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春英抱着孩子在炕頭斜躺着,于山卻已經下炕了,他先是燒火做飯,然後開始掃起了院子裡的雪。
此時天上依然在下着零星的小雪,片片雪花落在他發間和狼皮襖上,仿佛點綴了朵朵的小白花。他正低頭掃着,忽然聽到外面有雜亂的腳步聲和說話聲。
于山擡起頭一看,發現不遠處有一群人,正艱難地在雪地裡牽着馬走過來。
這群人穿着皮袍子,頭上還戴着嚴實的皮帽,以至于于山一時之間沒認出他們是什麼人。可是很快他便從那些人走路的姿勢認出來了,這不是以前的那群響馬嗎!
于山放下掃帚,大步走到院門口,沖那些人揮揮手,低沉地喊了一聲:“占峰!”
裴占峰率領的那群人,遠遠看到于山沖他們招手,一個個興高采烈地大聲喊着,驅趕着馬匹往這邊奔來,有的幹脆撒開馬僵繩跑過來了。
春英在屋裡也聽到動靜了,從窗戶裡探頭看過來,一見是裴占峰他們,高興得下了炕就往外跑,跑了幾步才發現沒穿鞋子。
等穿了鞋子跑出來,那群人已經到了院門口,一個個放下馬進了院子。
原本已經打掃幹淨的小院兒,因為這群人的到來重新淩亂起來,不過于山和春英不會在意這個,他們滿心歡喜地迎接着大雪天趕來的客人。
于山将裴占峰他們讓進了屋,春英趕緊鑽進竈房将于山早晨燒的熱水沏了茶端進屋,茶杯子不夠用,就拿了飯碗湊數,讓他們喝口熱茶暖暖身子。
雙方談話間,春英和于山這才知道,原來這群響馬早已離開了軍營。他們琢磨着不能就這麼跑到榆樹村來,怕給這裡惹麻煩,于是在外面山南海北地瞎逛了一圈,觀賞了不少好風景,眼看到冬天了,才往這裡趕來。
其中一個大個子拍着胸脯說:“我們琢磨着,這眼看冬天了,萬一這裡再有個狼啊虎的,咱們兄弟也好幫一把手。”
另一個歎了一口氣說:“唉,誰知道剛一進山就碰上大雪,咱們一群人竟然在這深山裡迷了路。”
于山一聽,忙問裴占峰是咋回事,裴占峰這才解釋說:“本來想着好久不見于軍長和夫人了,想要多備些見面禮,準備在山裡弄點上好的野貨。沒成想兄弟們對山路不熟,竟然走錯了路,偏偏又碰上昨夜大雪,我們在山窩裡躲了一夜,看着天亮雪小了,才往這邊趕來。”
于山和春英想着昨晚他們在被窩裡熱火朝天大動幹戈的時候,這群可憐的響馬正在山洞裡挨凍呢,當下便有些過意不去。
裴占峰自我寬慰着說:“盡管我們沒弄到啥新鮮的野貨,但給軍長和夫人卻帶來了外面的新鮮玩意兒。”
一旁的大個子說:“都是金貴的東西,有補身子的燕窩。”
另一個人說:“有給小寶貝買的長命鎖。”
還有一個人說:“我這邊還準備了一件一塊上好的玉,聽說這玩意要從小戴,戴久了有靈氣,可以保主人長命百歲的。”
他們正七嘴八舌地說着,忽然聽到一聲高亢的哭聲響了起來。
大家一下子愣住了,面面相觑。
春英立馬翻身上了炕,趕緊抱起自己的小寶貝,一看,原來是尿了。
衆位響馬個個目瞪口呆,噢,原來孩子已經出生了!
裴占峰這時才恍然大悟,笑着說:“怪不得夫人的肚子沒有了!”
衆位響馬一齊好奇地湊上去看,十幾個腦袋将這個襁褓中的小嬰兒團團圍住。
于山無奈地分開他們說:“還是先給孩子換尿布吧。”
衆人連忙讓開,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于山拿着尿布走上前去,春英抱着孩子,于山手腳利索地取下已經濕了的尿布,又将幹淨溫暖的新尿布折好熟練地墊在了小家夥的屁股底下。
春英娴熟地斜抱着孩子,輕輕地拍着襁褓中的孩子。
小孩子的哭聲漸漸止住,腮邊挂着兩顆晶瑩的淚珠,好奇地打量着衆人。
衆人眼睜睜地看着于山拿着那塊濕尿布往外面走去,禁不住發出一聲感歎。
“于軍長還會洗尿布呢!”
裴占峰看了看衆人,黑着臉随着于山出去了。
衆人沒有反應過來,繼續大眼瞪小眼地看着春英懷中的小娃娃。
裴占峰沉着臉,質問道:“你們還愣在那裡幹啥,趕緊出來。”
衆人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摸摸鼻子随着裴占峰出來了。裴占峰看着衆人都出來了,便随手關上了屋門。
春英看着衆人都離開了,便坐在炕沿上,抱着孩子撩起上衣,開始給孩子喂奶。
此時,于山正蹲在院子裡,在一個盆子裡洗尿布,裴占峰便蹲在那裡和他拉話。
于山邊洗着尿布邊說:“這是在山裡,我就是個普通的獵戶,以後别叫軍長夫人啥的。”
裴占峰點點頭,又擡眼看了看衆人說:“軍長說的話,你們記住了嗎?”
