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4日，一段女子深夜在街頭遭男子兇殘踢打的視頻在網上熱傳。

有人統計，短短68秒内，該女子被拳擊19次，腳踢10次，其中26次正中頭部，讓人揪心。

這段視頻，也開啟了過去24小時内，一出“全民無休、全網緝兇”的大戲。

視頻截圖

全網

由于事發地不清，憤怒的網民很快就接力上演了一出緝兇連續劇，目标隻有一個：找出事發地，嚴懲打人男。

通過相關搜索工具可以看到，以“男子當街暴打女孩”為關鍵詞，網絡熱度從25日早上7點多開始發酵，到下午15點前後達到熱度峰值，并一直保持“高熱”。

截至25日24時，＃男子當街暴打女孩＃排名微博熱搜第一，搜索次數達13億人次。＃男子暴打女孩事發地确認大連＃排名第二，搜索次數也達3.5億次。

此外，在與“男子當街暴打女孩”相關的全部信息中，提及頻次最高的詞語依次為“男子”“女孩”和“揪出”，意思自然很明确——“揪出那個打女孩的男子”。

而網民的行動，也全時段、同步性地得到了警方的回應。

先是24日21時47分，綿陽市公安局網絡安全保衛支隊官微“＠綿陽網警巡查執法”發布消息稱，正在查找事發地點；“今晚不睡。若有線索，請發于此微博評論區。”

晚些時候，經綿陽網警初步核查，并無迹象表明事發地在綿陽境内。此後，網友又先後将目标鎖定在山東聊城、河北唐山、山西陽泉、廣東陽江、梅州以及福建莆田等地。

25日9時53分，公安部新聞中心官方微博“＠中國警方在線”發聲，呼籲發揮網友力量，共同揪出此人。

事情真正的轉機出現在11時30分，微博網友“＠珍惜小太洋”發布消息稱，他的店鋪在事發地點附近，目前已向警方報警并立案。

15時20分，大連市公安局發布警情通報稱，近日網傳“女子半夜遭到毆打”視頻，系該市甘井子公安分局華東路派出所轄區内發生的一起警情；22時許，打人男子王某被抓獲；淩晨時分，大連市公安局作正式通報，緝兇幕落。

大連市公安局相關通報

正義

從發酵，到緝拿，在不到一天的時間内，警民就合力鎖定了犯罪嫌疑人。

如果說，“抓壞人”是警察的份内之責，那麼，網民對本次行動的參與則诠釋了人民群衆普遍具備的樸素正義感，而不能簡單理解為“鍵盤俠”的快意恩仇。

正義，從來不是一個抽象的詞彙。

正義本就在政治、經濟、社會、倫理等不同領域，有着不同的具體體現。而這種活躍在網絡上的正義感，從1999年北約轟炸我國駐南聯盟大使館就已經萌芽——如是情緒，或可視為中國傳統家國天下觀念塑造的國家責任感與互聯網興起後表達的自由便捷性的一種碰撞。

而就本案，以及最近發生的新晃操場埋屍案、昆明孫小果案來說，廣大網民的訴求非常直接，就是嚴懲兇手。

這其實也是一個千古不變的追求。《周易》有雲：“君子以遏惡揚善，順天休命。”君子以天下為己任，所以，君子應當效法太陽照耀萬物的精神，止惡揚善，順應天道，維護社會和諧穩定。

善與惡是人類世界相互對立的兩種社會現象，在當代任何國家都會存在。是遏惡揚善，還是遏善揚惡，大了說，是評判一個國家價值取向的标準；小到個人，則是每一個社會成員必須要面對的選擇。

社會燃燒理論認為，隻要社會上出現“積怨”，一旦遇到一個“導火線”事件，就易激發群聚效應。反過來看，近來幾樁事件背後引發的全員參與、全民憤慨，實際也是依法治國征途上，廣大網民對公平正義基本訴求還存在不滿。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黑惡之事怎就奈它不得？

6月25日－26日的“全網關鍵詞”

