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清風刀1?楔子 ,我來為大家講解一下關于明月清風刀1?跟着小編一起來看一看吧!
楔子
“天涯遠不遠?”
“不遠!”
“人就在天涯,天涯怎麽會遠?”
“明月是什麽顔色?”
“是藍的,就像海一樣藍,一樣深,一樣憂郁。”
“明月在那?”
“就在他的心,他的心就是明月。”
“刀呢?”
“刀就在他手!”
“那是柄什麽樣的刀?”
“他的刀如天涯般遼闊寂寞,如明月般皎潔憂郁,有時一刀揮出,又彷佛是空的!”
“空的?”
“空空蒙蒙,缥缈虛幻,彷佛根本不存在,又彷佛到處都在。”
“可是他的刀看來并不快。”
“不快的刀,怎麼能無敵於天下?”
“因為他的刀已超越了速度的極限!”
“他的人呢?”
“人猶未歸,人已斷腸。”
“何處是歸程?”
“歸程就在他眼前。”
“他看不見?”
“他沒有去看。”
“所以他找不到?”
“現在雖然找不到,遲早總有一天會找到的!”
“一定會找到?”
“一定!”
人在天涯
一
夕陽西下。
傅紅雪在夕陽下。夕陽下隻有他一個人,天地間彷佛已隻剩下他一個人。
萬裡荒寒,連夕陽都似已因寂寞而變了顔色,變成一種空虛而蒼涼的灰白色。
他的人也一樣。
他的手緊緊握看一柄刀;蒼白的手,漆黑的刀!
蒼白與漆黑,豈非都是最接近死亡的顔色!死亡豈非就正是空虛和寂寞的極限
他那雙空虛而寂寞的眼睛,就彷佛真的已看見了死亡!
他在往前走。他走得很慢,可是并沒有停下來,縱然死亡就在前面等着他,他也絕不會停下來。
他走路的姿态怪異而奇特,左腳先往前邁出一步,右腳再慢慢地跟下去,看來每一步都走得很艱苦。可是他己走過數不盡的路途,算不完的裡程,每一步路都是他自已走出來的。
這麽走,要走到何時為止?
他不知道,甚至連想都沒有去想過!
現在他已走到這,前面呢?前面真的是死亡?當然是!他眼中已有死亡,他手握着的也是死亡,他的刀象征着的就是死亡!
漆黑的刀,刀柄漆黑,刀鞘漆黑。
這柄刀象征着的雖然是死亡,卻是他的生命!
天色更黯,可是遠看過去,已可看見一點淡淡的市鎮輪廓
他知道那就是這邊陲荒原中唯一比較繁榮的市鎮『鳳凰集』。
他當然知道,因為『鳳凰集』就是他所尋找的死亡所在地。
但他卻不知道,鳳凰集本身也已死亡!
二
街道雖不長,也不寬,卻也有幾十戶店人家。
世界上有無數個這麽樣的小鎮,每一個都是這樣子,簡陋的店,廉價的貨物,善良的人家,實的人,唯一不同的是,這鳳凰集雖然還有這樣的店人家,卻已沒有人。
一個人都沒有。
街道兩旁的門窗,有的關着,卻都已殘破敗壞,屋屋外,都積着厚厚昏灰塵,屋角檐下,已結起蛛網。一條黑貓被腳步聲驚起,卻已失去了它原有的機敏和靈活,喘息着,蹒跚爬過長街,看來幾乎已不像是一條貓。
饑餓豈非本就可改變一切?
難道它就是這小鎮上唯一還活着的生命?
傅紅雪的心冰冷,甚至比他手握着的刀鋒更冷!
他就站在這條街道上,這一切都是他自已親眼看見的,但他卻還是不能相信,不敢相信,也不忍相信!-
這地方究竟發生了甚麽災禍?-
這災禍是怎麽發生的?
有風吹過,街旁一塊木闆招牌被風吹得『吱吱』的響,隐約還可分辨出上面寫着的八個字是:『陳家老店,陳年老酒!』
這本是鎮上很體面的一塊招牌,現在也已殘破乾裂,就像是老人的牙齒一樣。
可是這陳家老店本身的情況,卻還比這塊招牌更糟得多。
傅紅雪靜靜地站着,看着招牌在風中搖,等風停下來的時候,他就慢慢地走過去,推開了門,走進了這酒店,就像是走入了一座已被盜墓賊挖空了的墳墓。
他以前到這來過!
這地方的酒雖不太老,也不太好,卻絕不像醋,這地方當然更不會像墳墓。
就在一年前,整整一年前,這酒店還是個熱鬧的地方,南來北往的旅客,經過鳳凰集時,總會被外面的招牌吸引,進來喝幾杯老酒!
老酒下了肚,話就多了,酒店當然就會變得熱鬧起來,熱鬧的地方,總是有人喜歡去的。
所以這并不算太狹窄的酒店,通常都是高朋滿坐,那位本來就很和氣的陳掌櫃,當然也通常都是笑容滿面的。
可是現在,笑容滿面的陳掌櫃已不見了,乾淨的桌上已堆滿灰塵,地上到處都是破碎的酒壇,撲鼻的酒香已被一種令人作嘔的腐臭氣味代替。
堂前的笑鬧喧嘩,猜拳賭酒聲,堂後的刀勺鏟動,油鍋爆響聲,現在都已聽不見,隻有風吹破窗『噗落噗落』的響,聽來又偏偏像是地獄中的蝙蝠在振動雙翅。
天色已将近黑暗。
傅紅雪慢慢地走過來,走到角落,背對着門,慢慢地坐下來。
一年前他來的時候,就是坐在這地方。可是現在這地方已如墳墓,已完全沒有一點可以令人留戀之處。
他為甚麽還要坐下來?他是在懷念往事?
還是在等候?若是在懷念,一年前這地方究竟發生過甚麽足以讓他懷念的事?
若是在等待,他等待的究竟是甚麽?
是死亡?真的是死亡?
叁夜色終於已籠罩大地。
沒有燈,沒有燭,沒有火,隻有黑暗。
他憎惡黑暗,隻可惜黑暗也正如死亡,都是對無可避免的!
現在黑暗已來臨,死亡呢?他動也不動地坐在那,手還是緊緊的握着他的刀,也許你還能看見他蒼白的手,卻已不見他的刀;他的刀已與黑暗溶與一體。
難道他的刀也像是黑暗的本身一樣?難道他的刀揮出時,也是無法避免的?
