來父親又被調到地面,記得當時好像也沒安排什麼具體工作,一會給礦區圍牆上刷大字标語,一會編編黑闆報牆報,屬于不在機關編制的勤雜人員。
一九七零年我已七歲,開始上小學了,當時的情況可不像現在,既沒什麼課外活動,也沒什麼課外讀物,唯一讓我感興趣并産生好奇的一本書,是封面上印着一個大氣球,書頁都泛黃了的《十萬個為什麼》,無疑這是父親收藏保存下來的科普讀物,還有什麼《西遊記》裡的孫悟空三打白骨精,《水浒》裡面的梁山好漢,《三國》裡面的曹操朱葛亮等古典名著,都是父親通過講故事的方式讓我們了解到的
在我的童年乃至少年時代,父親在我的心目中,感覺就是博學多材無所不知的,天文地理,軍事曆史,隻要你能想的出問,他就能有的回答,大概是在七二、三年吧,父親調到了礦上生産科工作,辦公室裡有訂的幾份報紙,其中一份參考消息是我最喜歡看的,從上面我知道了解了天下發生的很多奇聞趣事和大事件,可以說童年時的啟蒙教育大多都是父親給我的。
幾聲咳嗽聲!把沉浸在遙遠年代回憶父親的我拽回了現實,看着父親因咳嗽而漲紅的臉,敢緊用紙巾擦了擦他的嘴,給側翻了身子,輕輕拍打了一會他的後背,然後又翻過身來搖起床,用注射器往他嘴裡慢慢推了一百毫升水,此刻值夜班的護士過來了,看完監護儀記完數據,然後對我說,夜裡不打針了,你給老人忙完收拾好休息會吧,有什麼事可以按鈴通知她,還說老人如果實在喂不進飯水,明天就給插上鼻飼管吧,我也隻能無奈的回答,行!
此時己是半夜十一點多,病房裡隻有父親一個病人,我和衣躺在了另一張床上翻來覆去一時難己入睡,床頭櫃監護儀上半個小時一次測血壓發出的嗡嗡聲又讓我每每禁不住探過頭來看,看到監測結果高壓一直在一百至一百二、三十之間,低壓在六十幾至八十幾之間,感到好生奇怪并暗自竊喜,以前老爸血壓高的吓人,高壓大都在一百五、六十,時不時的就會升到一百七、八十至二百左右,低壓也從未低于八、九十,一百左右也常見,看到這個變化,心裡頓覺寬慰許多,大概到了淩晨二點多吧,才迷迷糊糊睡去。
四月十号,已是父親住院的第二天,早上八點不到,大妹過來了,我們兩人好哄一陣,總算又給老爸喂進去幾口飯,之後又喂了幾匙水,我對大妹說,大夫要九點才過來查房,等大夫過來查時告訴大夫,給父親安排插鼻飼管吧,這樣也好按時按量給老爸打飯,回家之後我等你電話,插好管後即告訴我,我準備好飯後就過來。
十一點多大妹打來電話,說給老爸插上管子了,等我趕到醫院,已是中午十二點多了,我用注射器把打成糊狀的飯菜通過管子給父親推進去了二百毫升,之後就按醫生的吩咐按時給父親這麼喂飯喂水,二點多鐘,看到父親臉色又發紅,身上出了不少汗,以為是因為當天天熱原因引起,便和大妹一起幫老爸擦洗了一遍身子,不一會主治醫生過來了,問我:“你父親的血壓什麼時候降下來的”?我說春節過後就一直不高,偶爾也高一些,隻是高的時候給吃降壓藥,平時都不吃藥了,大夫說:“結合化驗結果,現在血壓又逐漸走低,說明心髒負擔很重,目前是在頑強工作,是嚴重心梗心衰的症狀,他的臉紅身上出汗是心髒原因,跟天熱關系不大,我們要給他用升壓藥,其它調節心髒功能的藥也在用了,再觀察觀察,不行明天請心内科的大夫過來會診一下,看看有沒有更好更有效的治療方案,我隻能拱手對大夫說:“拜拜你們了,請你們一定想法設法把我父親治好”
