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ft每日頭條

 > 知識

 > 魯迅社戲是什麼

魯迅社戲是什麼

知識 更新时间:2024-08-26 18:16:05

  魯迅社戲是什麼(你還記得語文課本裡魯迅的社戲嗎)(1)

  我在倒數上去的二十年中,隻看過兩回中國戲,前十年是絕不看,因為沒有看戲的意思和機會,那兩回全在後十年,然而都沒有看出什麼來就走了。

  第一回是民國元年我初到北京的時候,當時一個朋友對我說,北京戲最好,你不去見見世面麼?我想,看戲是有味的,而況在北京呢。于是都興緻勃勃的跑到什麼園,戲文已經開 場了,在外面也早聽到冬冬的響。我們挨進門,幾個紅的綠的在我的眼前一閃爍,便又看見戲台下滿是許多頭,再定神四面看,卻見中間也還有幾個空座,擠過去要坐時,又有人多我發議論,我因為耳朵已經喤喤的響着了,用了心,才聽到他是說“有人,不行!”

  我們退到後面,一個辮子很光的卻來領我們到了側面,指出一個地位來。這所謂地位者,原來是一條長凳,然而他那坐闆比我的上腿要狹到四分之三,他的腳比我的下腿要長過三 分之二。我先是沒有爬上去的勇氣,接着便聯想到私刑拷打的刑具,不由的毛骨悚然的走出了。

  走了許多路,忽聽得我的朋友的聲音道,“究竟怎的?”我回過臉去,原來他也被我帶出來了。他很詫異的說,“怎麼總是走,不答應?”我說,“朋友,對不起,我耳朵隻在冬 冬喤喤的響,并沒有聽到你的話。”

  魯迅社戲是什麼(你還記得語文課本裡魯迅的社戲嗎)(2)

  後來我每一想到,便很以為奇怪,似乎這戲太不好,——否則便是我近來在戲台下不适于生存了。

  第二回忘記了那一年,總之是募集湖北水災捐而譚叫天⑵還沒有死。捐法是兩元錢買一張戲票,可以到第一舞台去看戲,扮演的多是名角,其一就是小叫天。我買了一張票,本是 對于勸募人聊以塞責的,然而似乎又有好事家乘機對我說了些叫天不可不看的大法要了。我于是忘了前幾天的冬冬的喤喤之災,竟到第一舞台去了,但大約一半也因為重價購來的寶票,總得使用了才舒服。我打聽得叫天出台是遲的,而第一舞台卻是新式的構造,用不着争座位,便放了心,延宕到九點鐘才出去,誰料照例,人都滿了,連自足也難,我隻得擠在遠處的人叢中看一個老旦在台上唱。那老旦嘴邊插着兩個點火的紙撚子,旁邊有一個鬼卒,我費盡思量,才疑心他或者是目連的母親,因為後來又出來了一個和尚。然而我又不知道那名角是誰,就去問擠在我的左邊的一位胖紳士。他很看不起似的斜瞥了我一眼,說到,“龔雲甫!”我深愧淺陋而且粗疏,臉上一熱,同時腦裡也制出了決不再問的定章,于是看小旦唱,看花旦唱,看老生唱,看不知什麼角色唱,看一大班人亂打,看兩三個人互打,從九點多到十點,從十點到十一點,從十一點到十一點半,從十一點半到十二點,——然而叫天竟還沒出來。

  我向來沒有這樣忍耐的等待過什麼事物,而況這身邊的胖紳士的籲籲的喘氣,這台上的冬冬皇皇的敲打,紅紅綠綠的晃蕩,加之以十二點,忽而使我省誤到在這裡不适于生存了。

  然而夜氣很清爽,真所謂“沁人心脾”,我在北京遇着這樣的好空氣,仿佛這是第一遭了。

  這一夜,就是我對于中國戲告了别的一夜,此後再沒有想到他,即使偶而經過戲園,我們也漠不相關,精神上早已一在天之南一在地之北了。

  但是前幾天,我忽在無意之中看到一本日本文的書,可惜忘記了書名和著者,總之是關于中國戲的。其中有一篇,大意仿佛說,中國戲是大敲,大叫,大跳,使看客頭昏腦眩,很 不适于劇場,但若在野外散漫的所在,遠遠的看起來,也自有他的風緻。我當時覺着這正是說了在我意中而未曾想到的話,因為我确記得在野外看過很好的好戲,到北京以後的連進兩回戲園去,也許還是受了那時的影響哩。可惜我不知道怎麼一來,竟将書名忘卻了。