死一般的黑暗靜寂中,遠處忽然随風傳來了一陣悠揚的弦樂聲。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這樂聲聽來,就像是從天上傳下來的仙樂。
可是他聽見這樂聲時,那雙空虛的眼睛,卻忽然現出種奇異的表情無論那是甚麽樣的表情,都絕不是歡愉的表情。
樂聲漸近,随着樂聲同時而來的,居然還有一陣馬車聲。
除了他之外,難道還會有别人特地趕到這荒涼的死鎮上來?
他的眼睛已漸漸恢複冷漠,可是他握刀的手,卻握得更緊。
難道他知道來的是甚麽人?
難道他等的就是這個人?
難道這個人就是死亡的化身?
仙樂是種甚麽樣的樂聲?沒有人聽過!
可是假如有一種令人聽起來覺得可以讓自已心靈溶化,甚至可以讓自已整個人溶化的樂聲,他們就會認為這種樂聲是仙樂。
傅紅雪并沒有溶化。
他還是靜靜地坐在那,靜靜地聽着,忽然間,八條腰系彩綢的黑衣大漢快步而入,每個人手都捧着個竹簍,竹簍裝着各式各樣奇怪的東西,甚至其中還包括了抹布和掃帚。
他們連看都沒有去看傅紅雪一眼,一沖進來,就立刻開始清潔整理酒店。
他們的動作不但迅速,而且極有效率。
就像是奇迹一樣,這淩亂破舊的酒店,頃刻間就已變得煥然一新。
除了傅紅雪坐着的那個角落外,每地方都已被打掃得纖塵不染,牆上貼起了壁紙,門上挂起了珠簾,桌上鋪起了桌布,甚至連地上都鋪起了紅氈。
等他們八個人退出去肅立在門畔時,又有四個彩衣少女,手提着竹籃走進來,在桌上擺滿了鮮花和酒肴,再将金杯斟滿。
然後就是一行歌伎手揮五弦,曼步而來。
這時樂聲中突又響起一聲更鼓,已是初更,從窗戶遠遠看出去,就可以看見一個白衣人手提着更鼓,幽靈般站在黑暗。
這更夫又是哪來的?
他是不是随時都在提醒别人死亡的時刻?
他在提醒誰?
更鼓響過,歌聲又起:
『天涯路,未歸人,
人在天涯斷魂處,未到天涯已斷魂……』
歌聲未歇,燕南飛已走進來,他走進來的時候,就似已醉了。
天涯薔薇
“花未凋,月未缺,明月照何處?天涯有薔薇。”
燕南飛是不是真的醉了?
他巳坐下來,坐在鮮花旁,坐在美女間,坐在金杯前。
琥珀色的酒,鮮豔的薔薇。
薔薇在他手裡花香醉人,酒更醉人。
他已醉倒夜美人膝畔,琥珀樽前。
美人也醉人,黃莺殷的笑聲,嫣紅的笑臉。
他的人還少年。
少年英俊少年多金,香花美酒美人如玉,這是多麼歡樂的時
刻多麼歡樂的人生?可是他為什麼偏偏要到這死鎮上來享受
難道他是為了傅紅雪來的?
他也沒有看過傅紅雪一眼,就仿佛根本沒有感覺到這地方還有
傅紅雪這麼樣一個人存在。
傅紅雪仿佛也沒有感覺到他們的存在。他的面前沒有鮮花,沒
有美人,也沒有酒,卻仿佛有一道看不見的高牆,将他的人隔絕在他
們的歡樂外。
他久已隔絕在歡樂外。更鼓再響,已是二更
他們的酒意更濃,歡樂也更濃.似已完全忘記了人世間的悲傷、煩惱和痛苦。
杯中仍然有酒薔薇仍然在手,有美人拉着他的手問,你為什麼喜歡薔薇?”
“因為薔薇有刺。”
“你喜歡刺?”
“我喜歡刺人,刺人的手,刺人的心。”
美人的手被刺疼了,心也被刺痛了,皺着眉,搖着頭:“這理由不好,我不喜歡聽。”
“你喜歡聽什麼?”
燕南飛在笑“要不要我說一個故事給你聽?”
“當然要。”
據說在很久很久以前,第一朵薔薇在很遠很遠的地方開放的時候,有一隻美麗的夜莺,因為愛它竟不惜從花枝上投池而死。”
“這故事真美I”美人眼眶紅了“可惜太悲傷了些。”
“你錯了。”燕南飛笑得更愉快“死,并不是件悲傷的事,隻要死得光榮,死得美,死又何妨?”
美人看着他手裡的薔微,薔薇仿佛也在笑。
她癡癡地看着,看了很久,忽然輕輕的說“今天早上,我也想送幾技薔薇給你。
我費了很多時候,才拴在我的衣帶裡。
衣帶卻已松了,連花都系不超』
花落花散,飄向風中,落入水裡。
江水東流,那些薔薇也随水而去,一去永不複返。
江水的浪花,變成了鮮紅的,我的衣袖裡,卻隻剩下餘香一片。”
她的言詞優美宛如歌曲。
她舉起她的衣袖“你聞一聞,我一定要你聞一聞,作為我們最後的—點紀念。”燕南飛看着她的衣袖輕輕地握起她的手。
就在這時,更鼓又響超I
是三更
“天涯路,
未歸入
夜三更,
人斷魂。”
燕南飛忽然甩脫她的手。
樂聲忽然停頓。
燕南飛忽然揮手,道“走”
這個宇就像是句魔咒,窗外那幽靈般的白衣更夫剛敲過三更,這個字一說出來,剛才還充滿歡樂的地方,立刻變得隻剩下兩個人。
連那被薔薇刺傷的美人都定了,她的手被刺傷,心上的傷卻更深。
車馬去遠,大地又變為一片死寂。
屋于思隻剩下盞燈,黯淡的燈光照着燕南飛發亮的眼睛.
他忽然搶起頭用這雙發亮的眼睛,筆直地瞪着傅紅雪。
他的人縱然已醉了,他的眼睛卻沒有醉。
傅紅雪還是靜靜地坐在那裡,不聞、不見、不動。
燕南飛卻己站起來。
他站起來的時候,才能看見他圖上的劍,刨柄鮮紅,劍鞘也是鮮紅的
比薔薇更紅,比血還紅。
剛才還充滿歡樂的屋予裡,忽然問變得充滿殺氣.
