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冬,工棚外的窗戶岩上挂滿了冰柱子,南方侵入骨髓的冷,還是讓這個内蒙古小夥子,有些難以适應。
19歲的丁勇岱,随着父親離開家鄉,來到武漢當泥瓦匠。
那晚,寒光冷月,他縮在被子裡,與對床的白師傅聊天,若有所思地問道:“您說,人應該怎麼個活法”?
一輩子走南闖北,從磚牆縫裡過的白師傅,被這個毛頭小子問蒙了,悶聲沒有作答。
第二年,丁勇岱考入内蒙古藝術學校,與白師傅告别時,兩人又漫不經心地聊起來。
“去演戲了?”師傅擡眼問道,
“嗯,上大學了!”丁勇岱平靜地說,
“多好啊,不用再受罪了”,隻見,老人家抽了口旱煙,笑着點點頭。
這天,徹骨的寒風,仿佛多了一絲溫情。
一、折翼的翅膀
1958年,丁勇岱出生在山東一個小縣城,父親是建築工程師,母親則是中學老師,他的名字由爺爺取的,引自象征山東文化的“岱廟”,寄望其不能忘祖丢根。
出生不久後,父親因為工作原因,被調至内蒙古包頭,一家人随往定居這裡,自小在草原上長大,丁勇岱性子生得淳樸又爽利。
記憶中,父親常年出差,每到晚上,怕黑的他就往母親的懷裡鑽,那時,家門口有一個防空洞,是孩子們的秘密基地,但他卻一次都不敢進去玩兒。
對他來說,最開心的事情就是踢足球,甚至有了當足球運動員的想法,奈何一次比賽中,他嚴重摔傷了腿,自此與足球無緣。
母親是個開明的女人,即使生活清貧,也不願丢掉情懷,喜歡看電影的她,經常訂閱《大衆電影》雜志,而這些書籍對丁勇岱的影響非常大。
當時,印度電影《流浪者》流入内地影院,丁勇岱花了5毛錢買了一張票,看完電影之後,他覺得自己就像男主人公“拉茲”,應該成為一名“英雄”。
于是,他把生活變成了電影,自導自演一場“英雄誕生記”,跑去結冰的湖面,等着有人落水,自己帶着使命感,挺身而出。
不料,冰層突然炸裂,他一不小心掉入冰窟窿裡,掙紮半天,終于被路過的老師發現,救了上來,問其原因,他卻說自己想當英雄,氣得老師,朝他屁股就踹了一腳。
中學時代,學校文藝宣傳隊的老師排練舞蹈,缺一個男孩子,就讓丁勇岱替補,第一次跳新疆舞,又打鼓又敲鑼,他覺得特别快樂。
眼見這個男孩子最歡騰,之後,他被内蒙古歌劇團選中,參演歌劇《海島女民兵》,那是他第一次站上專業的舞台,也在他心裡埋下一顆關于表演的種子。
16歲時,趕上上山下鄉,丁勇岱成為家裡唯一留城的人,父母給他找了份篩沙工的活兒,正式走向社會。
記得,一筐篩子一毛五分錢,一天要篩滿滿3大筐,一幹就是9個多小時,瘦小的身闆,哪經得了這樣折騰,一天下來腰背生疼,手上磨得全是血泡。
為了給兒子長身體,母親把父親從南方帶回來的臘腸和梅菜省下來,偷偷蒸着給他吃,自己與父親吃着粗面饅頭,對付着過日子。
第一次發工資,丁勇岱高興地買了隻燒雞,精細地一塊一塊撕好,盛到母親碗裡,讓她也補補身子,看着兒子滿手的血疙瘩,母親不禁紅了眼睛,心疼不已。
3年之後,丁勇岱随着父親來到武漢,學習電工和瓦匠,雖然隻是臨時工,卻有轉正的希望。
然而,此時的丁勇岱,卻感到無比惆怅和迷茫,像是心裡丢了某樣重要的東西,想要找回來卻無能為力,在沙塵漫天的工地上,他越來越沉默。
冬至深夜,他常常透過那一方小窗口,望着屋外的天空,問自己:“人,到底應該怎樣活着”!