衆人說:“記住了。”
于山眼裡帶着笑意,略顯無奈地看着裴占峰。
裴占峰摸了摸鼻子,低着頭說:“嗯,我也記住了,于大哥。”
這邊這話的功夫,春英已經給孩子喂好了奶,然後将衣服攏起,把孩子哄睡後小心地放到炕上,這才把目光看向窗戶外面。
外面正飄着零星的雪花,雪花中,一群大男人正半蹲在院子裡一聲不吭地看着于山洗尿布。
院子外面,是一群往日的馬匹,此時正溫順地站在雪地中,背上馱着傳說中的燕窩長命鎖和護命玉等。
很快,于山的尿布洗好了,他用手抹了抹院子裡晾繩上的雪花,将尿布挂到上面。裴占峰見了,詫異地問:“外面冰天雪地的,這東西晾在外面是不是結冰啊?”
于山笑着說:“平時都是放在土爐旁邊烘着,今天恰好爐子旁已經放滿了,隻能先挂在這裡,回頭再拿進去烘烤吧。”
裴占峰這才明白過來,點着頭說:“噢,原來是這樣。”
一旁的衆人聽到後,不由得點頭稱贊說:“于大哥在戰場上運籌帷幄,眼下在家裡洗尿布也是有條不紊啊。”
春英隔着窗戶聽到這話,忍不住“噗”地一聲笑了出來,她輕輕點了點熟睡中孩子的眉心,柔聲地說:“看到沒,你那當過大軍長的爹爹正在外面給你洗尿布呢,你以後長大了要有出息才行啊。”
于山看看外面那群在雪花飄飛中依然安靜站立的馬匹,再看看這群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響馬兄弟們,不由得想起了一個重要的事情,眼下天氣寒冷,家裡屋舍又少,該咋安頓他們呢?
響馬原來在這裡搭建的房屋,由于從來沒人住過,現在連屋頂的茅草都已經被風刮跑了,一時之間是沒法住人的。除了這些人外,還有這些馬,自家這個驢棚也是裝不下的。
于山正不知咋着才好的時候,忽然看到遠處一群人有說有笑地過來了。于山定晴一看,原來是陳紅雨和老胡等人,他們一大早起來,聽說于山家裡來了一群牽着馬的男人,便急忙趕過來了。
陳紅雨早先因為一起抵抗狼群的事兒,早已和這群響馬混熟了,現在遠遠地看到,已經認出了他們,他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笑着大喊道:“這不是裴大哥嗎,你們終于回來了!”
響馬們也認出了陳紅雨他們,都趕緊到院門口打招呼,雙方見面格外親熱,有拍肩膀的,有摟膀子的,以前一起退狼的友情早已深深印地在了他們的心中。
陳紅雨拍着裴占峰的肩膀說:“你們可算是回家了!”這一句話讓裴占峰這個七尺男兒竟然眼睛發紅,他緊緊握着陳紅雨的手說:“榆樹村就是我們的家,現在我們打完仗回來了!”
陳紅雨爽朗地笑着說:“回來就好啊,我家小弟在外面也是打仗,最近捎信說也打算回來了。我爹娘還商量着說趕緊給他說門親事呢。如今你們回來,回頭找村裡的婆子們也給你們找個好姑娘,再學着我于大哥的樣子蓋幾間新房子。”
裴占峰聽他一說,臉上立時有些發窘,忙說:“哎呦,這話說到哪裡去了,我們這群人一窮二白的,哪裡有姑娘肯嫁給我們呢,一個人也是照樣過的。”
陳紅雨不信,挑眉看了看他身後的那幫兄弟,笑着說:“你們家裴大哥說要一個人過,難道你們也打算陪他打一輩子光棍嗎?”
衆位兄弟都有些不好意思,不過還是有那些臉皮厚的笑着喊道:“我們不要打光棍!”
一直沒發言的老胡這時插進話來,嚴肅地說:“這就對了,你們看于兄弟,當初不是和你們一樣單身一人從外面回來嗎,那時候他還不咋愛說話呢。後來可巧娶了春英,現在是有家有業還有了娃,這日子是越過越舒坦了。”
衆位兄弟都瞅着裴占峰,那意思是我們也要學于大哥,在這個榆樹村娶個媳婦。
裴占峰無奈,隻好道:“行了,大家都想辦法找一個媳婦吧,咱們全都在這裡安家生娃!”
衆位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發出了一陣歡呼聲。
裴占峰無奈地搖搖頭,老胡卻在一旁笑了,安慰似的拍着裴占峰的肩膀說:“這是男人本性。”
人多好辦事,大家七嘴八舌的出主意,最後終于想出了一個辦法,先讓這群人在各家屋裡睡幾天,回頭趕緊将以前的舊茅屋蓋上茅草,至少能夠遮風擋雨,這樣住的事情就解決了。
那些馬匹呢,陳紅雨是這樣打算的,村裡一部分人家裡都飼養着馬和毛驢,既然有牲畜就會有棚子,棚子裡養一個也是養,養兩個也不嫌多,于是那些馬可以分别寄養在各家。到時候大家要是用牲口的話,就用他們的,正好互得好處。
這個主意一出來,赢得大家的熱烈掌聲,都誇陳紅雨這個人聰明。在場的人恰好家裡有牲口棚子,都紛紛表示歡迎響馬們帶着馬匹住到自家來。
當下,裴占峰指揮着大家将馬上的東西卸下來,他們每匹馬都帶了許多禮物,這些禮物大部分都不是他們自己的,而是買來送給于山和春英的,當然也有給村裡人的。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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