他開始往前走,走向傅紅雪。
他的人縱然已醉了,他的劍卻沒有醉。
他的劍已在手
蒼白的手,鮮紅的劍。
傅紅雪的刀也在手他的刀從來也沒有離過手。
漆黑的刀,蒼白的手I
黑如死亡的刀,紅如鮮血的劍,刀與劍之間的距離,已漸漸近
他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也漸漸近了。
殺氣更濃。
燕南飛終于走到傅紅雪面前,突然拔劍,劍光如陽光般輝煌燦爛,卻又美麗如陽光下的薔薇
劍氣就在傅紅雪的眉睫間。
傅紅雪還是不聞、不見、不動I
劍光劃過,一丈外的珠簾紛紛斷落,如美人的珠淚般落下。
然後劍光就忽然不見了。
劍還在,在燕南飛手裡,他雙手捧着這柄刨,捧到傅紅雪面前。
這是柄天下無雙的利劍
他用的是天下無雙的劍法
現在他為什麼要将這柄劍送給傅紅雪?
他遠來,狂歡,狂醉。
他拔劍,揮劍,送劍。
這究竟為的是什麼?
蒼白的手,出鞘的劍在燈下看來也仿仍是蒼白的I
傅紅雪助臉色更蒼白。
他終于慢漫地始起頭,凝視着越南飛手裡的這柄劍。
他的臉上全無表情瞳孔卻在收編。
燕南飛也在凝視着他,發亮的眼睛帶着一種奇怪的表情,也不知那是種已接近解脫時的歡愉,還是無可奈何的悲傷?
傅紅雪再擡頭,凝視着他的眼就仿佛直到此刻才看見他。
兩個人助日光接觸,仿佛觸起了‘連竄看不見的火花。
傅紅雪忽然道:你來了。”
燕南飛道:“我來了。”
傅紅雪道“我知道你會來的”
燕南飛道“我當然會來,你當然知道,否則一年前你又怎會讓我走?”
傅紅雪目光重落,再次凝視着他手裡的刨,過了很久,才緩緩道:“現在年已過去。”
燕南飛道“整整一年。”
傅紅雪輕輕歎息,道“好長的一年。”
燕南飛也在歎息,道;“好短的一年。”
一年的時光,究竟是長是短
燕南飛忽然笑了笑,笑容中帶着一種譏梢,道:“你覺得這一年太長,隻因為你直在等,要等着今天。”
傅紅雪道“你呢?”
燕南飛道“我沒有等”
他又笑了笑淡淡的接道“雖然我明知今日必死但我不是那種等死的人。”
傅紅雪道“就因為你有很多事要做,所以才會覺得這一年太長?
燕南飛道:“實在太短。”
傅紅雪道:“現在你的事是否已做完?
劍光漫天,劍細閃電。
刀卻仿佛很慢。
可是劍光還沒到,刀已逼入了劍光,逼住了劍光。
然後刀已在咽喉。
傅紅雪的刀,燕南飛的咽喉I
現在刀在手用手在桌上。
燕南飛凝視着這柄漆黑的刀過了很久,才緩緩道“一年前,我敗在你的刀下”
傅紅雪淡淡道“也許你本不該敗的,隻可惜你的人太年輕,劍法部用老了。”
燕南飛沉默着仿拂在咀嚼着他這兩句話,又過了很久,才緩緩道“那時你就問我是不是還有什麼心願未了”
傅紅雪道“我問過”
燕南飛道“那時我就告訴過你,縱然我有心願未了,也是我自己的事,一向都由我去做。
傅紅雪道:我記得。”
燕南飛道:“那時我告訴過你,你随時都可以殺我,卻休想逼我說出我不願的事。”
傅紅雪通“現在…。”
燕南飛道“現在我還是樣”
傅紅雪道:一樣不肯說?”
燕南飛道“你借我一年時光,讓我去做我自己想做的事,現在一年已過去,我……”
傅紅雪道“你是來送死的’
燕南飛道不錯,我正是來送死的”
他捧着他的劍,個字一個字的接着道“所以現在你已經可以殺了我”
他是來送死的
他來自江南,跋涉千裡,竟隻不過是趕來送死的
他金杯引滿,擁伎而歌,也隻不過是為了事受死前一瞬的歡樂』
這種死是多麼莊嚴多麼美麗I
劍仍在手裡,刀仍在桌上。
傅紅雪道“年前此時此地,我就可以殺了你”
燕南飛道:“你讓我走,隻因為你知道我必定會來?””傅搏紅雪道“你若不來,我隻伯水遠找不到你。”
燕南飛道“很可能。”
傅紅雪道:但是你來了。”
燕南飛道“我必來”
傅紅雪道“所以你的心願若未了,我還可以再給你一年……
燕南飛道“不必”
傅紅雪道“不必?”
燕南飛道“我既然來了,就已抱定必死之心”
傅紅雪道:“你不想再多活一年?”
燕南飛忽然仰面而笑,道“大丈夫生于世,若不能鋤強誅惡,快意恩仇,就算再多活十年百年,也是生不如死”
他在笑,可是他的笑聲中,卻帶着種說不出的痛苦和悲傷。
傅紅雪看着他,等他笑完了,忽然道;“可是你的心願還未了……
燕南飛道:“誰說的?”
傅紅雪道“我說的,我看得出。”
燕南飛冷笑道“縱然我的心願還未了,也已與你無關。”
傅紅雪道:可是我…
燕南飛打斷了他的話,冷冷道“你本不是個多話的人,我也不是來跟你說話”
傅紅雪道“你隻求速死?”
燕南飛道“是”
傅紅雪道“你甯死也不肯把你那未了的心願說出來?”
燕南飛道“是”
這個“是”字說得如俠刀斬釘,利刃斷線,看來世人能改變他的決心。
傅紅雪握刀的手背上已凸出青筋。
隻要這柄刀一出鞘,死亡就會跟着來了,這世上也絕沒有任何人能抵擋。
現在他的刀是不是準備出鞘?
燕南飛雙手捧劍,道“我甯願死在自己的劍下。”
傅紅雪道“我知道”
燕南飛道“但你還是要用你的刀?”
傅紅雪道“你有不肯做的事,我也有。”
燕南飛沉默着,緩緩道:“我死了後,你能不能善待我這柄劍?”
