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回母親家。

剛進門沒說幾句話，母親就說：好久沒有去超市了，今天出去轉轉。

母親主動提出出去轉轉，這是很少見的，而且從我去貴州至今，估計她有20多天沒有出門了。

我滿口答應陪她一起出門，好讓妹妹在家裡休息一會兒。

母親從衣櫃裡拿出兩件衣服往自己身上套，她一邊穿衣服，一邊自語道：還是咱們三個人一起去吧！

我說：沒必要吧，去超市買東西，我一個人就行了。

妹妹在旁邊給我遞眼色，顯然她很了解母親的心思。妹妹大聲說：好，咱們三個人一起去！

出門時，母親背了一個灰色的斜肩包，我正想說：你沒有必要背這個包。妹妹阻止我說：每次出去她都背這個包，她習慣了。

雖然是正午，卻是多雲，一路上高大的梧桐樹蔭遮去了大部分陽光，涼爽的微風拂面而來，母親的精神很好。

快到永輝超市時，母親突然停下腳步，從斜肩包裡掏出一個存折本遞給妹妹。

妹妹接過存折本，問她是全部取出來，還是取一部分。母親點點頭，妹妹便知道她的意思。

妹妹走進路邊的工商銀行儲蓄所，我陪母親繼續往超市走去。

走到超市門口，母親說：在這等着吧。一直等到妹妹從銀行出來，把剛取的錢塞進母親的斜肩包裡。

妹妹悄聲告訴我，每個月她都要陪母親來一趟銀行取退休金，取出來的錢最終不知去向。母親現在幾乎沒有存款，妥妥的月光族。她曾勸母親存點錢，以備不需之時，母親卻聽不進去：我存那些錢幹什麼用？

就這樣，母親每個月都在給某些人行善，可問題是，她行善的人從沒對她行過善。

以前腿腳利索的時候，母親都背着我們做，如今年事已高，出門很不方便，每次出門妹妹就跟着她。她無法再瞞着妹妹。

進了超市，妹妹推來一輛購物車，母親把拐杖放進購物車裡，兩支胳膊搭在購物車的車把上向前挪步。

超市在負一樓，面積很大。母親唠叨起去年發大水的時候，這裡洪水漫灌，整個超市裡的貨物浸泡損毀。

走到果蔬區，母親推着購物車拐到了一處貨架前。妹妹告訴我，每次來超市，母親必來這個貨架看看有沒有處理的便宜貨，說過她多少次，她還是要來，買回去放壞她都無所謂。

害怕家中無"糧"，母親一輩子都沒有走出早年留下的陰影。

終于，母親沒有挑選到中意的“便宜菜”，她繼續推着購物車往前走。

走到賣芋頭的貨架前，芋頭堆得高高的，看起來很新鮮，我看了看價格，對母親說：芋頭太貴，不要買了。

但這句話根本沒有勸退母親，她執着地站在貨架前要買芋頭。妹妹連忙到旁邊扯了一段塑料袋遞到她手裡。

母親很少吃芋頭，她買芋頭主要是給我吃，可是我一再給她說我不吃芋頭，我要減肥。但母親根本不聽，她認準我是喜歡吃芋頭的。如果我把飯桌上她給我的芋頭吃完，她就覺得下次一定還要再買，這也是我最糟心的時候。

最終母親挑選了三四斤芋頭，妹妹拿去過稱。

後來又到了水果貨架區，母親說要買幾個桃。我說她牙不好，挑幾個軟桃。她搖頭，堅持挑了五六個很大的甜桃。

後來她又挑了幾個品相很好的紅李子，說是肯定好吃。

走到糕點區，妹妹讓母親挑一份喜歡吃的蛋糕，母親搖搖頭說不好吃。妹妹知道她嘴上說不好吃，實際上是舍不得吃。于是妹妹給母親挑了兩塊做工細膩的長條蛋糕，并告訴母親，一會兒她騎車去鐵英街買老式蛋糕。

出了超市，妹妹騎共享單車去買老式蛋糕，我拉着小推車，陪母親回家。

下午我告辭回家時，母親執意要我拿芋頭回家，我說不吃，不想吃，母親說我是給你買的，你不吃誰吃？她買芋頭時，我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一直以來，我真的很不喜歡這種強加于人的贈予方式！！！最後，在妹妹的撮合下，我拿了一些芋頭。

母親又拿出兩三個大甜桃塞給我。我說我家裡有，不要。母親說你家沒有甜桃，這甜桃多好啊！我就是給你們買的！我一再聲明，我家裡什麼水果都有，我每天吃不完的水果。母親又拎起那袋紅李子，說：這李子你拿回去。我耐着性子又重複一遍：我家什麼水果都有，我不要！

妹妹搶過那袋李子，說：她不要我要，你就知道偏向你大閨女！

妹妹幫我解了圍，我很感激她。

對于母親，我的心情是很複雜的。有時我會莫名地憂郁、自責和沮喪，多半也與母親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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