十日晚上,插上鼻飼管的父親正在打針
下午五點多,大妹回去了,病房裡又剩下了我和父親,父親還在繼續打針,因為血管又細又脆而且還很不好找,打的是留置針,滴的很慢,三包一百毫升藥從下午五點半打到晚上九點才結束。
這一夜,我似乎有些崩潰,全沒了睡意,躺下起來,坐下起來,來回渡步,不時的俯在病床前端詳着我的老父親,禁不住悲上心來,萬千感概又把我拉回了對父親往昔回憶中
父親一生,性格開朗豁達,樂觀處世,為人坦誠善良,樸實厚道,從不屑刁鑽奸滑之輩,其人品上下皆知并廣為稱道。為家庭為我們兒女,含辛茹苦度過了艱難困苦的前半生,我的記憶裡,在我們小的時候,父親就沒穿過什麼象樣的衣服,八三年我退伍回來,特意給父親買了一雙三接頭部隊幹部穿的皮鞋,此後一年四季穿在腳上一直穿了好多年,落實幹部政策後,家庭經濟條件好了一些,母親去上海老家時又專門給父親買了一件純毛料中山裝,花了九十八元,幾乎是我當時差不多一個月的工資,九四年,父親退休了,後半生本該度過一個健康,快樂幸福的晚年,那曾想,望着眼前躺在床上的老父親,我百感交集,忍不住落淚了
天亮了,看了看手機,已是十一号,是父親住院的第三天,八點不到,大妹照例又過來了,我交待她說,好好看着老爸,有什麼情況及時給我打電話,我回家怎麼也得睡一覺,真的有點不撐了。
下午五點不到,大妹和大夫先後給我打來電話,說父親情況不好,可能需要轉院,讓我抓緊過去,我一聽頭立馬懵的像炸裂了似的,敢緊往醫院奔去,趕到病房,看到有幾個大夫和護士也在病房裡,主治大夫告訴我,從這二天的治療觀察看,你父親的心梗心衰沒能得到有效控制和緩解,并有繼續惡化的趨向,情況非常不樂觀,我們也請心内科的大夫過來會診了,最後達成一緻意見:本院醫療條件和治療手段不具備,建議轉入市立醫院進一步治療。此刻的我,心裡己是怦怦直跳,惴惴不安的對大夫說,你們既無辦法了,那就抓緊安排轉院吧!
六點半多,我随救護車陪父親來到了市立醫院急診病房,急診大夫也随之過來給父親作檢查并向我詢問病人情況,之後安排給父親做心電圖和抽血化驗,八點鐘又把我叫到急診值班室,對我說,病人情況十分危險,心髒負荷己達極限,血壓能升上去還好說,升不上去,心源性休克和猝死随時都會發生,先觀察一夜,明天再做個B超和CT看看吧,說完拿出一張病危通知書讓我簽上了字!
父親四月十一日晚上拍于市立醫院急診病房
情況發生如此之快之嚴重超乎我的預料和想象,看到病房裡各色病人,聽着監護儀裡發出的此起彼伏的刺耳報警聲,這一夜的所聞所見必定又印入我的腦海裡,載入我的記憶中,這一夜我陪伴父親徹夜無眠!