傅紅雪伶玲道“劍在人在,人亡劍毀,你死了,這柄劍也必将與你同在。”
燕南飛長長吐出口氣,閉上眼瞪,道“請!請出手。”
傅紅雪的刀已離鞘,還未出煽忽然,外面傳來骨碌碌”一陣響,如巨輪滾動.接着,又是“轟”的一聲大震。
本已腐朽的木門,忽然被震散,一樣東西“骨碌碌”滾了進來,竟是個大加車輪,金光閃閥的圓球。
四
傅紅雪沒有動,燕南飛也沒有回頭。
這金球已直滾到他背後,眼看着就要撞在他身上。
沒有人能受得了達一撞之力,這種力量已絕非人類血肉之軀能抵擋。
就在這時,傅紅雷已拔刀
刀光一閃,停頓。
所有的聲音,所有的動作全部停頓。
這來勢不可擋的金球,被他用刀鋒輕輕一點,就已停頓。
也就在這同瞬間,金球突然彈出十三柄尖槍,直奔燕南飛。
燕南飛還是不動,傅紅雪的刀又一動。
刀光閃動,槍鋒斷落,這看來重逾千斤的金球,競被他一刀劈成四瓣。
金球竟是空的,加花瓣般裂開,現出了一個人.個像株儒般的小人盤腰坐在地上花瓣裂開的球殼漫慢例下,他的人卻還是動也不動地坐在那裡。
剛才那一刀揮出,就已能削斷十三柄槍鋒,就已能将金球劈成四瓣這一刀的力雖和速度,仿佛已與天地閱所有神奇的力量溶為一體。
那甚至已超越了所有刀法的變化,已足以毀滅一切。
可是,槍斷球裂後,這個侏儒般的小人還是好好的坐着,非但連動都沒有動,臉上也完全沒有任何表情,就像是個木頭人。
門窗撞段,屋瓦也被撞松了,片瓦落下來,恰好打在他身上,發出“蓬”一聲響。
原來他真的是個木頭人。
傅紅雪冷冷地看着他,他不動,傅紅雪也不動
木頭人怎麼會動
這個木頭人卻突然動了
他動得極快,動态更奇特,忽然用他整個人向燕南飛後背撞了過去
他沒有武器。
他就用他自己的人作武器,全身上下,手足四肢,都是武器。
無論多可怕的武器都要人用,武器本身卻是死的
他這種武器,本身就已是活的
也就在這同瞬間,于裂的土地,突然伸出一雙手,握住了燕南飛的雙足。
這着也同樣驚人。一現在燕南飛就算要閃避,也動不了
地下伸出的手,突然動起來的木頭人,上下夾攻,木頭人的腳也夾住了他的腰,雙手已準備接制他的咽喉,他們出乎一擊不但奇秘詭異而且計劃周密,已算準這一擊絕不落空。
隻可惜他們忘樂燕南飛身邊還有一柄刀!傅紅雪的刀
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刀,刀光又一閃
四隻手上都被劃破道血口,木頭人手裡原來也有血的。
從他手裡流出來的血,也同樣是鮮紅的,可是他錨木般的腿,已開始扭曲。
手松了,四隻手都松開了,一個人從地下彈丸般躍出,滿頭獲土,就像是個泥人。
這泥人也是個侏儒。
兩人同時飛躍,淩空翻身,落在另一個角落裡,縮成一團。
沒有人退過來。
傅紅雪的刀靜下,人也靜下。燕南飛根本就沒有回頭。
泥人捧着自己的手,忽然道“都是你害我,你算準這一着必定不會失手的。”
木頭人道“這件事做不成,回去也一樣是死的,倒不如現在死了算了。”
泥人道:“你想怎樣死?”
木頭人道“我是今木頭人,當然要用火來僥。”
泥人道“好,最好燒成灰。”
木頭人歎了口氣,真的從身上拿出個火拆子.點着了自已的衣服。
火燒得真快,他的人一下子就被燃燒了起來,變成了一堆火。
泥人已遠遠避開,忽又大喝道“不行,你現在還不能死,你身上還有三千兩的銀票,被燒成灰,就沒用了。”
火堆中居然還有聲音傳出:“你來拿……
泥人道“我怕燙。”
火堆中又傳出一聲歎息忽然間,一股清水從火堆中直噴出來.雨點般灑落落在火堆上,又化成一片水霧。
火勢立刻熄滅,變成了濃煙。木頭人仍在煙霧中,誰也看不見他究竟已被燒成什麼樣子。
傅紅雪根本就連看都沒有看,他所關心的隻有一個人。
燕南飛卻似已不再對任何人關心。
煙霧四散,彌漫了這小小的酒店,然後又從門窗中飄出去。外面有風。
煙霧團出去,就漸漸被吹散了。
剛才蹒跚爬過長街的那隻黑貓,正遠遠地躲在一棍木柱後.
一縷輕煙,被風吹了過去,貓突然倒下,抽搐萎縮……
經過了那麼多汲有任何人能忍受的災難和饑餓局,它還活着,可是這淡淡的一縷輕煙,卻使它夜轉眼問就化做了核骨。
這時傅紅雪和燕南飛正在煙霧中.
高樓明月
一
濃煙漸漸散了。
這是奪命的煙,江湖中已不知有多少聲名赫赫的英雄,無聲無息地死在這種濃煙裡。
濃煙消散的時候,木頭人的眼瞪裡正在發着光,他相信他的對手無疑已倒了下去“
他希望還能看見他們在地上作最後的掙紮,爬到他面前,求他的解藥。
甚至連石霸天和銅虎都曾經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過。
他們本都是江溯中最兇悍的強人可是到了真正面臨死亡時,就連最有勇氣的人都會變得軟弱。
别人的痛苦和絕望,對他說來,總是種很偷抉的享受。
可是這一次他失望了。
傅紅雪和燕南飛并沒有倒下去,眼睛裡居然也在發着光。
木頭人眼睛裡的光卻已像他身上的火焰般熄滅。燒焦的衣服也早已随着濃煙随風而散.隻剩下一身漆黑的骨肉,既像是燒不焦的盆鐵,又橡是燒焦了的木炭。
燕南飛忽然道:“這兩人就是五行雙殺。’
傅紅雪道“哼。”
“金中藏木,水火同源,“借土行遁,鬼手捉腳”,本都是令人防不勝防的暗算手段,五行雙殺也正是職業刺客中身價最高的幾個人中之一,據說他們早已都是家财巨萬的大富翁。
隻可惜世上有很多大富翁,在某些人眼中看來,根本文不值。
泥人搶着陪笑道“他是金木水火,我是士,我簡直是條土驢,是個土豆,是隻土狗。”
他看着傅紅雪手裡的刀。
刀已入圈。漆黑的刀柄,漆黑的刀鞘。
泥人歎息着,苦笑道“就算我們不認得傅大俠,也該認得出這柄刀的。”
木頭人道“可是我們也想不到傅大俠會幫着他出手。”
傅紅雪冷冷道“他這條命已是我的。”
木頭人道“是。”
傅紅雪道“除了我之外誰也不能傷他毫發。”
木頭人道“是。”
泥人道“隻要傅大俠肯饒了我這條狗命,我立刻就滾得遠遠的。”
傅紅雪道:“滾。”
這個字說出來,兩個人立刻就滾,真是滾出去的,就像是兩個球。
燕南飛忽然笑了笑,道“我知道你絕不會殺他們。”
傅紅雪道:“哦?”