  至于我看好戲的時候,卻實在已經是“遠哉遙遙”的了,其時恐怕我還不過十一二歲。我們魯鎮的習慣,本來是凡有出嫁的女兒,倘自己還未當家,夏間便大抵回到母家去消夏。便不能多日的歸省了,隻得在掃墓完畢之後,抽空去住幾天,這時我便每年跟了我的母親住在外祖母的家裡。那地方叫平橋村,是一個離海邊不遠,極偏僻的,臨河的小村莊;住戶不 滿三十家,都種田,打魚,隻有一家很小的雜貨店。但在我是樂土:因為我在這裡不但得到優待,又可以免念“秩秩斯幹幽幽南山”了。

  和我一同玩的是許多小朋友,因為有了遠客,他們也都從父母那裡得了減少工作的許可,伴我來遊戲。在小村裡,一家的客,幾乎也就是公共的。我們年紀都相仿,但論起行輩來 ,卻至少是叔子,有幾個還是太公,因為他們合村都同姓,是本家。然而我們是朋友,即使偶而吵鬧起來,打了太公,一村的老老小小,也決沒有一個會想出“犯上”這兩個字來,而他們也百分之九十九不識字。

  我們每天的事情大概是掘蚯蚓,掘來穿在銅絲做的小鈎上,伏在河沿上去釣蝦。蝦是水世界裡的呆子,決不憚用了自己的兩個鉗捧着鈎尖送到嘴裡去的,所以不半天便可以釣到一 大碗。這蝦照例是歸我吃的。其次便是一同去放牛,但或者因為高等動物了的緣故罷,黃牛水牛都欺生,敢于欺侮我,因此我也總不敢走近身,隻好遠遠的跟着,站着。這時候,小朋友們便不再原諒我會讀“秩秩斯幹”,卻全都嘲笑起來了。

  魯迅社戲是什麼(你還記得語文課本裡魯迅的社戲嗎)(3)

  至于我在那裡所第一盼望的,卻在到趙莊去看戲。趙莊是離平橋村五裡的較大的村莊;平橋村太小,自己演不起戲,每年總付給趙莊多少錢,算作合做的。當時我并不想到他們為 什麼年年演戲。現在想,那或者是春賽,是社戲了。

  就在我十一二歲時候的這一年,這日期也看看等到了。不料這一年真可惜,在早上就叫不到船。平橋村隻有一隻早出晚歸的航船是大船,決沒有留用的道理。其餘的都是小船,不 合用;央人到鄰村去問,也沒有,早都給别人定下了。外祖母很氣惱,怪家裡的人不早定,絮叨起來。母親便寬慰伊,說我們魯鎮的戲比小村裡的好得多,一年看幾回,今天就算了。隻有我急得要哭,母親卻竭力的囑咐我,說萬不能裝模作樣,怕又招外祖母生氣,又不準和别人一同去,說是怕外祖母要擔心。

  總之,是完了。到下午,我的朋友都去了,戲已經開場了,我似乎聽到鑼鼓的聲音,而且知道他們在戲台下買豆漿喝。

  這一天我不釣蝦,東西也少吃。母親很為難,沒有法子想。到晚飯時候,外祖母也終于覺察了,并且說我應當不高興,他們太怠慢,是待客的禮數裡從來沒有的。吃飯之後,看過 戲的少年們也都聚攏來了,高高興興的來講戲。隻有我不開口;他們都歎息而且表同情。忽然間,一個最聰明的雙喜大悟似的提議了,他說:“大傳?八叔的航傳不回來了麼?”十幾個别的少年也大悟,立刻撺掇起來,說可以坐了這航船和我一同去。我高興了。然而外祖母又怕都是孩子們,不可靠;母親又說是若叫大人一同去,他們白天全有工作,要他熬夜,是不合情理的。在這遲疑之中,雙喜可又看出底細來了,變又大聲的說道,“我寫包票!船又大;迅哥兒向來不亂跑;我們又都是識水性的!”

  誠然!這十多個少年,委實沒有一個不會凫水的,而且兩三個還是弄潮的好手。

  外祖母和母親也相信,便不再駁回,都微笑了。我們立刻一哄的出了門。

  我的很重的心忽而輕松了,身體也似乎舒展到說不出的大。一出門,便望見月下的平橋内泊着一隻白篷的航船,大家跳下船,雙喜拔前篙,阿發拔後篙,年幼的都陪我坐在艙中, 較大的聚在船尾。母親送出來吩咐“要小心”的時候,我們已經點開船,在橋石上一磕,退後幾尺,即又上前出了橋。于是架起兩隻橹,一支兩人,一裡一換,有說笑的,有嚷的,夾着潺潺的船頭激水的聲音,在左右都是碧綠的豆麥田地的河流中,飛一般徑向趙莊前進了。