行動

民有所呼，政有所應。

中央政法委秘書長陳一新直言，政法工作要提升人民群衆的獲得感、幸福感、安全感，就必須“從人民群衆最恨、最怨、最煩的事情抓起”。

顯然，深夜暴打無辜女孩這種事情，不僅衆人最恨、最怨、最煩，更給觀者自身安全籠上陰影，“萬一遇到壞人的是我，我會怎麼樣？”

更有甚者，25日警方前往拍攝“暴打”視頻的店家調取監控錄像後不久，店主以“不想惹事”為由，自行将攝像頭拆除，背後的恐懼又從何處來？

在這個意義上，當下的掃黑除惡行動就是全國範圍内的一種政治回應，目标是以雷霆之勢，深挖根治、除惡務盡。

在昆明孫小果案發生之後，最近“湖北版孫小果”“陝西版孫小果”也接連被查，他們有同樣的涉黑背景，同樣的身份被漂白，同樣的涉嫌命案，同樣的十幾年未得到應有的法律懲治。

匪夷所思的個案，曾一個一個地解構着我們對法治的信心、颠覆着對正義的認知，怎麼把一座座失卻的信任“山頭”找回，既是全社會的普遍訴求，也是這輪掃黑除惡決策部署的邏輯根本——

讓每一個作惡者得到罪有應得的惡報，讓每一位受害人得到公平公正的回應，讓每一位旁觀者樹立對法治正義的信心。

直白點說，懲惡，才能揚善，不懲惡，就無以揚善。

再退回到男子當街暴打女孩的事件上，沒有愛心，你至少有善良；沒有善良，至少有底線。連續當街的暴擊，究竟是有多的深仇大恨，能夠下如此重的手，這是多麼狠的心？

治本

經初查，犯罪嫌疑人王某因與其女友感情糾紛情緒波動，酒後于22日淩晨路遇被害人吳某，對其使用暴力并強制猥亵。目前，犯罪嫌疑人王某對其犯罪事實供認不諱；經鑒定，被打女子整體傷情為面部軟組織挫傷，正在配合警方調查。

有人說，“高熱”過後，這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案件；但細思恐極的是，其更是一起實打實的“增量”案件。情感糾紛、情緒波動、酒後撒潑都不是理由，在聲勢浩大的掃黑除惡行動中，重點在于，仍有很多人敢以身試法。

而對可定論為“刑事犯罪”的強制猥亵，大連市警方的回應速度，也确與衆人期待的官方效果存在落差——當公民當街受到侵犯，作為社會秩序的保衛者，如何在第一時間繃緊責任之弦，實事求是、及時偵破，而非讓形式主義、官僚主義占據上風，才是各地掃黑除惡工作中決不能含糊帶過的關鍵。

全國掃黑除惡專項鬥争自2018年1月開始，至2020年底結束，為期3年。其中，2018年的重點任務是“嚴态勢”，營造人人喊掃的氛圍；2019年的重點任務是“攻案件”，對已偵破的案件循線深挖、逐一見底。

孫小果案、操場埋屍案就屬于這種攻“存量”的問題。黑惡勢力隐蔽的求生、複雜的變異、政治靠山與保護傘、向鄉村鄉俗的下沉與滲透……種種疥癬之疾，都迫使我們對過往集中梳理與清查，使“陳年舊疾”重歸法網——這是對昨天的交代。

而同樣嚴陣以待、懲治“增量”，則是今天對明天的保障。歸根到底，是正義在任一時刻都要保有“除惡務盡”的絕對權力。不鏟清罪惡勢力滋生的土壤，廣大人民群衆就難以心安，幸福感也就隻能說說而已。

目前，被打的女孩已經出院；我們也相信，被殺的鄧世平，終會沉冤得雪。未來，掃黑除惡要向縱深推進，打擊犯罪與社會治理、中央部署與群衆路線都不可或缺。

在這個意義上，廣大網民自然是其中的重要力量，一種和 “朝陽群衆”一樣的力量。

文／蔡斐（西南政法大學副教授、博士生導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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