燕南飛道“因為他們還不配。
傅紅雪凝視着手裡的刀,臉上的表情,帶着種說不出的寂寞。
他的朋友本不多,現在就連他的仇敵,剩下的也已不多。
天上地下,值得讓他出手拔刀的人,還有幾個?
傅紅雪緩緩道“我聽說過,他們殺了石霸天,代價是三萬兩。”
燕南飛道“完全正确。”
傅紅雪道:“你的命當然比石霸天值錢些。”燕南飛道“值錢得多。”傅紅雪道,能出得起這種重價,要他們來殺你的人卻不多。”
燕南飛仰面大笑,把半瓶子酒一口氣灌進肚子裡,然後就大步走了出去他走得很快。
因為他知道前面的路不但艱難,而且遙遠,遠得可怕。
死鎮,荒街,天地寂寂,明月寂寂。
今夕月正圓。
人的心若巳缺月圓又如何?
燕南飛大步走在四月下,他的步于邁得很大,定得很快。
但傅紅雪卻總是遠遠地跟在他後面,無論他走得多快,隻要一回頭,就立刻可以看見孤獨的殘廢,用那種笨拙而奇特的姿态,慢慢的在後面跟着。
星更疏,月更淡,長夜已将過去,他還在後面跟着,還是保持着園樣購距離。
燕南飛終于忍不使回頭,大聲道“你是我的影子?”
燕紅雪道“不是。”
燕南飛道“你為什麼跟着我?”
傅紅雪道:“因為我不願讓你死在别人手裡。”
燕南飛冷笑,道“不必你費心,我一向能照顧自己。’
傅紅雪道“你真的能?
他不讓燕南飛回答,立刻又接着道:“隻有真正無情的人,才能照顧自己,你卻太多情。”
燕南飛道:“你呢?”
傅紅雪冷路道“我縱然有情,也已忘了,忘了很久。”
他蒼白的臉上還是全無表情,又有誰能看得出這冷酷的面具後究竟隐藏着多少辛酸的往事?痛苦的回億?
一個人如果真助心已死,情已滅,這世上還有誰再能傷害他。
燕南飛凝視着他,緩緩道“你若真的認為你已能照顧自己,你也錯了。”
傅紅雪道“哦?”
燕南飛道:“這世上至少還有一個人能傷害你。”
傅紅雪道“誰?”
燕南飛道:“你自已。”
晨,日出。
陽光已廂亮了黑暗寒冷的大地,也廂亮了道旁石碑上的三個宇:“鳳凰集”。
隻有這石碑,隻有這三個字,還是和一年前完全一樣的。
傅紅雪本不是個容易表露傷感的人,可是走過這石碑時,還是忍不住要回頭去多看一眼。
滄海桑田,人世問的變化本就很大,隻不過這地方的變化未免太快了些。
燕南飛居然看透了他的心意,忽然問:“你想不到?”
博紅雪慢慢地點了點頭.道“我想不到,你卻早巳知道”
燕南飛道“哦?”
傅紅雪道:“你早已知道這地方已成死鎮,所以才會帶着你的酒樂聲伎一起來。”
燕南飛并不否認。
傅紅雪道“你當然也知道這地方是怎麼會變成這樣子助?”
燕南飛道:“我當然知道”
傅紅雪道“是為了什麼?”
燕南飛眼睛裡忽然露出種混合了痛苦和憤怒的表情,過了很久,才緩緩道“是為了我。”
傅紅雪道:“是為了你?你怎麼會将一個繁榮的市鎮變為墳墓”
燕南飛閉上了嘴。
他閉着嘴的時候,嘴部的輪廓立刻變得很冷,幾乎已冷得接近殘酷。
所以隻要他一閉上嘴,任何人都應該看得出他已拒絕再談論這問題。
所以傅紅雪也閉上了嘴。
可是他們的眼睛并沒有閉上,他打I同時看見了一騎俠馬,從旁邊的岔路上急馳而來,來得極快。
馬是好馬,馬上人的騎術精絕,幾乎就在他看見這匹馬時,人馬就已到了面前。
燕南飛忽然一個箭步竄出去,淩空翻身,從馬首撓過,等他再落地時,已換位了馬繩,勒住。
他整個人都已像釘子般釘在地上,就憑一隻手,就勒住了奔馬。
馬驚嘶,人立面起。
馬上騎士怒比揮鞭,一鞭子往燕南飛頭上抽了下去。
鞭子立刻也被抄住,騎士個跟鬥跌在地上,張汗水琳調的臉,已因憤怒恐懼而扭曲,吃驚地看着燕南飛。
燕南飛在微笑“你趕路很急.是為了什麼?”
騎士忍住氣,看見燕南飛這種驚人的身手,他不能不忍,也不敢不答“我要趕去奔喪。”
燕南飛道“是不是你的親人死了?”
騎士道“是我的二叔。”
燕南飛道“你趕去後,能不能救活他?”不能當然不能。
燕南飛道“助然不能,你又何必趕得這麼急?”
騎士忍不住問道“你究竟要幹什麼?”燕南飛道“賣不賣”騎士道:“我不賣”燕南飛随手拿出包金葉子。抛在這人面前“賣不賣?’
騎士更吃驚,呆呆地看着這包金葉子,終于長長吐數口氣,喃喃道,“人死不能複生,我耳何必急着要趕路?