  兩岸的豆麥和河底的水草所發散出來的清香,夾雜在水氣中撲面的吹來;月色便朦胧在這水氣裡。淡黑的起伏的連山,仿佛是踴躍的鐵的獸脊似的,都遠遠的向船尾跑去了,但我 卻還以為船慢。他們換了四回手,漸望見依稀的趙莊,而且似乎聽到了歌吹了,還有幾點火,料想便是戲台,但或者也許是漁火。

  那聲音大概是橫笛,宛轉,悠揚,使我的心也沉靜,然而又自失起來,覺得要和他彌散在含着豆麥蘊藻之香的夜氣裡。

  那火接近了,果然是漁火;我才記得先前望見的也不是趙莊。那是正對船頭的一叢松柏林,我去年也曾經去遊玩過,還看見破的石馬倒在地下,一個石羊蹲在草裡呢。過了那林, 船便彎進了叉港,于是趙莊便真在眼前了。

  最惹眼的是屹立在莊外臨河的空地上的一座戲台,模胡在遠處的月夜中,和空間幾乎分不出界限,我疑心畫上見過的仙境,就在這裡出現了。這時船走得更快,不多時,在台上顯 出人物來,紅紅綠綠的動,近台的河裡一望烏黑的是看戲的人家的船篷。

  “近台沒有什麼空了,我們遠遠的看罷。”阿發說。

  這時船慢了,不久就到,果然近不得台旁,大家隻能下了篙,比那正對戲台的神棚還要遠。其實我們這白篷的航船,本也不願意和烏篷的船在一處,而況沒有空地呢……

  在停船的匆忙中,看見台上有一個黑的長胡子的背上插着四張旗,捏着長槍,和一群赤膊的人正打仗。雙喜說,那就是有名的鐵頭老生,能連翻八十四個筋鬥,他日裡親自數過的 。

  我們便都擠在船頭上看打仗,但那鐵頭老生卻又并不翻筋鬥,隻有幾個赤膊的人翻,翻了一陣,都進去了,接着走出一個小旦來,咿咿呀呀的唱。雙喜說,“晚上看客少,鐵頭老 生也懈了,誰肯顯本領給白地看呢?”我相信這話對,因為其時台下已經不很有人了,鄉下人為了明天的工作,熬不得夜,早都睡覺去了,疏疏朗朗的站着得不償失過是幾十個本村和鄰村的閑漢。烏篷船裡的那些土财主的家眷也不在乎看戲,多半是專到戲台下來吃糕餅水果和瓜子的。所以簡直可以算白地。

  然而我的意思卻也并不在乎看翻筋鬥。我最願意看的是一個人蒙了白布,兩手在頭上捧着一支棒似的蛇頭的蛇精,其次是套了黃布衣跳老虎。但是等了許多時都不見,小旦雖然進 去了,立刻又出來了一個很老的小生。我有些疲倦了,托桂生買豆漿去。他去了一刻,回來說,“沒有。賣豆漿的聾子也回去了。日裡倒有,我還喝了兩碗呢。現在去舀一瓢水來給你喝罷。”

  我不喝水,支撐着仍然看,也說不出見了些什麼,隻覺得戲子的臉都漸漸的有些稀奇了,那五官漸不明顯,似乎融成一片的再沒有什麼高低。年紀小的幾個多打呵欠了,大的也各 管自己談話。然而一個紅衫的小醜被綁在台柱子上,給一個花白胡子的用馬鞭打起來了,大家才又振作精神的笑着看。在這一夜裡,我以為這實在要算是最好的一折。

  然而老旦終于出台了。老旦本來是我所最怕的東西,尤其是怕他坐下了唱。這時候,看見大家也都很掃興,才知道他們的意見是和我一緻的。那老旦當初還隻是踱來踱去的唱,後 來竟在中間的一把交椅上坐下了。我很擔心;雙喜他們卻就破口喃喃的罵。我忍耐的等着,許多工夫,隻見那旦将手一擡,我以為就要站起來了,不料他卻又慢慢的放下在原地方,仍舊唱。全船裡幾個人不住的籲氣,說道,怕他會唱到天明還不完,還是我們走的好罷。大家立刻都贊成,和開船時候一樣踴躍。三四人徑本船尾,拔了蒿,點退幾丈,回轉船頭,架起橹,罵着老旦,又向那松柏林前進了。

  月還沒有落,仿佛看戲也并不很久似的,而一離趙莊,月光又顯得格外的皎潔。回望戲台在燈火光中,卻又如初來未到時候一般,又漂渺得像一座仙山樓閣,滿被紅霞罩着了。吹 到耳邊的又是橫笛,很悠揚;我疑心老旦已經進去了,但也不好意思說再回去看。

