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南方言碎語（六）

作者：吳清西

悖煩與瞀亂

悖煩與瞀亂，是渭南方言很平常的詞語，渭南人說起來不假思索，張口就來。然而，這兩詞語的方言音與普通話音根本不一樣。

華州風光 劉煥民攝

悖，方言音pó，普通話bèi。渭南方言把“悖”讀“pó”也是有根據地。在古漢語中，悖不僅讀“bèi”，也讀pó。《正韻》：“悖，蒲沒切。”按方言讀pó。《國語•周語》：“是以事行不悖。”三國時期人韋昭《國語注》：“悖，一作勃。”可見，渭南方言把“悖”讀“pó”是傳承了古音，無可厚非。

說了悖的讀音，再說悖的意思。悖，《說文解字》說：“悖，亂也。”清人段玉裁也解釋說：“悖，亂之意也。”悖，意思是亂。《左傳•文公元年》：“歸餘于終，事則不悖。”杜預解釋說：“四時得所，則事悖亂。”《戰國策•楚策》：“先生老悖矣。”元人吳師道解釋說：“悖，亂也。言老而耄亂也。”《荀子》：“不由禮，則勃亂提僈。”勃亂即悖亂。勃通悖，亂的意思。

悖，渭南方言音pó，義為亂。而煩，音為fán。《說文解字》說：“煩，熱頭疼也。”熱頭疼是本義，引申為亂、煩亂。所以，悖煩，pó fán，意思是亂、惑亂、煩亂：這幾天事多的，把我能悖煩斯。我外人，遇事就悖煩了，胡訾訾。

悖煩，還有煩擾的意思：我幾個今天來可悖煩你呀！三個孫子在家裡幸了一天，把我悖煩得兮兮的。

悖煩，還有煩悶的意思：我這兩天害悖煩，想到西安轉上幾天。娃上班的事不得到頭，我悖煩地連飯都怕吃。

和悖煩意思相近的方言詞叫瞀亂。瞀，渭南方言音mòu，普通話讀mào，其實，古音也是兩個讀音，《集韻》：“瞀，莫侯切。”瞀的讀音是mòu，而《字彙補》則是莫到切，即讀mào，渭南方言讀mòu是有根據的。瞀的意思是亂，《玉篇》：“瞀，亂也”屈原《惜誦》：“中悶瞀之忳忳。”東漢文學家王逸解釋說：“瞀，亂也。”瞀亂，音為mòu luán，意思是煩亂、心緒亂：我一看事多心裡就害瞀亂。這幾天心裡瞀亂地在屋裡幸不住。

瞀亂，是渭南方言詞，其實戰國時的宋玉在《九辯》中就有“中瞀亂兮迷惑”的詩句，北魏張銑解釋說：“歎與相絕而不見使中昏亂迷惑也。瞀，昏也。”西漢孔安國解釋說：“昏，亂也。”可見，瞀的意思是亂。傳承至今已有兩千多年了，音沒變，義也沒變。

瞀亂，也有煩亂的意思：娘野三個侄子，整整把我瞀亂了十天。你想叫我瞀亂你，我還沒空。

悖煩與瞀亂，是渭南方言，我們既要按方言的義去寫，相應的文字又要做到音、義、形的統一。如果普通話的音、形、義不統一，那就叫錯别字，而方言的音、形、義不統一也應叫錯别字。

嗓唵與斁厭

嗓唵和斁厭，是含有貶義的兩個方言詞。

在日常生活中，有些人吃東西狼吞虎嚥的，一口不趕一口地往嘴裡塞，渭南方言把這種吃像叫嗓唵。嗓，sǎng，吞塞的意思。《漢語大辭典》解釋說：“嗓，吞塞。”明末清初人西周生《醒世姻緣傳》說：“買些燒餅點心，嗓在自己肚裡。”蒲松齡《聊齋俚曲集》說：“播開門閂鑽進來，抹抹索索找飯嗓。”這兩句話中的“嗓”，都是吞塞的意思。唵，ǎn，又音yǎn，方言轉音為niǎn，《廣韻》：“手進食也。”手抓住食物往嘴裡塞，《百喻經•唵米決口喻》說：“昔有一人，至婦家舍，見其搗米，便往其所，偷米唵。”偷米唵，就是用手抓上米往嘴裡塞。所以，嗓唵，sǎng niǎn，意思就是往嘴裡吞塞食物，是非常貪吃的樣子，方言叫吃東西蠻勢：你看你吃牛肉吃得嗓唵的，一斤牛肉三槌兩梆子可咥完了。吃飯再嫑叫二胡旦，外訟吃飯太嗓唵，捽起筷子抄開菜了就将軍不下馬，丢人得很。

見了食物就想吃，見了食物就要吃，這種吃欲強的人，方言也叫嗓唵：人焉娃拿個蘋果，他嗓唵地就要吃。我這人嗓唵，看到好吃的就流函水。

總之，嗓唵就是貪吃的意思，而斁厭則不同于嗓唵。

你看你斁厭的，人坐在連椅上，兩腿還要放在連椅上，一個人占三個人的地方！你二十幾歲的人了，跟娃争地吃西瓜，實在斁厭！這兩句話中的“斁厭”，有一種反感、讨厭、厭惡的意思，而且含有責備。

斁厭，yì yàn，方言轉音為rì niàn。斁，《說文解字》說：“厭也。”《詩•葛覃》：“為絺為绤，服之無斁。”鄭玄解釋說：“斁，厭也。”意思是厭惡。南朝齊王融《詠梧桐》：“豈斁龍門幽，直慕瑤池曲。”這詩中的“斁”也是厭惡、厭棄。厭，《韻會》：“斁也。”《正韻》：“惡也。”嫌棄，厭惡的意思。《論語》：“夫子時然後言，人不厭其煩。”“預所否者，天厭之！天厭之！”這兩句中的“厭”，意思就是嫌棄，厭棄。斁厭，意思就是讨厭，厭惡，嫌棄，多指對人的某些不好行為心生厭惡、嫌怨之情。渭南方言有句歇後語說，背的簝（láo）籠看戲哩——斁厭占地方。這說明某些人的行為不合乎公德，必然遭受别人的厭惡，嫌棄，方言把這種行為叫斁厭。

斁厭，也有指責的意思：你也太斁厭了，把人焉車開了半天，也不加油！你斁厭成訟了，行了一百元的禮，稽(qì)了一家子人吃席！

斁厭，也指人行為過分：你就是有理，說話做事也不要太斁厭了。老王焉有錢，房蓋得也太斁厭了。

不管嗓唵也罷，斁厭也罷，都是令人反感的，每一個人都應該講求公德，行為文明。

作者簡介：吳清西 渭南臨渭區人，鄉村退休教師，對于渭南方言情有獨鐘，退休幾十年來，醉心唯在渭南方言，癡心淘漉渭南方言詞語于典籍之中，也發表些有關渭南方言的文字。

原文來源：作者供稿

原文作者：吳清西

整理編輯：華州文史荟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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