燕南飛笑了,輕撫着馬鬃,看着傅紅雷,微笑道:“我知道我甩不脫你可是現在我己有六條腿。”
傅紅雪無語。
燕南飛大笑揮手“再見,一年後再見”
千中選一的好馬,制作精巧的馬鞍,他正想飛身上馬,忽然間刀光一閃。
博紅雪已拔刀,刀光閃,又入鞘。
馬沒有受驚,人也沒有受到傷害,這閃刀光看來就像是天末的流星,帶給人購隻是美和希望,而不是驚吓和恐懼。
燕南飛卻很吃驚,看着他手裡漆黑的刀“我知道你一向很少拔刀
傅紅雪道“嗯。”
燕南飛道:“你的刀是不給人看的。”
傅紅雪道“嗯。”
燕南飛道“這一次你為什麼要無故拔刀?”
傅紅雪道“因為你的腿。”
燕南飛不懂“我的腿?”
傅紅雪道“你沒有六條腿隻要一上這匹馬你就沒有腿了,連一條腿都沒有。”
燕南飛瞳孔收縮,霍然回頭,就看見了血
赤紅色的血正開始流出來,既不是從人身上流出來,也不是從馬身上流出來。
血是從馬鞍裡流出來的。
一直坐在地上的騎士,突然躍起,箭一般竄了出去人
傅紅雪沒有阻攔燕南飛也沒有,甚至連看都沒回頭去看。
他的眼晴盯在馬鞍上,饅慢地伸出兩根手指,提起了馬按—隻提起片。
這制作精巧的馬鞍,竟己被剛才那一閃刀光削成了兩半。
馬鞍怎麼拿流血?
當然不會。
血是冷的,是從蛇身上流出來的.蛇就在馬鞍裡。
四條毒蛇.也已被剛才那一閃刀光削斷。
假如有個人坐到馬鞍上假如馬鞍旁有好幾個可以讓蛇鑽出來的洞.假如有入已經把這些洞的活塞拔開,假如這四條毒蛇鑽出來咬上了這個人的腿。
那麼這個人是不是還有腿?
想到這些事連燕南飛手心都不禁沁出了冷汗。
他的冷汗還汲有流出來,已經聽到了一聲慘呼,凄厲的呼聲,就像是胸膛上被刺了一劍。
剛才逃走的騎士,本已用“燕子三抄水”的輕功掠出七丈外。
可是他第四次躍起時突然慘呼出聲,自空中跌下。
剛才那刀光一閃,非但削斷了馬鞍,斬斷了毒蛇,也傷及了他的心、他的脾、他的肝。
他倒下倒在地上,像蛇一般扭曲痙攣。
沒有人回頭去看。
燕南飛輕輕地放下手裡助半片馬鞍,擡起頭,凝視着傅紅雪.
傅紅雪的手充刀柄,刀在鞘。
燕南飛又沉默良久,長長歎息道/隻很我生得太晚,我沒有見
傅紅雪道:“你沒有見到葉開的刀?”
燕南飛道“隻恨我無緣
傅紅雪打斷了他的話,道:“你無緣,卻有幸,以前也有人見到他的刀出手”
燕南飛撚着道“現在那些人都已死了?”
傅紅雪道:“就算他們的人未死,心卻已死。”
燕南飛道“心已死?”
傅紅雪道,“無論誰,隻要見過他的刀出手,終身不敢用刀。”
燕南飛道“可是他用的是它刀”
傅紅雪道“飛刀也是刀。”
燕南飛承認隻有承認。
刀有很多種,無論哪種刀都是刀無論哪種刀都能殺人I
傅紅雪義問“你用過刀?”
燕南飛道“沒有。”
傅紅雪道“你見過多少真正會用刀的人”
燕南飛道“沒有幾個。”
傅紅雪道“那麼你根本不配談論刀。”
燕南飛笑了笑,道“也許我不配談論刀,也許你的刀法并不是天下無雙曲刀法,我都不能确定,我隻能确定一件事。”
傅紅雪道“什麼事?”
燕南飛道:“現在我又有了六條腿,你卻隻有兩條。’
他大笑再次飛身上馬。
鞍已斷蛇已死,馬卻還是生龍活虎般活着。
馬行如龍,絕坐而去。
博紅雪垂下頭,看着自已的腿,眼睛裡帶着種無法形容的譏消沉吟“你錯了,我并沒有兩條腿,我隻有一條。”
每個市鎮都有酒樓,每間可以長期存在的酒摟,一定都有它的特
萬壽樓的特色就是“貴”,無論什麼酒萊都至少比别家貴一倍。
人類有很多弱點,花錢擺源頭無疑也是人類的弱點之一。
所以特别貴的地方生意總是特别的好。
燕南飛從萬壽樓走出來,看到系在門外的馬,忍不住笑了。
兩條腿畢竟比不上六條腿的。
每個人都希望能擺脫自己的影子,這豈非也正是人類的弱點之一。可是他從拴馬石上解開了缰繩就笑不出了。
因為他擡頭就又看見了傅紅雪。
傅紅雪正站在對街,拎冷地看着他,蒼白的臉,冷摸的跟漆黑的
燕南飛笑了。
他打馬,馬走,他卻還是站在那裡微笑着,看着傅紅雪。
這匹價值幹金的馬,隻夜他一拍手闖,就化作了塵土。
千金萬金、萬萬金,在他眼中看來又如何7也隻不過是一片塵土.
塵土消散,他才穿過街,走向傅紅雪,微笑着道:“你終于還是追來了。”
傅紅雪道“嗯。”
燕南飛歎了口氣,道:幸好我不是女人否則豈非也要被你盯得死死的想不嫁給你都不行。’
傅紅雪蒼白的臉上突然露出種奇異的紅暈紅得可怕。甚至連他的瞳孔都已團痛苦而收縮。
他心裡究竟有什麼痛苦的回憶這普普通通的一句玩笑話,為什麼會令他如此痛苦?