二、大學往事
1980年,回到包頭後,丁勇岱碰到當年在歌劇團的老師,得知他在當工人,向他透露了“内蒙古藝術學校正在招生”的消息,他覺得丁勇岱應該去當演員。
在從藝這件事上,家裡意見不一,父親不能接受兒子演戲,為這事與他隔閡了兩年,而母親則非常支持兒子,希望他朝着自己喜歡的方向努力。
後來,母親的老同事伊德爾,将自己推薦給招生老師高彬,在一番了解下,高彬決定讓自己的愛人輔導丁勇岱一周,看看他到底是不是這塊料。
為了證明自己,丁勇岱鉚足了勁學習專業知識,常常看書至深夜,快速内化吸收,并順利考入内蒙古藝術學校。
這次一戰成名,把青春裡那些陰霾一掃而光,入學後的丁勇岱,性情開朗許多,也結交了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
“因為家庭出身的關系,我一直是活得很壓抑,直到去了大學後才學會釋放自己”。
1981年,還在上大二的他,參演了首部電視劇《錫尼喇嘛》,正式踏足影視圈。
提及大學時代,丁勇岱總會不自覺地笑起來,也曾與幾個“傻狍子”做過一些啼笑皆非的往事。
那時,學校裡的夥食很差,常常清湯寡水吃不飽,為了改善夥食,丁勇岱與好友幾個,假扮起買賣鋼材的中間人,一身演技全用在“騙吃騙喝”上。
一次,一位買家約他們去鋼城飯店談生意,為了這家大飯店有名的燒雞,丁勇岱與康洪雷幾個窮學生,欣然赴約。
酒桌上,幾人全忙活在吃燒雞上,具體生意也不知道談了啥,最後還不忘打包剩下的半隻雞,在宿舍依依不舍吃了7天。
1983年,畢業後,丁勇岱被分配到内蒙古話劇團,高大帥氣的他,被當做骨幹演員培養,陸續主演了《拳王》、《高山下的花環》等話劇。
而在話劇《天地人》中,丁勇岱的表現一鳴驚人,引起業内巨大的反響,當時,很多劇組去内蒙古挑選演員,導演便開始留意到這個演技不錯的小夥子。
此後,王文傑、鄭曉龍、和張新建等導演,紛紛向丁勇岱抛出了橄榄枝。
90年代,丁勇岱相繼出演了《天路》、《軍嫂》、《泰山挑夫》和《筒子樓》等影視劇,也獲得過飛天獎等重要獎項,但是卻始終沒有引起更大的水花,演藝事業一路平平。
三、真正的演技派
出道41年,丁勇岱對表演事業常懷一顆敬畏之心,其收放自如的表演,将角色刻畫于無形,塑造了無數熒屏經典,讓人震撼不已。
其中,最讓人印象深刻的人物,莫過于殺人犯“白寶山”,丁勇岱真實自然的表演,成為當年許多人的童年噩夢,也差點讓他挨了槍子兒。
2000年,導演陳國軍正在為刑偵電視劇《末路》尋找演員,42歲的丁勇岱,在王貴導演的推薦下,前往劇組試鏡。
看到個頭不高,身材微胖的丁勇岱,與人物形象大相徑庭,陳國軍有些猶豫,然而,幾個鏡頭試下來,他對丁勇岱刮目相看。
《末路》又名《中國刑偵1号案》,号稱是“中國最真實再現特大刑事案件”的紀實性警匪片,當年耗資6000萬元,詳細描述了殺人惡魔“白寶山”犯案及被捕的全過程。
為了讓劇情更加真實,這部電視劇啟用了大量業餘演員,包括一線幹警參與拍攝。
開拍之前,丁勇岱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他詳細研究了案件始末,反複觀看犯人庭審現場等視頻資料,深度了解其犯罪心理,極度逼近人物狀态。
對于這個複雜的角色,丁勇岱在人物設定上,并沒有先把他當成兇犯,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來演,追求自然真實。
片中,他掄起鐵錘,砸向熟睡中的“親密獄友”,臉上的表情不複往日和善,目露兇光、狠辣暴戾的手段,就像輕松地捏死一隻螞蟻......
