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情速遞
提起開源軟件,相信許多人都不會感到陌生,比如,安卓就是大家非常熟悉的開源操作系統。然而,如果對開源軟件使用不當,依舊會惹上官司。
濟甯市羅盒網絡科技有限公司(下稱羅盒公司)是一家軟件開發公司,其股東羅某在國際知名軟件托管平台Github網站上傳了其開發的Virtual App(中文名為羅盒軟件,其可實現軟件“分身”功能,下稱涉案軟件)初始源代碼,并适用開源軟件行業内采用較多的GPL V3開源許可協議(下稱涉案協議),另附加任何人如用于商業用途需購買的聲明。不久後,羅某删除了該協議并停止更新涉案軟件,轉而開發涉案軟件的閉源商業收費版。羅盒公司通過受讓方式取得了涉案軟件的著作權并進行了著作權登記。
廣州市玩友網絡科技有限公司亦是一家軟件開發公司,其研發了“微信視頻美顔版”“微信視頻美顔相機”等4款軟件(下稱被訴侵權軟件),上傳于各平台供用戶下載,但并未提供源代碼下載。用戶可免費試用半小時,之後需付會員費才可繼續使用。
羅盒公司認為,被訴侵權軟件中的沙盒分身功能與涉案軟件構成實質性相似,玩友公司收取會員費且不提供開源代碼的行為,涉嫌構成著作權侵權。2019年3月,羅盒公司将玩友公司等起訴至廣州知識産權法院,請求法院判令玩友公司停止提供被訴侵權軟件的下載、安裝和運營服務,并賠償經濟損失等共計1515萬元。
2020年11月3日,廣州知識産權法院開庭審理了該案。庭審中,玩友公司認為羅某僅是涉案軟件32個貢獻者之一,其無權未經其他軟件貢獻者的許可将涉案軟件轉讓給羅盒公司,其附加限制商業使用條款及撤銷或反轉開源許可協議的做法違反涉案協議的相關規定。此外,玩友公司還認為,被訴侵權軟件的主要功能為微信視頻美顔而非沙盒分身,因此,自己并未侵權。
近日,廣州知識産權法院對該案作出一審判決,認定被訴侵權軟件沙盒分身部分功能代碼是作為被訴侵權軟件的衍生部分而整體發布的,故玩友公司應開源整個被訴侵權軟件的源代碼,但其未提供被訴侵權軟件源代碼下載,該行為違反涉案協議。玩友公司違反涉案協議的約定,其依據該協議獲得的授權自動終止,因此,玩友公司再使用涉案軟件已沒有法律和合同依據,故構成對涉案軟件著作權的侵犯。玩友公司須停止提供被訴4款侵權軟件的下載、安裝和運營服務,并賠償羅盒公司經濟損失等共計50萬元。
一審判決後,原被告雙方均未提起上訴,該判決現已發生法律效力。
法官釋法
記者在采訪中了解到,目前國内涉及開源軟件的知識産權案件屈指可數,涉開源許可協議的裁判規則幾乎處于空白。業界對于開源許可協議的性質及違反協議是否構成侵權、能否在開源許可協議中增加限制商業使用條款、利用開源軟件開發的商業軟件能否對其他人使用該商業軟件進行收費、使用開源軟件開發的商業軟件需整體還是部分公開該商業軟件的源代碼等等多個問題争議較大。
該案判決借鑒了多個國家法院對開源許可協議性質的認定,對上述問題進行了開創性探索。那麼,法院作出上述判決的主要依據是什麼?為此,中國知識産權報記者獨家采訪了該案審判長譚海華。
記者:開源許可協議有何特點?具有什麼樣的法律效力?
譚海華:開源許可協議是一種針對開源軟件的許可協議,其能夠使開源軟件自由使用,保證用戶擁有共享和修改一個程序的自由,使得軟件面向所有用戶均保持為自由軟件。如今,開源許可協議已成為國際行業内公認的有效契約文本。截至目前,經“開放源代碼首創行動組織”批準的開源許可協議就多達近百種,涉案協議就是其中一種。該協議規定,隻要在一個軟件中使用了該協議的開源軟件,哪怕是隻使用了一小部分源代碼,那麼,修改後的源代碼或者衍生代碼也必須根據該協議進行公開。因此,有人稱該協議具有“傳染性”或者“病毒效應”。
至于開源許可協議的法律性質,國際上存在不同觀點。有觀點認為,此類協議僅為單純的“授權許可”而非“契約”,另一種觀點則認為,其不但是“授權許可”,而且還構成“契約”。合議庭經審理認為,涉案協議具有合同性質,是授權方和用戶訂立的格式化著作權協議,屬于我國合同法調整的範圍。回到該案,被訴侵權軟件沙盒分身部分功能代碼是作為被訴侵權軟件的衍生部分而整體發布的,故玩友公司應開源整個被訴侵權軟件的源代碼,但其未提供被訴侵權軟件源代碼下載,該行為違反涉案協議。由于涉案協議屬于附解除條件的著作權合同,許可條款是著作權許可的條件,玩友公司違背條款規定,那麼許可的前提條件已不複存在,則其因涉案協議獲得的授權也将自動終止。因此,玩友公司構成對涉案軟件著作權的侵犯。
記者:軟件開發者在适用開源許可協議時,能否在協議中增加限制商業使用條款?
譚海華:開源軟件原作者讓渡其著作權财産權和部分人身權給用戶繼續開發軟件,其目的是創立一種自由開發、使用和傳播的環境。商業使用限制保留條款對于用戶使用其源代碼的目的進行了限制,從而也限制了用戶範圍,即隻有非商業用途的用戶才可以使用其源代碼,這顯然與涉案協議的相關約定矛盾。因此,羅盒公司無權在适用涉案協議時添加商業使用限制保留條款,其主張玩友公司違反商業使用限制保留條款缺乏依據。
需要指出的是,雖然開源軟件作者将著作财産權利讓渡給軟件使用者,但并不等于其不能有商業開發行為,更不等于完全免費,軟件開發者可以對技術支持、培訓、咨詢、系統集成或其他專業服務,以及由此派生的增值業務進行收費。
記者:開源軟件的主要貢獻者能否單獨提起著作權侵權訴訟?
譚海華:開源軟件項目的貢獻者往往人數衆多,互不相識且散布于全球各地,隻要項目保持開源則貢獻者數量會持續動态地增加。即使涉案軟件屬合作作品,就在案證據難以查清所有權利人的基本情況下,若開源項目要求必須經過所有貢獻者的授權才能提起訴訟,那麼将導緻開源軟件維權無從提起。因此,開源軟件的最主要貢獻者有權單獨提起侵權訴訴。回到該案,羅盒公司作為提交了絕大部分代碼量的項目管理者提起該案訴訟亦無需經過其他貢獻者的授權,有權單獨提起該案訴訟。不過,需要注意的是,以後涉案軟件的貢獻者以同一事實向玩友公司索賠的,若能證明其屬于合作作品作者之一的,需基于該案賠償數額向羅盒公司主張分割賠償款。(姜旭 徐曉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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