燕南飛也閉上嘴。
他從不願傷害别人每當他無意間刺傷了别人時,他心裡也會同樣覺得狠難受。
兩個人就這樣面對面地站着,站在一家糕餅店的屋檐下。
店裡本有個幹枯瘦小的老婆婆,帶着男一女兩個孩子在買糕餅,還沒有走出門孩子們已吵着要吃核了,老婆婆嘴裡雖然說:在路上不好吃東西”還是拿出了兩塊糕分給了孩子。
誰知道孩子們分了糕之後,反而吵得更兇。
男孩于跳着道“小萍的那塊為什麼比我的大?我要她那塊。”
女孩子當然不肯,男孩就去搶,女孩子就逃,老婆婆攔也攔不住,隻有搖着頭歎氣。
女孩子跑得當然沒有男孩子快,眼看着要被迫上,就往燕南飛身子後面躲,拉住燕南飛的衣角,道“好叔叔傷救救我,他是個小強盜。”
男孩子搶着道“這位叔叔才不會幫你,我們都是男人,男人都是幫男人的。”
燕南飛笑了。
這兩個孩子雖然調皮,卻實在很聰明,很可愛,燕南飛也有過自已的童年,隻可借那些黃金般無憂無慮的日子如今已一去不返,那個令他永遠忘不了的童年遊伴,如今也不知是不是嫁了。““從這兩個孩子身上,他仿佛又看見了自已那些一去不返的童年往事,
他心裡忽然充滿了溫泵與傷感忍不住技住了這兩中孩子的手,柔盧道:“你們都不吵叔叔再替你們買糕屹,一個人十塊”
孩子們臉上立刻露出了天使般的笑容,搶着往他懷裡靠過來。
燕南飛伸出雙手正淮備把他們一手個抱起來。
就在這時,刀光閃。
從來不肯輕易撥刀的傅紅雪,突又拔刀
刀光閃過,孩子們手裡的糕已被削落,落在地上,跌成兩半。
孩子們立刻全都吓哭了,大哭着跑回他們外婆的身進去。
燕南飛也怔住,吃驚地看着傅紅雪。
傅紅雪的刀已入鞘,臉上連一點表情都沒有。
燕南飛忽然冷笑道:“我現在才明白,你這把刀除了殺人之外還有什麼用””傅紅雪道:“哦?”
燕南飛道“你還會用來吓孩子。”
傅紅雪冷冷道“我隻吓一種孩子。”
燕南飛道“哪種?”’
傅紅雪道“殺人的孩子”’
藏南飛又怔住,慢慢地轉回頭,老婆婆正帶着孩子往後退孩子們也不再哭了,瞪大了眼睛,恨恨地看着燕南飛。
他們的眼睛裡競仿佛充滿了怨毒的仇恨。
燕南飛垂下頭,心也開始往下沉,被削落在地上的糖糕裡竟有光芒閃動。
他拾起一半,就發現了藏在糕裡的機簧釘筒五毒飛釘。
他的人忽然飛鳥船掠起,落在那老婆婆面前道/你就是鬼外婆?”
老婆婆笑了,于枯瘦小的臉,忽然變得說不出的猙獰惡毒:“想不到你居然也知道我。”
燕南飛盯着她,過了很久,才緩緩道:“你當然也知道我有種習慣。”
鬼外婆道:“什麼習慣”
燕南飛道:“我從不殺女人。”
鬼外婆笑道“這是種好習慣。”
燕南飛道:“你雖然是老了,畢競也是個女人。”
鬼外婆四了口氣,道:“隻可措你沒有見過我年輕的時候,否則
燕南飛冷冷道:“否則我還是要殺你”
鬼外婆道:“我記得你好像剛才還說過,從不殺女人的。”
燕南飛道:“你是例外。”
鬼外婆道“為什麼我要例外?”
燕南飛道:“孩子好,是純潔無辜的,你不該利用他們,害了他們一
鬼外婆又笑了,笑得更可怕“好外婆喜歡孩子,孩子也喜歡替好外婆做事,跟你有什麼關系”
燕南飛閉上了嘴。
他已不顧繼續再談論這件事,他已握住了他的劍
鮮紅的劍,紅如熱血!
鬼外婆獰笑道,“别人怕你的薔薇劍,我…….”她沒有說下去,卻将手裡的一包糖糕砸了下去,重重地砸在地
隻聽“轟”的一聲大震,塵土飛揚,硝煙四激,還夾雜着火星點點。
燕南飛淩空翻身,退出兩文。
煙硝塵土散時,鬼外婆和孩子都已不見了,地上卻多了個大洞。
人群圍過來,又散了。
燕南飛還是呆呆地站在那裡,過了很久,才轉身面對傅紅雪。
傅紅雪冷如雪。
燕南飛終于忍不住長長歎息,道:“這砍你又沒有看錯。”
傅紅雪道“我很少錯。”
燕南飛四道“僅孩子們還是無辜的,他們一定也從小就被鬼外整拐出來“……”
黑暗的夜,襁褓中的孩子,幹枯瘦小的老婆婆夜半敲門”
傷心的父母,可憐的孩子…
燕南飛黯然道“她定用盡了各種法子,從小就讓那些孩子學會仇恨和罪惡。”
傅紅雪道“所以你本不該放她走的。”
燕南飛道“我想不到她那包糟糕裡競藏着江南霹靂堂的火器。”
傅紅雪道:“你應該想得到,糕裡既然可能有五毒釘,就可能有霹霹靂子”
燕南飛道“你早巳想到?”
傅紅雪不否認。
燕南飛道:“你既然也認為不該放她走的,為什麼不出手。”
傅紅雪冷玲道“因為她要殺的不是我,也因為
燕南飛盯着他,忽然笑了,苦笑道:“也許不是我太強,而是你太精”
傅紅雪道:“哦?”
燕南飛道“直到現在我還不明白,那煙中的毒霧,鞍裡的毒蛇,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傅紅雪沉默着,過了很久才緩緩道“殺人的法子有很多種,暗殺也是其中一種,而且是最為可怕的一種。”
燕南飛道“我知道”
傅紅雪說道“你知不知道殺人的法子又有多少種?”
燕南飛道“不知道”
傅紅雪道“你知不知道這三百年來,有多少不該死的人被暗殺而死?”
燕南飛道:“不知道I”
傅紅雪道“至少有五百三十八個人。”
燕南飛道“你算過?”
傅紅雪道:“我算過,整整費了我七年時光才算清楚。”
燕南飛忍不住問:“你為什麼要費這麼大功夫,去算這些事。”
傅紅雪道“因為我若沒有去算過,現在至少已死了十次,你也己死了三次。
燕南飛輕輕吐出口氣,想開口又忍住。
傅紅雪冷冷接道“我說的這五百三十八人,本都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殺他們的人,本不是他們的對手。”
燕南飛道:“隻不過這些人殺人的法子都很惡毒巧妙,所以才能得手。”
傅紅雪點點頭,道:“被暗殺而死的雖有五百三十八人,殺他們的刺客卻隻有四百八十三個。”
燕南飛道“因為他們其中有些是死在同一人之手的。”
傅紅雪又點點頭,道“這些刺客殺人的法子
燕南飛道“我想得到。”
傅紅雪說道“他們一共用了兩百三十七種法子。”
燕南飛道“這兩百二十七種暗殺的法子,當然都是最惡毒,最巧妙的。
傅紅雷道:“當然。”燕南飛道“你知道其中多少種”
傅紅雪道“兩百二十七種。”
燕南飛歎了口氣,道“這些法子我本來連一種都不懂I”
傅紅雪道;“現在你至少知道三種。”
燕夜已深了人也醉了。
燕南飛卻沒有醉,他的一雙服晴依舊清澈如明月臉上的表情卻仿佛也被薔薇刺傷了。薔薇有刺,明月呢?