  不多久,松柏林早在船後了,船行也并不慢,但周圍的黑暗隻是濃,可知已經到了深夜。他們一面議論着戲子,或罵,或笑,一面加緊的搖船。這一次船頭的激水聲更其響亮了, 那航船,就象一條大白魚背着一群孩子在浪花裡蹿,連夜漁的幾個老漁父,也停了艇子看着喝彩起來。

  離平橋村還有一裡模樣,船行卻慢了,搖船的都說很疲乏,因為太用力,而且許久沒有東西吃。這回想出來的是桂生,說是羅漢豆⑺正旺相,柴火又現成,我們可以偷一點來煮吃 的。大家都贊成,立刻近岸停了船;岸上的田裡,烏油油的便都是結實的羅漢豆。

  “阿阿,阿發,這邊是你家的,這邊是老六一家的,我們偷那一邊的呢?”雙喜先跳下去了,在岸上說。

  我們也都跳上岸。阿發一面跳,一面說道,“且慢,讓我來看一看罷,”他于是往來的摸了一回,直起身來說道,“偷我們的罷,我們的大得多呢。”一聲答應,大家便散開在阿 發家的豆田裡,各摘了一大捧,抛入船艙中。雙喜以為再多偷,倘給阿發的娘知道是要哭罵的,于是各人便到六一公公的田裡又各偷了一大捧。

  我們中間幾個年長的仍然慢慢的搖着船,幾個到後艙去生火,年幼的和我都剝豆。不久豆熟了,便任憑航船浮在水面上,都圍起來用手撮着吃。吃完豆,又開船,一面洗器具,豆 莢豆殼全抛在河水裡,什麼痕迹也沒有了。

  “都回來了!那裡會錯。我原說過寫包票的!”雙喜在船頭上忽而大聲的說。

  我向船頭一望,前面已經是平橋。橋腳上站着一個人,卻是我的母親,雙喜便是對伊說着話。我走出前艙去,船也就進了平橋了,停了船,我們紛紛都上岸。母親頗有些生氣,說 是過了三更了,怎麼回來得這樣遲,但也就高興了,笑着邀大家去吃炒米。

  大家都說已經吃了點心,又渴睡,不如及早睡的好,各自回去了。

  第二天,我向午才起來,并沒有聽到什麼關系八公公鹽柴事件的糾葛,下午仍然去釣蝦。

  “雙喜,你們這班小鬼,昨天偷了我的豆了罷?又不肯好好的摘,蹋壞了不少。”我擡頭看時,是六一公公棹着小船,賣了豆回來了,船肚裡還有剩下的一堆豆。

  “是的。我們請客。我們當初還不要你的呢。你看,你把我的蝦吓跑了!”雙喜說。

  六一公公看見我,便停了楫,笑道,“請客?——這是應該的。”于是對我說,“迅哥兒,昨天的戲可好麼?”

  我點一點頭,說道,“好。”

  “豆可中吃呢?”

  我又點一點頭,說道,“很好。”

  不料六一公公竟非常感激起來,将大拇指一翹,得意的說道,“這真是大市鎮裡出來的讀過書的人才識貨!我的豆種是粒粒挑選過的,鄉下人不識好歹,還說我的豆比不上别人的 呢。我今天也要送些給我們的姑奶奶嘗嘗去……”他于是打着揖子過去了。

  待到母親叫我回去吃晚飯的時候,桌上便有一大碗煮熟了的羅漢豆,就是六一公公送給母親和我吃的。聽說他還對母親極口誇獎我,說“小小年紀便有見識,将來一定要中狀元。

  真的,一直到現在,我實在再沒有吃到那夜似的好豆,——也不再看到那夜似的好戲了。

  一九二二年十月。

  □注釋

  ⑴本篇最初發表于一九二二年十二月上海《小說月報》第十三卷第十二号。

  ⑵譚叫天(1847—1917):即譚鑫培,又稱小叫天,當時的京劇演員,擅長老生戲。

  ⑶目連:釋迦牟尼的弟子。據《盂蘭盆經》說,目連的母親因生前違犯佛教戒律,堕入地獄,他曾入地獄救母。《目連救母》一劇,舊時在民間很流行。

  ⑷龔雲甫(1862—1932):當時的京劇眼員,擅長老旦戲。

  ⑸“秩秩斯幹幽幽南山”:語見《詩經·小雅·斯幹》。據漢代鄭玄注:“秩秩,流行也;幹,澗也;幽幽,深遠也。”

  ⑹社戲:“社”原指土地神或土地廟。在紹興,社是一種區域名稱,社戲就是社中每年所演的“年規戲”。

  ⑺羅漢豆:即蠶豆。

  ,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

查看全部

相关知識资讯推荐

热门知識资讯推荐

网友关注

Copyright 2023-2024 - www.tftnews.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