十二号,父親住院己是第四天,受疫情管控限制,病房裡隻允許病人家屬一個陪護,我想此時此地還是我更适合在這裡,我是家中老大,父親留給我們的回憶屬我記憶最深最多。上午我注意到,父親的血壓忽高忽低,很不穩定,升壓藥一直在推着,小便量也少,下午二點多,和病房護士推着父親先去做了B超,後又做了CT,回到病房己近三點,快四點時,給父親接了一次大便,這也是我最後一次給父親接大便。
父親二零二零年冬又犯了一次腦梗,這次比第一次還要嚴重,語言表達和說話能力下降的厲害,除了還能說出自己和我母親的名字,其它人都叫不出了,平時也不怎麼說話,沒事就擺弄象棋和翻看像冊,此刻父親雖然不說話,但從他那憂郁的眼神裡,透露出了無奈與無助,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我,一會嚅嚅嘴,一會點點頭,我明白,父親對這個世界還是無限眷戀,對親人還是萬般不舍和眷顧,而我的眼睛卻忍不住又濕潤了。
這是父親四月十二日下午拍的最後一段視頻截屏
五點鐘,大夫說要給老人轉重症監護室,即lCU病房,這時lCU病房的大夫也過來了,我便和大夫一起推着父親來到了重症監護室,眼瞅着父親被他們推進了病房,而我卻被大夫留下,讓我在病危通知書和幾份文書上簽上字,然後對我說,病人在病房期間,病人家屬不得探視與陪護,需要什麼用品與病人情況,大夫每天早上查完房會打電話與病人家屬溝通,讓我們做好二種準備,好的情況即轉入普通病房,另一種情況也要面對!
從重症監護室裡出來,我都不知道是怎麼回到了家裡,二個妹妹和弟媳也來到家裡,正要準備晚飯之際,突又接到病房醫生給我打來電話,說老人突然休克,己停止呼吸,為了搶救必須上呼吸機,問我同意否?我說救人要緊,什麼好使用什麼,醫生又說為防萬一,你們家屬過來吧,挂下電話,我對大家說,老爺子情況不好很危險,醫生要我們過去,大家一下子驚恐悲傷起來,不知如何是好,我說抓緊收拾一下,準備去醫院,正當我們剛踏進電梯就要下樓時,病房又打來電話,說老人很幸運,呼吸已恢複,鬼門關裡走了一遭又回來了,你們不要來醫院了,挂了手機看了下時間,此刻己是晚上七點半。
從此之後的六天,我就再也沒有來到父親身邊,也無法見到父親,我甚至後悔不該讓父親去重症監護室,不能陪伴父親身邊,老人一定受苦了,遭罪了,父親在裡面見不到兒女家人,也一定會感到孤單害怕,想念親人,恐懼甚至是絕望,與醫生的電話勾通中,總是憂多喜少,病情在發展,情況在惡化,不容樂觀。讓我每天都處在擔驚受怕,牽挂思念,寢食難安的心情中。
十八号晚上十一點半,接到病房醫生突然打來電話,說老人呼吸又不行了,還上不上呼吸機?我直接回答,上,立刻上,醫生又說,老人家恐怕沒上次那麼幸運了,你們做好準備吧!聽完這話,我的這顆小心髒簡直是承受不了了,心慌的渾身發抖,剩下的就是為我的老父親不停的祈禱!願蒼天保佑,讓我的父親逢兇化吉,平安無事。
時間在一秒一分的過去,十九号早上五點多,病房的電話再次打來,這次醫生帶着遺憾的口氣通知我,老人快不行了,奇迹恐難再在老人身上發生,我們盡力了,你們快過來吧,等我們趕到病房,已是六點,醫生告之,老人是五點四十分走的,還非常驚訝的對我說:“老人的心髒能撐到今天,不可思議,堪為奇迹”可我心裡在想,我想要的奇迹卻沒能再發生呀!
因為不在病房父親身邊,我不知道赤條條躺在病床上的父親在最後彌留之際是一個什麼狀态,但我相信,那一刻的父親一定會是悲怆,凄哀,既留戀又絕望的心情,他多麼希望那一刻親人能在他的跟前,也許他那已失憶的大腦充滿了對這個世界的千般譽戀和對親人的萬分不舍。我可親可敬可愛的父親,您的離去,給我們留下的也是萬千的不舍和太多太多的回憶。
今天是父親節,有人歡喜有人憂,活着的父親得到兒女的祝福,幸福而快樂着,而逝去的父親得到的隻是兒女的追思和緬懷。父愛如山!感恩父親!人生之善莫大于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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