然而,生在正常家庭的他,卻對母親孝順體貼,事事躬親,就像一個不會犯錯的乖孩子,很難想象這個“孝子”會是手染17條人命,殺人如麻的惡徒。
丁勇岱沉浸式的表演,讓觀衆一度以為他是被放出來的“白寶山”本人,甚至警察看到他,都會提高警惕,全體戒嚴。
一次,從北京去康定的火車上,一位年輕幹警看到他,立馬拔出别在腰間的槍,接着警察一對一對地湧過來,把他團團包圍,導緻火車延誤發車。
當時,丁勇岱與同行的黃海波吓得心驚膽戰,原來,他被警察錯認是犯過大案的“白寶山”,後來警察反應了過來,不好意思地跟他道了歉,足以證明丁勇岱演技之厲害。
在之後,他是《雪花那個飄》裡的斯文教師“李闊”,是《雙城生活》裡的霸氣老爸“郝建國”,
還是《大明按察使》裡的亂逆臣子“紀綱”,亦或是《守望正義》裡的反貪局長“李大康”......
然而,直到近幾年,丁勇岱才憑借電視劇《跨過鴨綠江》中,飾演具有親和力和凝聚力的彭老總,而逐漸走紅。
還有熱播劇《琅琊榜》中生性多疑的“梁帝”,
以及今年年度大戲《人世間》裡傳統仁愛的老父親“周志剛”,而被觀衆熟知,算得上是絕對的老戲骨。
四、妻與兒
“這麼多年來,我的妻子一直在默默地支持我,承擔了大部分的家務,她很理解我的事業,我有一個強大的後盾”,在公開場合,丁勇岱毫不吝啬地稱贊妻子。
妻子趙雪華是丁勇岱的初戀,兩人一見鐘情,如今婚姻已經走過36載,夫妻倆始終恩愛如初,讓旁人羨慕。
1985年,一天,陽光正好,沒有戲的丁勇岱,早早從劇團下班,約好與朋友見面,便匆匆出了門,卻在樓梯口不小心撞到一個女孩,隻見一雙紅布鞋映入眼簾。
在那個“黑灰藍”的年代,滿大街都是粗肥的補丁衣服,鮮豔的顔色幾乎看不到,敢這麼穿的女孩,内心得多浪漫啊。
丁勇岱擡眼看去,隻見她穿着一身素白“的确良”襯衫,掖在修長的喇叭褲裡,兩條黑亮的麻花辮,自然垂在衣領邊,整個人看起來溫柔又娴靜。
丁勇岱一時看得出神,竟不知盯着姑娘家臉都紅了,自覺失禮,不好意思地沖着她笑了笑,轉身離開時,女孩也忍不住回望了他一眼。
第二天,丁勇岱滿世界地打聽女孩子,才得知她叫趙雪華,在北京當老師,來内蒙古探望工作的父母。
巧合的是,母親與趙雪華的父母熟識,是一個單位的同事,他向母親表明自己的心意後,又請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輩,為兩人牽紅線。
趙雪華的父母對丁勇岱非常了解,也很喜歡這個踏實靠譜的小夥子,在父母和媒人的遊說下,兩人開始談戀愛。
一年後,兩人順利步入了婚姻,1987年,兒子丁甯出生,給小兩口帶來了無盡的幸福。
休完産假之後,妻子回到北京工作,丁勇岱帶着兒子在包頭生活,由雙方父母共同照料,夫妻過上了長期的異地生活。
趙雪華常常因為思念兒子,偷偷地抹眼淚,直到兒子上5年級,一家三口才在北京穩定下來,而趙雪華也承擔了家裡的一切俗務,默默支持丈夫的演藝事業。
這麼多年,丁勇岱一直非常感念妻子為家裡的付出,他把自己所有的收入都上交妻子,與她相濡以沫36年,身處娛樂圈,丁勇岱卻從未傳出過任何绯聞,對愛妻專心一意。
素有“毒舌”之稱的金星,曾評價他道:“丁勇岱是最幹淨的演員”。
如今,兩人的兒子丁甯,現任溫哥華一家傳媒公司的導演,還曾擔任過溫哥華華語電影節的執行主席,而他導演的影片《一瞬間》,引起業内外巨大的反響。
在外打拼多年的他,一直在磨砺自己的實戰水平,希望有朝一日在國内影壇大放異彩。
然而,癡迷工作的丁甯,如今已35歲,卻遲遲沒有着落的感情,成為父母的一道心病,愁壞了老兩口。
常言道,兒孫自有兒孫福,感情的事情,父母着急也沒辦法,有緣自然來相會,這些年,丁勇岱也看開了。
如今,63歲的他,仍然奮鬥在影視一線,忠于熱愛的表演事業,對他來說,名與利早已不重要了,在有生之年多塑造幾個讓觀衆認可的角色,才是他最樸素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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