明月有心,所以明月照人。她的名字就叫做明月。
夜更深,月更清,人更美,他臉上的表情卻仿佛更痛苦。南飛道“不止三種”
傅紅雪道“不止?”
燕南飛笑了笑,道“你知不知道這半年來我已被人暗殺過多少次?”
傅紅雪搖搖頭。
燕南飛道“不算你見過的,也有三十九次。”
傅紅雪道“他們用的法子都不同”
燕南飛道“非但完全不同,而且都是我想不到的,可是我直到現在還活着。”
這次閉上嘴的人是傅紅雪。
燕南飛已大笑轉身,走人了對街的橫巷,巷中有高樓,樓上有花音。
是什麼花的香氣
是不是薔薇?
四
高樓,樓上有窗,窗前有月,月下有花。
花是薔薇,月是明月。
沒有燈,月光從窗外照進來,照在燕南飛身畔的薔薇上.
他身畔不但有薔薇,還有個被薔薇刺傷的人。
“今夕何夕?
月如水,人相倚,。
有多少訴不盡的相思?
有多少說不完的柔情蜜意?”她凝視着他,已良久良久,終于忍不住輕輕問“你在想什麼?”
燕南飛也沉默良久,才低低回答:“我在想人,兩個人。”
明月心聲音更溫柔“你的這兩個人裡面,有沒有一個是我’
燕南飛道“沒有。”
他的聲音冰冷,接道“兩個人都不是你。”
美人又被刺傷了.卻沒有退縮,又問道“不是我,是誰?”
燕南飛道“一個是傅紅雪。”
明月心道,“傅紅雪?就是在鳳凰集上等着你的那個人?”
燕南飛道“嗯。”
明月心道“他是你的仇人”
燕南飛道“不是。”
明月心道:“是你的朋友?”
燕南飛道“也不是。”
他忽然笑了笑,又道;“你永遠想不到他為什麼要在鳳凰集等着我的。”
明月心道“為什麼?”
燕南飛道:“他在等着殺我。”
明月心輕輕吐出口氣,道:“可是他并沒有殺了你。”
燕南飛笑容中帶着種說不出的譏消,道“非但沒有殺我,而且還救了我三次。”
明月心又輕輕歎了口氣,道:“你們這種男人做的事,我們女人好像永遠也不會懂的。”
燕南飛道“你們本來就不懂。”明月心轉過頭,凝視着窗外的四月“你想的還有一個人是誰?”
燕南飛目中的譏消又變成了痛苦緩緩道“是個我想殺的人,隻可惜我自己也知道,我永遠也殺不了他的。”
看着他的痛苦,她的眼睛黯淡了,窗外的明月也黯淡了。
一片烏雲悄悄地掩過來,掩佐了月色。
她悄悄地站起,輕輕道“你該睡了,我也該走了。
燕南飛頭也不始;“你走?”
明月心道“我知道你現在的心情,我本該留下來陪你的,可是
燕南飛打斷了她的話,冷冷道“可是你非走不可,因為雖然在風塵中,你這裡卻從不留客,能讓我睡在這裡,已經很給我面子。”
明月心看着他,眼瞪裡也露出痛苦之色,忽然轉過身,幽幽地說:地許我本不該留你,也許你本不該來的。”
人去樓空,空樓寂寂,窗外卻響起琴弦般的雨聲,漸近漸響,漸密。
好大的雨,來得好快,連窗台外的薔薇,都被雨點打碎了。
可是對面的牆角下,卻還有個打不碎的人,無論什麼都打不碎,非但打不碎他的人,也打不碎他的決心。
燕南飛推開窗,就看見了這個人。
“他還在”雨更大,這個人卻還是動也不動地戰夜那裡,就算這千千萬萬滴雨點,化作了千千萬萬把尖刀,這個人也絕不會退縮半步的。燕南飛苦笑,隻有苦笑“傅紅雪,傅紅雪,你為什麼會是這麼樣的人?”
陣風吹過來,雨點打在他臉上,冷冷的,一直冷到他心裡。
他心裡卻忽然湧起了一股熱血,忽然竄了出去,從冰冷的雨點中,掠過高牆,落在博紅雪面前。
博紅雪的人卻已到了遠方,既沒有感覺到這傾盆暴雨,也沒有看見他。
燕南飛隻小過在雨中站了片刻,全身就已濕透,可是傅紅雪不開口,他也絕不開口。
傅紅雪的目光終于轉向他,冷玲道“外面在下雨,下得很大。
燕南飛道“我知道”
傅紅雪道“你本不該出來的”
燕南飛笑了笑,道“你可以在外面淋雨,我為什麼不可以?”
傅紅雪道“你可以。”
說完了這三個字,他就又移開了目光,顯然已準備結束這次談話
燕南飛卻不肯結束,又道“我當然可以淋雨,任何人都有琳雨的自由。”
傅紅雪的人又似到了遠方。
燕南飛大聲道;“但我卻不是特地出來淋雨的”
他說話的聲音實在太大,比千萬滴雨點打在屋瓦上的聲音還大。
傅紅雪畢竟不是聾子,終于淡淡地問了旬;“你出來幹什麼?”
燕南飛道“我想告訴你一件事,一個秘密。”
傅紅雪眼睛裡發出了光,道“現在你已準備告訴我?”
燕南飛點點頭。傅紅雪道“你本來豈非甯死也不肯說的?”
燕南飛承認,道“我本來的确已下了決心,絕不告訴任何人……
傅紅雪道“現在你為什麼要告訴我?”燕南飛看着他,看着他臉上的雨珠,看着他蒼白的臉,道“現在我告訴你,隻因為我忽然發現了一件事。”
傅紅雪道“什麼事?”
燕南飛又笑了笑,淡淡道“你不是人,根本就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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