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我的魯迅印象
在中國,但凡接受過九年義務教育的人,誰能不知道魯迅呢?
上學時,都學他的課文,最知名的那幾篇《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少年閏土》(節選自《故鄉》),《記念劉和珍君》,《孔乙己》,哪怕内容已淡忘,篇名和那些朗朗上口的句子,怕也是忘不掉的。
但是那會,僅僅是把它當作必讀課文來學而已,是覺不出魯迅先生的好的。說句慚愧的話,直到大學畢業時,我讀過的魯迅作品,也隻課本裡學到的那幾篇。
真正覺到魯迅先生好,是什麼時候呢?
反倒是年齡大一點,視野不再局限于校園,而是開始關注新聞,關注社會事件的時候。
許許多多的社會事件,一個熱點淹沒另一個熱點,總讓我想起魯迅先生《記念劉和珍君》裡的幾句。
離三月十八日也已有兩星期,忘卻的救主快要降臨了罷。
時間永是流駛,街市依舊太平,有限的幾個生命,在中國是不算什麼的,至多,不過供無惡意的閑人以飯後的談資,或者給有惡意的閑人作“流言”的種子。
陶潛說過,“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
誰說不是呢?
很多事件發生時,大家都好憤怒呀,完全不能忍的憤怒,然後沒過兩星期,熱度過了,那種憤慨的情緒也就淡了,感覺也沒什麼了,再過一段時間,大家都不提這事了。
後續怎樣,更是少有人關心了。
于是,便慢慢覺得,魯迅先生真是好,這些百年前寫下的文字,放在今天的社會,依舊是那麼契合。
後來,讀了《朝花夕拾》散文集,裡面收錄的是魯迅于1926年創作的10篇回憶性散文,有我們熟悉的《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範愛農》等。
讀的時候,我忍不住時時贊歎魯迅先生的犀利、精準與深刻。
《狗·貓·鼠》一篇中有這麼一段——
蟲蛆也許是不幹淨的,但它們并沒有自鳴清高;鸷禽猛獸以較弱的動物為餌,不妨說是兇殘的罷,但它們從來就沒有豎過“公理”“正義”的旗子,使犧牲者直到被吃的時候為止,還是一味佩服贊歎它們。人呢,能直立了,自然是一大進步;能說話了,自然又是一大進步;能寫字作文了,自然又是一大進步。然而也就堕落,因為那時也開始了說空話。
言辭犀利着針砭時弊。
而《二十四孝圖》一篇,則處處透着段子手式的幽默诙諧。
《二十四孝圖》是一位長輩所贈,魯迅幼年最先收得的畫圖本子,當時高興極了,但在他請人講完二十四個故事之後,卻很是掃興。
因為從前隻覺得孝順無非是“聽話”,“從命”,在得了這一本孝子的教科書以後,才知道并不然,“孝”要難到幾十幾百倍,對于先前癡心妄想,想做孝子的計劃,完全絕望了。
他說“子路負米”,“黃香扇枕”之類,還可勉力仿效,“陸績懷橘”也并不難,“哭竹生筍”就可疑:
怕我的精誠未必會這樣感動天地。但是哭不出筍來,還不過抛臉而已,一到“卧冰求鯉”,可就有性命之虞了。我鄉的天氣是溫和的,嚴冬中,水面也隻結一層薄冰,即使孩子的重量怎樣小,躺上去,也一定嘩喇一聲,冰破落水,鯉魚還不及遊過來。自然,必須不顧性命,這才孝感神明,會有出乎意料之外的奇迹,但那時我還小,實在不明白這些。
而最使他不解,甚至于發生反感的,是“老萊娛親”和“郭巨埋兒”兩件事。
“老萊娛親”說的是春秋末楚國老萊子穿五彩衣,為嬰兒狀,以娛父母之事,“郭巨埋兒”,則說的是漢朝時的郭巨,因家裡貧窮無法供養老母,而兒子又分母之食物,于是就準備把三歲的兒子活埋了。
等到郭巨挖坑二尺,卻得到了黃金一釜,上面寫着:“天賜孝子郭巨,官不得取,民不得奪。”
文中說:
我最初實在替這孩子捏一把汗,待到掘出黃金一釜,這才覺得輕松。然而我已經不但自己不敢再想做孝子,并且怕我父親去做孝子了。家景正在壞下去,常聽到父母愁柴米;祖母又老了,倘使我的父親竟學了郭巨,那麼,該埋的不正是我麼?如果一絲不走樣,也掘出一釜黃金來,那自然是如天之福,但是,那時我雖然年紀小,似乎也明白天下未必有這樣的巧事。
還說:
我想,事情雖然未必實現,但我從此總怕聽到我的父母愁窮,怕看見我的白發的祖母,總覺得她是和我不兩立,至少,也是一個和我的生命有些妨礙的人。
書中好的地方還有很多,總之,有時讀得我忍俊不禁,有時讀得我撫掌稱贊。
大約也是從那時起,我才真正愛上魯迅的。
二、魯迅的小說創作
上面是我的一些碎碎念,廢話這麼多,這才說到正題。對,我們今天要聊的是魯迅的小說。
1917年,陳獨秀将《新青年》編輯部遷到北京,以北大為基地,新文化運動如火如荼地展開。
魯迅先生應好友錢玄同之邀,答應為《新青年》寫文章。于是,《狂人日記》便在1918年4月出爐了。
作為中國現代白話小說的開山之作,《狂人日記》發表後引起了巨大的反響。
魯迅先生說:從此以後,便一發不可收拾,每寫些小說模樣的文章,以敷衍朋友們的囑托,積久就有了十餘篇。
後來,魯迅先生将這些短篇小說結集付印,1923年8月由北京新潮社出版,這便是其第一部小說集《呐喊》。
