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章揭示了仁學的兩層意思,一是仁學中言與行的關系,二是仁學所需要塑造的内在自主人格的君子人格的特點。
春秋社會禮崩樂壞,社會處于大變動社會,社會信息處于紊亂狀态,因此,自我信息的釋放變得越來越重要,言說的重要性越來越突出。正如荀子指出,體現言說的辯說非常重要。
“名聞而實喻,名之用也。累而成文,名之麗也。用麗俱得,謂之知名。名也者,所以期累實也。辭也者,兼異實之名以論一意也。辨說也者,不異實名以喻動靜之道也。”(《荀子·正名》)
聽到事物之“名”,就能明白其實質含義,這是“名之用”。而将諸多的“名”依其内在邏輯累積起來,就能“成文”,這是“名”的配合。名的使用和配合得當,就是“知名”。“名”是用來表達各種事物的,而“辭”是将不同的“名”聯結起來表達一個意思的。而辨說,是以名實一緻的方法來說明道的動靜變化的。由此可知,變動社會之中,辯說非常重要,辨說的目的是為了說明道的動靜變化。由此,辨說的功用在于将名融會貫通,目的在于讓自己的“心”真正明白“道”的表現。心是道的主宰,而道則是治理的根本準則。
辨說的作用是,
“期命也者,辨說之用也。辨說也者,心之象道也。心也者,道之工宰也。道也者,治之經理也。心合于道,說合于心,辭合于說。正名而期,質請而喻,辨異而不過,推類而不悖。聽則合文,辨則盡故。以正道而辨奸,猶引繩以持曲直。是故邪說不能亂,百家無所竄。有兼聽之明,而無矜奮之容;有兼覆之厚,而無伐德之色。說行則天下正,說不行則白道而冥窮。是聖人之辨說也。”(《荀子·正名》)
聽則合乎道理文理,辨說則做到将事物的原因窮究清楚。用“正道”來辯論“奸道”,就象用墨線來衡量曲直。這樣,邪說不能出來擾亂,諸子百家之說不能到處流行了。辨說需要做到“有兼聽之明”,但無“矜奮之容”,有兼容各家學說的寬厚,但沒有自誇的成分。學說能夠施行則可做到“天下正”,如果不能施行,則闡明正道,深究明理。
君子對于“言談”,心裡喜好它,行動上信守它,口頭上樂于談論它,所以君子必然喜好“辨說”。“故君子之于言也,志好之,行安之,樂言之,故君子必辯。凡人莫不好言其所善,而君子為甚。故贈人以言,重于金石珠玉;觀人以言,美于黼黻文章;聽人以言,樂于鐘鼓琴瑟。故君子之于言無厭。”(《荀子·非相》)一般人無不“好言其所善”,而君子更是如此。因此,“贈人以言”,能夠讓人幡然悔悟或是勇猛精進,這比金銀珠寶還寶貴;“觀人以言”,通過言談來審視一個人,比豔麗的服飾還美好;聽從别人的言談,比聽于“鐘鼓琴瑟”還讓人快樂。因此,君子對于言談沒有厭煩的。
既然大變動社會中言說那麼重要,那麼,孔子是如何看待的呢?孔子竟然給出了一個完全不同的答案。
4·24 子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
「參考譯文」孔子說:“君子說話要謹慎,而行動要敏捷。”
為什麼“辯說”在荀子的思想中具有那麼重要的地位呢?這源于荀子是處于戰國百家争鳴時期,諸子百家以辨說見長,學說之中如果有“不可言說”的成分,就需要進行明确,而不能以“罕言”來處理之,由此,荀子對孔子不言的“天”、“道”、“命”、“聖”、“鬼”、“利”、“欲”都進行了系統地闡述,而形成自身完善的體系。
那麼,為什麼在孔子那裡,言說不重要了呢?孔子講,“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論語·裡仁》),“巧言令色,鮮矣仁” (《論語·陽貨》),“ 仁者其言也仞”(《論語·顔淵》),孔子對“辨說”的要求遠不及“德行”,甚至強調言說不重要,其原因在于此處論述的仁學是關注内在人格的成長,而非其他,而荀子關注的是仁學的推廣和權宜之法,非注重辯說不可。此種不同重點的強調,可以突出孔子仁學的特點。
因此,此處論述并不能推導出孔子不重視言說,正如荀子講的,在大變動社會中,辨說是促進君子在亂世中成長的非常好的方法。
“辭讓之節得矣,長少之理順矣;忌諱不稱,妖辭不出。以仁心說,以學心聽,以公心辨。不動乎衆人之非譽,不治觀者之耳目,不賂貴者之權埶,不利傳辟者之辭。故能處道而不貳,咄而不奪,利而不流,貴公正而賤鄙争,是士君子之辨說也。”(《荀子·正名》)
辨說得正,需要具備辭讓的品德,理順長幼的禮數,人們忌諱的話不說,奇談怪論不出。憑着仁愛之心去闡釋學說,以好學之心去傾聽,以公正之心去分辨是非。不為衆人的诽謗或贊譽而改變,也不會去迷惑他人的耳目,不去賄賂權貴的權勢,不去關注道聽途說的言辭。由此能做到“處道而不貳”,不會被外力的壓迫而改變自身,口才流利而有節制,尊重公正而輕賤粗鄙的争論。這就是士君子辨說的功用。由此,君子的辨說是“智者之言”,“ 慮之易知也,行之易安也,持之易立”,“ 成則必得其所好,而不遇其所惡焉”。(《荀子·正名》)亂世之中,君子必須要“辨說”。凡是人沒有不喜好談論自己所喜愛的,君子更是如此。
但此處是講述仁學學習以及如何實踐,這猶如“如人探水,冷暖自知”(《六祖壇經》)仁學具有不可言說的特點,因此,君子說話謹慎,言出行随,行動力強大,方能應對變動社會的挑戰。謝良佐認為:“放言易,故欲讷;力行難,故欲敏。”此處的“讷于言”并不是說口才不好,後文講“有德者必有言”,大變動社會的“辯說”能力是非常強調的。而此處的“讷于言”是指說話謹慎,隻說能夠實現的言語和承諾。比如子貢背後方人,孔子的回答是“賜也賢乎哉?夫我則不暇。”(《憲問》)君子的讷于言,是指隻說能夠兌現的話,而将所有的時間投入到仁學的實踐當中,而非“放言”或是“巧言”,這既浪費實踐仁的時間,又不利于自身的成長。
4.24章與4.16一樣點出君子品格。孔子仁學中的君子有特别的含義,不僅僅是“君子不器”,是指其内在的品格,突出其權變的品格。4.16指出君子喻于義,需要有權變之義。此章也指出君子在言行上需要有權變,不能依常理重言不重行,而是需要重行不重言,這才是仁學的本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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