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加一等于幾

文/歐鳳香

那個電話打進來時，鄰居阿英正抓住我的手，她與對門這兩天鬧得不可開交，非得讓我斷個是非對錯。

你說一加一等于七，我現在都不覺得奇怪。這麼複雜的事，我哪拎得清。我把手機往她眼前一橫，趁機抽出我的右手。

電話已是第三遍打過來。開始以為是推銷，沒想接聽。這一刻，我煞有其事地按下接聽鍵。

對方說是二十年前的好友阿青。

我有點措手不及，在腦海裡迅速翻尋，哪個阿青？

對方沒有感受到我的異樣，沉默了幾秒，反複問我是不是阿芸，胡茵芸。

也許是哪個時間，哪家公司結識的好友吧。

确認我是阿芸，而且還在這座城市，阿青很欣喜。告訴我她是陳青，以前租住我隔壁的那個陳青。

終于記起那時我在一家外企上班。租住在一家民房的頂樓，一房一廳。房前是一個露台，正中央有張石桌，周圍養了許多花草。租的時候，就因為看中這空中花園。

旁邊有間小單房，原來房東用來放些養花、搞衛生用的工具之類，後來收拾妥當拿來出租。

阿青就是那時候住進來的。同在異鄉打工，我倆常常會在月朗星稀的夜晚，坐在那張石桌前聊天。

有回，阿青托着腮膀問，阿芸，現在很多專家都說一加一不一定等于二，你說荒唐不荒唐。一加一不等于二，難道還能等于别的。

我說一加一可以等于三、也可以等于四、更可以等于五……有無限種可能。

她急了，明明一加一就是等于二，你怎麼可以跟着他們瞎敷衍。

我耐心地對她講：一個父親加一個母親等于二，如果母親肚子裡懷有孩子，那不就等于三了。一個細胞加另一個細胞等于二個細胞，如果一個細胞分裂成二個細胞，另一個細胞也分裂成二個細胞，那不就等于四了。這樣下去等于五、等于六、等于無限都有可能。

她說我态度不嚴謹，怎麼可以這樣子。一加一等于二在她心裡神聖不可侵犯，如同她對待工作，對待生活的态度，絕不苟合。

我認為她見識淺薄，刻闆，常常在與她争執不下去時，不屑于與她理論。

她偏不，非得讓我承認一加一就是等于二，并掰過我的頭，非常認真的告訴我，你的那些想法是謬論。

逼急了，有次我大聲地對她吼，你這腦袋，榆木疙瘩，不開竅，再怎麼奮鬥也爬不上我這位置。

好長時間，阿青對我不理不睬。

我并沒在意，坐在石桌前，一個人賞賞月，看看花，聽聽優美的曲子，沒太把她當回事。

後來她們公司搬了，她也跟着搬離了小屋。走時，她來看我，她說我這個人各方面都好，隻是，後面的話咽下了。

我正勸解鄰居阿英，做人不可太較勁，世事沒有絕對的對與錯。

阿青的電話又來了，她說，到了我家樓下。

見到我時，她很興奮。看樣子這些年過得不錯，比起以前，整個人精神、洋氣了不少。她說我變了，變得疲沓，不像個外企的高管。

我跟她打趣，已步入退休階段了。

她很認真地糾正我：你還年輕，不該這麼放任自己，要管理好自己，要積極向上。

接着，她跟我說了這些年她自己，在工作之餘，怎麼努力學習充電，怎麼一步一步往上爬，怎麼賺取第一桶金，又怎麼自己開公司，經營好自己的人生。

她還告訴我，現在終于明白了我以前所說的：一加一等于三、等于四、等于五、等于無限可能。她說那時不經事，很多道理想不明白。其實心裡真的很羨慕我、敬仰我，一直把我當成自己奮鬥的目标。

我一怔，滿臉尴尬。那時的觀念，和自己剛剛跟阿英說的一加一等于七，已是冰火二重天。

阿英轉過那張蠟黃的臉，困惑地說，對就是對，錯就是錯。你們整那麼一堆數字，把我整懵了，你們聊，我找劉婆給我斷去。

阿青目送她離開後，陪我聊了幾個小時。一定要走，說自己的公司要上市，有一大堆資料要整理。

我送她到小區的大門口。已拉開車門，她又回頭，拉住我的手，一加一等于三、等于四、等于五、等于無限可能，我真的相信你。

望着她的眼神，我有些虛。

一加一就是等于二，沖着她的背影，我大聲喊道，一如當年她的固執與刻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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