《呐喊》初版時是15篇,當時的批評家成仿吾先生,以“庸俗”的罪名,幾斧砍殺了《呐喊》的所有篇章,隻推《不周山》一篇為佳作。
魯迅先生很不能心服,他自嘲:我是不薄“庸俗”,也自甘“庸俗”的。且認為“自家有病自家知”:《不周山》的後半是很草率的,決不能稱為佳作。倘使讀者相信了這冒險家的話,一定自誤,而我也成了誤人。
于是,當《呐喊》印行第二版時,他反而将《不周山》一篇删除了。魯迅說:向這位“魂靈”回敬了當頭一棒——我的集子裡,隻剩着“庸俗”在跋扈了。
餘下的14篇,即為今日通行之篇目。
1924-1925年,魯迅先生又陸續創作了11篇小說,于1926年8月,由北京北新書局結集出版,名為《彷徨》。
而此後,魯迅再沒寫過一篇取材現實的小說。
1926年,他寫下取材于神話傳說的《奔月》和《鑄劍》(發表時題為《眉間尺》),中間近10年沒有再創作小說。
1934-1935年,他則又陸續完成類似題材的5篇,加之當初從《呐喊》中剔除的《不周山》(改名為《補天》),總共8篇,結集為《故事新編》。1936年1月,由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
《故事新編》中的這8篇,都是對神話、傳說和史實的新說、演繹,其實就是借古人的殼子在寫今人。
這本《魯迅小說全集》,收錄了魯迅先生一生所創作的《呐喊》《彷徨》《故事新編》三部小說集,共33篇。
當然,要說明白一點,這裡是僅就魯迅先生的白話小說而言。
很多人都以為,《狂人日記》是魯迅先生的第一篇小說,其實不是的,在發表《狂人日記》7年前,魯迅還寫過一篇文言小說叫做《懷舊》。
所以準确地說,魯迅先生一生共創作有34篇小說。
三、我讀《魯迅小說全集》作為魯迅的第一部小說集,《呐喊》裡的篇章,多是在深刻揭露舊社會的問題,諷刺味道很重,也顯得最為激烈。
像我們熟悉的《狂人日記》《孔乙己》《藥》《故鄉》《阿Q正傳》等等。
特别是《狂人日記》,就是能立馬調動你情緒的那種激烈,是你一讀就感覺熱血上頭的那種激烈。
不然,那趙家的狗,何以看我兩眼呢?
想起來,我從頂上直冷到腳跟。他們會吃人,就未必不會吃我。
我看出他話中全是毒,笑中全是刀。
我翻開曆史一查,這曆史沒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頁上都寫着“仁義道德”幾個字。我橫豎睡不着,仔細看了半夜,才從字縫裡看出字來,滿本都寫着兩個字是“吃人”。
類似這樣的,還有很多,便不一一列舉了。總之,處處透着這種激越。
而《彷徨》,相對來說,更為冷靜,更為平和一些。
《彷徨》中大家最熟悉的,應該是《祝福》這一篇,也就是祥林嫂的故事,另外可能還有朋友對《傷逝》會比較熟。其他的,可能就不那麼了解了。
我個人在《彷徨》裡,除了祝福之外,還比較喜歡《在酒樓上》。
《在酒樓上》講的是“我”在曾經工作過的S城的一個酒樓上,偶遇一位舊友。“我”欣喜快樂,他卻略帶疏離閃躲。
聊天中,他講到自己來為三歲就死掉的一個小兄弟遷葬,又提到因病死去的鄰居姑娘阿順。整個談話的過程絮絮叨叨,基調顯得灰暗、消沉。
《在酒樓上》的呂緯甫,是一個曾經意氣,而後被現實磋磨的知識分子形象,他的萎靡困頓、意志消沉,會讓人莫名生出同情。
整體來說,《彷徨》,更多的是在描寫知識分子的苦悶。
《故事新編》裡的篇章,估計很多人就更為不熟悉了,畢竟這8篇基本都沒有入過教科書嘛。
我上面也有說到,《故事新編》是借古人的殼子在寫今人,采用的是神話曆史故事,針砭的卻是當時社會。
裡邊的人物形象,補天的女娲,射日的後羿,治水的大禹……都是我們熟知的成就偉業的人。
作者對這些我們耳熟能詳的故事和人物,進行了重新解構。
比方說《理水》一篇,即大禹治水的故事。
大禹治水之初,文化山上的學者們,叽叽喳喳争吵個不停,他們大抵是不相信禹能治水的,甚至不相信世界上真有禹這個人。有學者論證“禹”就是一條蟲,蟲蟲哪裡會治水?
水利局的大員下察民情,所有人都在做面子工程。
大禹提出要用“疏導之法”治水時,水利局的同僚們也大多反對,認為應該采用已有定評的好法子,更為穩妥。
總之,形形色色的人物,有荒誕感,有諷刺味,還會讓人覺得很好玩,多少有點王小波的味道。
或者應該說,王小波的一些作品,有點魯迅《故事新編》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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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便是我對《魯迅小說全集》的一個簡單介紹,以及個人的一些淺薄感悟。歡迎大家一起來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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